明月如畫,絕無人息。
月華如水傾瀉在寂靜的雲瀑上,柔和的微光下這片空間顯得有些寧靜。一切靜悄悄的,好似在這世上隻剩下一輪皎月與一個雲瀑,再沒有了任何物事,山風緩緩地吹,靜靜地吹……
這裏真的沒有人跡嗎?
不!
在那一簾瀑布後麵,雲水間石窟中,洞府深處此刻正有著一個模糊的身影。他身子蜷曲著,不動如山,不發出一絲聲音,仿佛整個人與這個寂靜的天地融為了一體,就那麼紋絲不動地枯臥了千年。
良久,這個身影俊逸的臉頰上,一雙銳利的雙目乍然睜開,輕聲地歎息一聲。
少年麵色甚白,在洞中石壁上夜明珠的照耀下,顯得沒有一絲血色。看他麵容雖然年輕,臉上卻有著一股堅毅的氣質流露而出,雙眉微鎖,仿似經曆了許久的風霜,他眸中卻有著刺人的銳意。奇怪的是他年紀這般小,卻讓人看上去仿佛大人一般,毫無稚嫩之感。
此刻除了少年睜開的雙眼,洞窟裏再沒有別的動靜。隻有寂寥!
忽然,一陣細細的微風吹拂過來,吹起少年的發絲輕輕揚起。這才發現他一頭發如亂草,許久未曾梳理一般。
這少年便是陸小乖了。
陸小乖也不知昏迷了多少時候,終於醒轉,腦袋痛的猶如已裂了開來,耳中仍有著“嗡嗡”鳴音作響,叨叨之聲不絕。
睜開眼,掃視周遭,並沒有什麼兩樣,支撐著想要站起,渾身卻是沒有半點力氣,心中有著一絲苦意泛開,暗自猜測:“難道六指琴魔師傅誆我不成?要將我留在這裏陪他。”一陣傷心,一陣氣急,又暈了過去。再度醒來時,腦中的劇痛之感已經大為緩解,耳中嘶鳴之聲也漸漸微弱下去,隻覺得身子下有個突起的異物硌得他生疼,觸感中這個異物又冷又硬又圓,似是一顆珠子,伸手去摸,果然是一顆圓溜的明珠。
少年詫然一驚,這才幽幽響起自己暈死過去之前所發生的事情來。他又驚又喜,又是有些後怕,喜的是自己還活著,可是身子卻是虛弱到了極點。不僅是周身靈力調動不得一絲,便是念力一轉都會引來一陣頭痛,好在他最終挺了過來。
費力爬行著到了牆壁邊緣,背靠著牆勉強坐起。回想起自己入洞以來也不知過了多少時日,自己這一昏迷又不知多久。若是蕭離“小師姐”回來了找不著他該是如何心急呢?夏結衣那妮子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她心性單純,自己不在是不是又受了欺負?溫紫萱姐姐的木靈果,本來是打算從落陽城回來次日去異品閣給她買的,拖延了這麼久心裏難免有些過不去。還有楚妙菡姐姐應該沒事不會去找他吧?
想到這裏,少年臉色更是煞白,突然想起自己的師傅。若是玄清發現他不見了,不知又要如何傷心了!大師兄沐風揚與二師姐洛清溪深陷妖族魔境,相繼不見,杳無音信。師傅本來就已經為此感到極為痛苦,若是自己也無聲無息消失了,不知道他又會如何心焦。
陸小乖這樣想來也是沒錯。他已經在這洞中三個月了,隻是他自己渾然不覺罷了。
早在兩個半月之前夏結衣就發現了異狀,她時常到點翠閣去找少年玩,一開始還真以為他是到哪裏去修煉了,可是一連十幾天都是如此,一個人心急如焚,去找楚妙菡詢問。楚妙菡自然也不知道陸小乖為何無端不見了,自從那日武技堂別過,她一門心思放在潛心修煉之上,畢竟十年一屆的兩脈會武即將到來,饒是她也不敢有任何的疏忽大意,出去偶爾指點夏結衣,這段時間她一個人都是沒有見過。
不過,畢竟她心性比較成熟,知曉此事若是傳開,恐怕對陸小乖不利,因此隻是安慰了夏結衣幾句,囑托她不要聲張,自己暗中查看了幾日,卻仍舊一無所獲。不由也是有些心急,難道真的出事了不成?她不知道陸小乖有著小鷂的鷂境可以穿梭出山,自然不疑他會出去執行什麼任務。而在未央山中,如此眾多的高手眼皮底下,顯然想要出事是不太可能的。那麼,隻能是他自己不知道躲在了哪個角落裏修煉吧?未央後山那麼大,她可沒辦法都是察看一遍。
溫紫萱也是很久沒有見過陸小乖了。不過她不知道陸小乖上回去落陽城已經回山,還以為他耽於塵俗享樂,有意多待,心裏暗恨不已,卻也沒敢聲張。畢竟未經允許私自下山可是違反了門規的大事,輕則杖責,重則逐出師門。她顯然也是不願見到自己辛苦結交的盟友就此淪落。
不過玄清卻是對此沒有一絲察覺。兩脈會武臨近,門中有諸多事務需要處理,再加上上回魔音宗發來戰帖,他心下惱恨自己實力一直停留在天竹初期許久未曾有進境,因此常閉關修煉,間或參悟枯木道人遺留至寶枯木劍。這一來對陸小乖的注意就更是少了。反正以陸小乖的天資,至少修煉到紫竹鏡之前他不用操太多的心。
陸小乖對於外界發生的一切自然是一無所知,隻能憑空猜測,心底裏暗自祈求菩薩保佑,千萬莫要讓他的師傅發現了才好。其他人倒還好,到時候隨便解釋一下也就可以了,若是玄清發現了,或許這個山洞的秘密以及他的秘密就都有曝光了。而修煉邪派妖人六指琴魔的絕世名技五行琴音對於未央弟子來說本來就是極為錯誤的一件事情。玄清長老怪罪下來,恐怕自己定然是會被逐出未央了。
想到這裏,陸小乖霎時間心中充滿了絕望,不由得全身毛發皆豎。
他越想越害怕,不由得奮力地嘶吼了一聲,想要驅散心中的恐懼,可那聲音叫出來竟變成了淒楚的哭腔,時間悄悄走,不知何時,已然淚流滿麵,嘶啞著嗓子喃喃道:“師傅,師傅……求您原諒……求您原諒弟子!弟子往後再也不敢了!小乖……小乖出去後一定會好好修煉正道中的武技神通,再不……再不沾染這邪派妖法……求您不要……不要把弟子趕出師門……”突然間靜了下來,一個有些疑惑的聲音在心中低低叫了出聲:“邪道的武技神通就是害人的麼?未央宮的玄冥指不也……不也一樣陰狠?還有……還有那劍塚!”
這樣一想,陸小乖隻覺得腦袋裏有兩個聲音在激烈爭吵,頭痛欲裂,又氣又急,他此刻本就身子極為虛弱,焦急之下,“哇”的一聲,噴出了幾口鮮血,又暈了過去。而他沒有看到的是,那噴出的幾口血卻憑空蠕動了起來,朝著不遠處,陸小乖一開始暈倒的地方流了過去,被方才將少年硌得生疼的一顆明珠全數吸收。
昏昏沉沉之中,眼前似乎有著一道炫目的紅色光芒十分耀眼,驀地驚醒,眼睛緩緩睜開。想要掙紮著爬起,卻沒記得全身乏力,隻半彎著膝蓋站起一絲,旋即就是摔落在了地上,全身兩百零六根骨頭仿佛都是齊齊折斷了一般。
伏臥在冰冷的地上,然而還來不及感到冰寒之意,刺目的紅光就是直直地射入他的瞳孔之中,照耀得他雙眼刺痛。
陸小乖久處深洞之中,之前雖然有著夜明珠照亮周遭,那等亮度比之螢火蟲或許勝上了許多,但依然還是顯得洞中有些晦暗。此時陡然見到刺目光亮,連眼睛都是有些睜不開,但生怕這一線光明稍縱即逝,就此失去了一探究竟的機會,因此雖然眼睛痛得撕裂一般,但仍舊奮力睜得大大的,瞪著那一道紅光。
紅光是從一顆珠子上散發出來的,隨即想起,自己暈倒之前確實照著六指琴魔前輩遺言在這石洞中找到了一顆明珠,再瞥了那珠子一眼,陸小乖卻是心下有些猶疑不定,他尋得的那顆珠子明明是透明沒有一絲雜色的,為何眼下這個珠子竟渾身泛著血光,更有著一股驚人的煞氣向四麵八方散開?少年有些難以置信地眼光四處掃視,整個洞中除了這個珠子,再就是鑲嵌在牆壁上的夜明珠,心中有著一抹猜疑:“看來這顆珠子便是自己先前得到那顆。難道自己昏迷與此明珠發生異變有關?”
然而不待他多想,血色的珠子便是隱去了紅色刺眼的光芒,洞中又陷入了一片柔和的夜明珠散發的光芒之中。過了一會,空氣中隱隱傳來一聲波動聲響,卻是那顆血珠騰空升起,朝著少年緩緩飄去,最終停留在他的身前,“咚”一聲落在了地上。
陸小乖盯著那血珠,腦中一陣暈眩,凝神半晌,歎了口氣,無力地扶著牆坐起,伸手將血珠拾起,眼中看向方才自己吐血的地麵,心底暗自尋思:“看來這珠子定然是吸收了我的鮮血,方才會散發出血色光芒。隻是,方才那幾口鮮血,又如何能夠使得整個珠子都是充盈著嗜血的煞氣?隻怕是還有什麼我沒想到的異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