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乖躲在一顆大石頭後遠遠地看著。天際月色嫋嫋,似乎從未有過的柔和,卻讓人心中生不出一絲柔軟。陰雲也不知什麼時候悄悄聚攏而來,一寸寸地將昏黃的月光遮掩。空氣沉重的讓人透不過氣,就好像空氣也變得重了。陸小乖十幾年來從未覺得有哪一天像今天一般讓他驚懼,可那驚懼中仿佛還有著一絲絲的莫名興奮。他想偷偷跑回去,可是目光緊緊地黏住前方那劍光飄渺、殺氣四溢的兩人,竟是拔不動腿。他看著那一劍西來,又一劍飄渺蕩開,眼中好像有什麼在發亮。
一個嶄新的世界出現在他的麵前。
他呆呆地站在那兒,看著村口樹下黑袍人和老爺爺彼此怒目而視,劍光含煞,劍氣騰騰。
忽然,那黑袍人一聲怒喝,暴起一劍,口中呼喝:“好妖道,既然知道我身份我也就留不得你了!妖道受死!”說罷,眼中凶光閃動,身隨劍動,劍光飄忽,忽左忽右,上下浮動,一看之下竟毫無破綻,聲威不俗,一團墨黑的劍氣縈繞在青墨劍劍身,忽然劍尖“噗”的一聲從那團墨黑劍氣透射而出,徑直向老人激射而去,劍身未至,墨綠色的劍光已然將老人鎖定,幾乎難以閃避。
眼看著那青墨劍就要破空而至,老人卻不閃不避,將枯木劍往前方虛空一探,畫出一個太極圖來,堪堪將那劍氣抵住。
“小小把戲,看我破你劍”他一個“法”字還沒出口,突然全身大震,在那團墨黑劍氣之中,一根微不可見的血色銀針驟射而出,竟在刹那間穿過太極陣圖,轉瞬而至,沒入胸口,一股戾氣從那銀針傳遍全身,真氣受阻,身形不由一滯,太極陣圖登時破碎。黑袍人乘機欺身而進,青墨劍再無阻擋,墨黑的劍氣愈發濃鬱,一劍掠來,勢如猛虎下山,重重地刺在枯木劍上。一震之下,枯木劍幾乎脫手,老人瞬間被劍上傳來的巨力震得向後飛去,一聲悶響,竟是一口鮮血吐出。片刻之後,“轟”地一聲,一陣“沙沙”聲隨之響起,竟是砸在那棵梧桐樹下。
“哈哈哈”墨黑劍氣之後,黑袍人竟是哈哈大笑,聲如哀嚎,聳人聽聞。遠處陸小乖也是忍不住一聲驚呼,所幸黑袍人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老人身上,否則真當是危險之極。
“鳳棲梧鳳棲梧,今日你這枯木道人能死在這梧桐樹下也該心滿意足了!”黑袍人傲然而立,語氣中滿是嘲諷。
老人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喉嚨一熱,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把那髒兮兮的道袍都染成了紅色,一眼看去,觸目驚心。隻覺眼冒金星,全身氣血倒流,經脈逆轉,劇痛一陣陣襲來。
“哼,銀芒血針!我倒是小瞧了你!”老人臉上驚現怒容,“孽障!你竟敢鍛煉出這等為禍蒼生的邪物,老夫今日必取你性命。”
“老匹夫,徒逞口舌之威。”黑袍人一聲冷笑,“卻不知今日是誰合該喪命。”
“哼,若不是我先前當你是名門正派高手,未曾提防竟會有此等喪盡天良的邪物”老人一臉蒼白,眼中卻有著一絲不屑與傲氣,“否則憑你也配做我的對手!”
“多說無益。”黑袍人卻仿佛聽不出老人口中的輕視,輕笑道:“銀芒血針須以秘法將銀針打入人體內,吸收新鮮人血,待吸滿九九八十一個人的血樣則大成,威力無窮。可倒轉氣血、逆轉經脈、封穴纏神,一旦血針入體,功力必受壓製,十成功力怕也隻剩了五六成。”
“你這血針隻怕還沒大成吧!”老人嗤笑道,臉色卻是異常難看。
“哈哈哈”那黑袍人卻是一陣大笑,“老匹夫果然有些見識,不過可惜,待它吸夠了你的血,你便再無轉機。”隨即不再言語,祭出青墨劍,一劍飄渺,墨黑劍氣再現,隱隱含煞,戾氣衝天。
“那說不得我隻好盡快將你解決了!”老人眼中凶芒一閃,作勢上前,將手中枯木劍虛空一點,又單手撚起法訣,全身上下隱隱青芒閃爍,兩目圓睜,口中一字一字念道:“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
“九字真言!”墨黑劍氣後的黑袍人口氣立時多了幾分凝重。
隨著老人“行”字聲落,刹那間枯木劍大放光芒,黃色的劍光與身上青芒交相輝映,同一時刻那黑袍人的青墨寶劍也是刺麵而來,墨黑色的劍芒仿似割裂了時空,但一接觸到那青黃劍氣,頓時聲勢減弱,不得寸進,頹勢漸生。
黑袍人大怒,心下焦慮,銀芒血針雖未大成,但已然戾氣不弱,至少壓製了天龍妖道的兩成實力,不料竟還有這般修為,不由大喝一聲,單手撚起法訣,“呔!今日就讓你這老匹夫見識見識青墨劍的威力,墨染浮屠!”一時墨黑劍芒大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蓋上那青黃光芒。
饒是如此,老人依然不動分毫,隻是臉色看上去似乎更顯蒼白。
“嗬嗬,墨染浮屠。未央劍法果然有其獨到之處!”老人忍不住讚了一聲。隨即臉上皺紋擠到一塊兒去,竟是大笑出聲,“痛快!痛快!也罷,今日就讓你知曉為何這天下人人都想奪得這枯木劍!”他一句說完,更不猶豫,左手食指和中指並在一起,口中一聲暴喝:“枯木逢春”。刹那間一道異常明亮的青芒從那並指處陡然射進那團青黃光團,枯木劍更是顫粟起來,待得那光芒盛極,老人一踏足尖,竟然欺身而進,人隨劍走,一時間生意盎然。
黑袍人持劍急退,抽身不得,一時危機四起,眼中焦慮更甚。退了數十丈遠,墨黑劍芒已是垂死掙紮,竟快被枯木劍吞噬殆盡。他眼中不由閃過一絲掙紮,又抬眼見已然是一發千鈞,隨即恨恨一聲,“老匹夫休得猖狂!”話未落下,一顆血紅色的珠子從他手中激射而出,老人哪料到在這危急關頭黑袍人還有後手,一時不防,被打中麵門,鬼吼一聲,砸在地上,塵土飛揚。
實在是這顆珠子太過厲害,即便是老人事先提防匆促之間怕也難以躲避。
“哈哈哈”黑袍人一擊即中,更不答話,青墨寶劍脫手而出,竟是生生貫穿老人胸膛,血濺五步。
“這顆珠子竟有迷人心智的作用!”老人一臉詫異憤怒,連連咳嗽,血流不止,“這又是什麼邪物?”他剛才明明有心躲避,卻是神智一陣恍惚。不僅未能避過血珠,竟連這激射而來的青墨劍也未能躲過,隨即仿佛想起了什麼,臉上瞬間全無人色,“這這顆珠子竟然有離魂花的效用?”
“哈哈哈”黑袍人緩緩走上前,伸手拔出青墨劍,笑聲中滿是自得,“老匹夫不愧是進過那萬葬墳的人,能從萬葬墳裏出來的人可不多,這一點就連我也是十分佩服!”說到這裏,黑袍人語氣中竟真的有了一絲佩服之意,“也罷,今日就讓你死個明白。這離魂珠乃是我乘掌門不注意偷偷放在參天峰那株妖花旁邊,吸收了那妖花數十年精氣。若不是每用一次就會消耗盡珠子裏存儲的精氣,放眼天下又有誰是我的對手?哈哈哈”
老人慘然而笑,“哈哈哈原來命中早已注定。當年我本就該死在這離魂花下,這些年覥顏苟活了這麼些年,我也知足了。命數如此,命數如此!”
“唉,”黑袍人竟是歎息了一聲,“我本無意與你為敵,隻是你身懷這枯木古劍,便早該有這等覺悟。”
“嗬嗬,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老人笑了一聲,臉上竟是有了一絲疲憊之色,“當年萬葬墳裏,我在萬急之時,無意間觸動這把枯木劍禁製,救我於危難之時,我便知曉若為人所覬覦,這枯木劍終有一天會給我帶來災難。”
“可是盡管如此,你還是多番用它抵敵以致天下皆驚?”黑袍人似乎不解。
“枯木劍雖然威力極為不俗,堪稱天下神兵。”老人眼中掠過一絲傲然,卻隨即坍塌,慘淡道:“可是,我卻知這枯木劍上還有更大的秘密。或許,便跟那離魂花有關。然而這些年來,我殫精竭力一心體悟,卻隻是感悟出了這一招枯木逢春。”
“你這一招枯木逢春可是了不得,便是我也敗在你這招數下,沒有離魂珠的話,或許現在結局又要兩說。”黑袍人皺眉道,仿似為這枯木劍上更大的秘密而沉思。
“不錯!單是這一招枯木逢春,再加上我這一身幾百年的功力,正麵交鋒,天下隻怕是難有敵手。”老人畢竟非凡,語氣裏對自己的功力也是頗為自得,隨即沉下聲道:“罷了,罷了,今日是我輸了。這枯木劍還有這條老命,你拿去便是。”說著老人緩緩撫摸著這枯木劍,眼中有著一絲不舍,但仔細看去仿佛還摻雜著些許解脫,隨即緩緩回頭,看向遠處那顆石頭處,一個十一二歲大的小孩此刻已是淚流滿麵,卻全無一絲驚懼之意,老人緩緩點頭,臉上笑意更盛:“隻是,我還有兩個遺願,希望你能幫我完成。”
“你信我?”黑袍人語氣裏有一絲不解和猶豫,仿佛還蹙起了眉頭,“也罷,看在這枯木劍的份上,隻要不是太過分,我答應你便是。”
“一者,希望你好好參悟這枯木寶劍,終有一天找出它與離魂花的關係,”老人輕撫著枯木劍,眼中流露出一絲哀傷,“我傾盡一生心血也沒能做到的事,希望能在你手中完成。”
“這是自然,你不說我也會去做。”黑袍人也不在意,隨口答應。想是這天下間沒有人會放著這般至寶而不動心思的吧。
“其二,”老人眼中神色變幻莫測,仿佛在猶豫該不該說,兩個人之間頓時陷入沉默。
黑袍人拿眼看了看遠處的男孩,眼中閃過一抹戲謔的笑意:“你莫非要我幫你收徒?”
“唉,正是如此。”老人猶豫許久,終是一聲沉沉歎息,“此子根骨極佳,心性又好,甚合我意。”老人頓了頓,抬眼看了看黑袍人,眼中已是沒有多少生機,“既然你是未央宮門下,手中雖有幾件噬血之物,倒也不至於將小乖怎樣。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