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有道敗給梁思禽之後,臥薪嚐膽,苦煉毒功、毒物,本以為除了梁思禽,當世再無敵手,誰料還沒出穀,先栽一個跟頭。敵人不但安然出穀,更劃下道兒、出語脅迫。“毒王穀”金城湯池,不慮對方攻破,可這一口鳥氣,烏有道如論如何也咽不下去。船行一半,他怒哼一聲,狠狠一拍船舷,木屑飛濺,蛇舟險些震翻。
“烏宗主。”衝大師見他盛怒,字斟句酌地道,“葉靈蘇是鹽幫之主,手下十萬鹽梟,不可等閑視之;蒙麵女子是西城弟子,惹來梁思禽更是吃不了兜著走;倘若一起來攻,大有可慮之處。”
烏有道心裏有氣,冷哼道:“你怕了?”
“不敢!”衝大師笑道,“宗主毒術通天,自然無所畏懼,不過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事先防範總是好的。”
烏有道神色稍緩,點頭道:“梁思禽與我有約,我不出毒王穀,他也不來找我的麻煩,這一路可以放心。鹽幫烏合之眾,哼,來多少死多少。”
“還有一路。”衝大師說道,“葉靈蘇是東島雲虛的女兒,花眠暫代東島之王,東島鹽幫合流,端的不可小覷。”
昔年東島強盛,幾乎兼並天下。烏有道雖然自負,也不得不有所忌憚,一時眉頭暗鎖,拈須沉吟:“大師有什麼法子?”
衝大師說道:“依我之見,不如多請幫手。”
“除了梁思禽,誰敢招惹東島?”
衝大師眼珠一轉,笑道:“宗主忘了燕然山麼?”
“鐵木黎?”烏有道一愣,“他遠在漠北,豈肯幫我?”
“鐵木黎立誌複興大元,且是東島的死敵。隻要宗主肯為大元出力,燕然山自然召之即來。”
烏有道大為動心,說道:“話雖如此,但本宗祖師是趙宋的皇帝,宋為蒙元所滅,鐵木黎是蒙古的國師,我若與他為伍,豈非招人笑話?”
“宋亡已有百年,誰還記得這個?”衝大師微微一笑,“如我所料不差,朱元璋一死,天下必亂,那時群雄並起、逐鹿四方,宗主一身毒術勝過十萬大軍,這樣的好機會,難道就坐守空穀、白白錯過?貴宗的毒術加上大元的鐵騎,奪取大明江山,不過反手之間。那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又有誰敢笑話宗主你呢?”
烏有道素有野心,智計卻是平平,聽這一番吹捧,飄飄然不知身在何處,什麼祖師、趙宋全都丟到爪哇國去了,笑嗬嗬說道:“大師說得是,當年若是傍上大元這棵樹,我也不用受那梁思禽的窩囊氣,好在亡羊補牢,為時不晚,大師給我引薦引薦。”
“好說,好說。”衝大師笑了笑,“烏宗主大可放心,除了燕然山助陣,我還留了一個後招。葉靈蘇倘若再來,管教她投鼠忌器、進退兩難。”
“後招?”烏有道想了想,一拍大腿,“你說那個瘸子?”
“沒錯。”衝大師說道,“葉靈蘇鍾情此人,一片癡心。宗主將他攥在手心,便可立於不敗之地。”
烏有道又驚又喜,翹起大拇指:“大師神機妙算,真是本宗主的貴人。”
衝大師心中暗暗得意,若論堂堂之陣,“毒王宗”無所用之,要說陰謀暗算,倒是一把好手。“軟金化玉散”得自“毒王宗”,若非樂之揚從中作梗,單憑這一味迷藥就能顛覆天下。更別說另有許多奇妙毒物,屆時打起仗來,既可毒死敵方首腦,也可下蠱製服大將,不戰而屈人之兵。等到大元重光、天下底定,再將這一宗門連根拔起、永絕後患。
他心中盤算如意,口中謙遜了兩句。烏有道心懷大暢,對這和尚越發看重,再一想到葉靈蘇天仙般的人兒,有眼無珠,不依從他烏大宗主,偏偏對一個瘸子癡心,登時怒火上衝,棄舟上岸,對衝大師說道:“走,瞧瞧那瘸子去,他是大大的籌碼,萬萬不可讓他死了。”心裏打定主意,必要好好折磨此人,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唯有如此,才能消除心頭妒恨。
忽聽一聲長長的慘叫,烏有道定眼望去:“毒王穀”口亂成一團,眾弟子抱頭鼠竄,人群中慘叫聲此起彼伏。
烏有道又驚又怒,心想莫非葉靈蘇去而複返,回到穀裏搶奪樂之揚和朱微,可仔細一想,又覺萬無此理。當下催促水蚺,盡速靠岸,他不用蘆笙,也能馭蛇,一時舟行如箭,很快抵達彼岸。
烏有道剛一登岸,忽聽厲聲怪叫,一個蠱傀向他撲來。烏有道想也不想,大袖一揮,數隻血蛛乘絲飛出,落到蠱傀身上。蠱傀失聲哀嚎,蹦跳兩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烏有道五指一勾,又將血蛛收回。
一個弟子氣喘籲籲,衝到烏有道麵前,咽著唾沫說道:“宗主,不好了……”
烏有道沉著臉道:“怎麼回事?”
“蠱傀發瘋了!”
烏有道變了臉色,快步上前,隻見數個蠱傀在人群中衝突,遇人就抓,抓住後高高舉起,用力一扯,將活人撕成數塊,髒腑鮮血淋漓而下,將蠱傀變成一個個血人。
烏有道怪叫一聲,衝上前去,放出血蛛,噬咬蠱傀。毒王穀中,血蛛是蠱傀唯一克星,烏有道轉了一圈,發瘋的蠱傀無一幸存。望著蠱傀屍體,烏有道餘怒未消,雙手叉腰,瞪眼發怒,眾弟子畏縮後退,唯恐遷怒自身。
過來半晌,烏有道平靜下來,低頭檢視屍首。為了管轄,蠱傀都有編號,刻在左胸。烏有道翻過屍體,蠱傀左胸赫然寫著六十七。烏有道變了臉色,叫聲“不好”,直奔穀內。
衝大師納悶不已,跟上問道:“宗主,出了什麼事?”
“蠱傀洞出事了。”烏有道一臉懊惱。
“何以見得?”衝大師問道。
“蠱傀滿打滿算,連死帶活不過六十二個。”烏有道說道,“這個蠱傀卻是六十七號。”
衝大師詫道:“烙錯了?”
“不!”烏有道搖頭,“這隻蠱傀還沒成形,正在蠱傀洞調教!”
衝大師動容道:“那麼樂之揚?”烏有道瞥他一眼,冷冷說道:“多半死了!”
衝大師心頭一沉,有些悵然若失。
樂之揚喝下“奈何湯”,渾身難受,癱軟無力,任由兩個弟子拎著,來到一個石洞之前。洞裏傳來嘶吼狂呼,伴隨皮鞭抽打、厲聲謾罵。
“韓殘!”一個弟子大聲嚷嚷,“來收貨!”
抽打、喝罵聲停了下來,一個老者走出洞口,年過五旬,幹癟瘦小,眉眼甚是凶惡,腰係一個鈴鐺,手提蟒皮軟鞭,看見三人,兩眼一翻,鞭指樂之揚道:“就是這個貨色?”
“對啊!”那弟子應道,“他喝過‘奈何湯’了。”
韓殘低頭打量一下,皺眉道:“他的腳怎麼了?”
“是個瘸子。”另一弟子撇了撇嘴、老大輕蔑。
“一蟹不如一蟹。”韓殘大搖其頭,“近來的蠱種不是太老、就是太弱,連殘廢也送來湊數兒……”
“韓老頭。”那弟子左右看看,壓低嗓音說道,“私下抱怨就好,別讓宗主聽到。”
“呸!”韓殘怒道,“我又不是傻子。”指著洞裏,“我手裏不空,你倆給我抬進去。”
兩弟子麵有懼色,韓殘冷笑道:“放心,有我在,它們吃不了你。”
兩人硬著頭皮,架著樂之揚進入洞裏。樂之揚昏昏沉沉,定眼望去,洞裏昏暗無光,一道鐵柵將洞窟分成兩半,柵欄後麵幾個蠱傀或站或躺,坐著的體質已變,毛發褪盡、渾身坑坑窪窪、長滿厚厚的角質;躺著的氣息奄奄,角質尚未覆蓋全身,猶能看出本來麵目。
韓殘打開鐵柵,兩個弟子遠隔柵欄,將樂之揚用力一扔,立刻迅速後退。韓殘攔住二人,向角落一指:“別慌,那邊死了一個,你們給我抬出去。”
“什麼?”一個弟子怒道,“韓老頭,你他娘的不要得寸進尺。”
韓殘臉色一沉,左手握住腰間鈴鐺。另兩人對望一眼,咕噥兩聲,鑽進牢裏,坐著的蠱傀騰地站了起來,呼啦衝到二人近前,嚇得二人縮成一團。忽聽幾聲鈴鐺,蠱傀又應聲後退,慢騰騰地坐了下來。兩人膽戰心驚,踅到角落,拎起屍體,飛也似地逃出石洞。
韓殘捉弄得手,哈哈大笑。樂之揚躺在地上,渾身冷汗長流,他分明感覺:湯裏的小蟲進了腸胃並未死去,星星點點,到處亂鑽。
蠱傀湊了上來,七八張怪臉將他團團包圍,各各眼珠轉動,透出一股子乖戾。樂之揚隻覺惡臭撲鼻,想要掙紮起來,可是有氣沒力。
“這幾隻蠱傀還沒調教好。”韓殘慢悠悠說道,“沒準兒一高興,將你活活撕了吃掉。”
樂之揚心驚肉跳,衝口問道:“你是誰?”
“我叫韓殘,這裏的教頭!”韓殘摸出一個葫蘆,揭開塞子,裏麵發出一股刺鼻的藥酒味兒。蠱傀仿佛畏懼,紛紛後退,口中發出吱吱吱的尖叫。
韓殘喝一口酒,盯著樂之揚笑道,“你小子耐力尚可,喝了‘奈何湯’的人,到了蠱傀洞,十有九個都是癡癡呆呆,八鞭子打不出一個屁來。你還能說話,足見體質異於常人。唔,你會內功麼?”
“練過……”樂之揚隻覺體內蠱蟲越發活躍,所過之處,血肉仿佛抽空了一般。
“難怪,難怪!”韓殘嘖嘖說道,“好久沒見過練家子了,這些蠱傀都是一些蠢笨農夫,蠱蟲一上身,早忘了爹媽是誰。練家子麼,還能支撐一會兒,看你眼神清明,可見內功不弱。嘿,說起蠱傀,人人都怕,平素都不肯來,守著這些畜生,老子無味得很。”說著一指蠱傀,“也好,趁你神誌未泯,陪老子說幾句閑話解解悶兒,哄得老子開心,等你成了蠱傀,少抽你兩鞭子如何?”
“人為何變成蠱傀?”樂之揚問道。
韓殘放下葫蘆,瞪著樂之揚,仿佛驚訝他有此一問,忽而笑道:“其他人到了這兒,無不哭哭啼啼,要死要活,你這小子,居然問我‘如何變成蠱傀’。哈哈,有點兒意思,這個說來話長,估摸我還沒說完,你就神誌錯亂,不知道我說什麼了。”
他守在石洞,終日跟蠱傀為伴,寂寞無聊,難得有個聽眾,登時來了興致,又喝一口酒,說道:“‘奈何湯’是百毒煉成,用來孕育‘奇鬼蠱’,喝下以後,幼蠱散入四肢百骸,汲取精血,鑽心入腦,迷亂中蠱者的神智。至多半個時辰,中蠱者就會變成癡子傻子,有手不能動,有腳不能走,有耳不能聽、有眼不能看,吃不香、聞不著,這樣的人叫‘蠱種’,樣子跟常人無異,其實跟行屍走肉沒什麼分別。”
樂之揚聽得頭皮發炸,凝神內視,果覺許多小蟲進入經脈,循血而行,不由心想:“老頭兒說修煉內功者比常人支撐更久,我用‘轉陰易陽術’化解過‘閻王針’之毒,不知道能否抵禦蠱蟲。”
他難受之至,情急求生,凝神閉眼,使出“轉陰易陽術”,死馬當作活馬醫。
韓殘酒興發作,嘮叨個不停:“幼蠱紮根以後,會將宿主當做巢穴,在經絡血脈中結繭孕化,如果運氣不好,七日之內,‘蠱種’就會衰竭死掉;僥幸不死,我會給你喂食各種毒物,好比蛇啊、蠍子、蜘蛛之類,以毒養蠱,經過七七四十九日,直到幼蠱破繭而出,完全變為成蟲。如此一來,蠱種變成‘蠱傀’,不懼刀槍、力大無窮,愈合之能超乎常人。嗬,沒準兒你雙腳從此變好,跑得比兔子還快!不過跑不跑可由不得你,‘奇鬼蠱’不聽宿主使喚,隻聽這隻鈴鐺的話。”他拍了拍腰間銅鈴,打一個酒嗝兒,“放心,到時候,老子會把你調教地服服帖帖。不,那時候就沒你了,哈,服服帖帖的是蠱蟲才對。”
他絮絮叨叨,樂之揚無暇理會,隻顧轉陰易陽,搬運周天。他久練內功,知覺極靈,感覺幼蠱兵分數路,少許向四肢擴張,多數兵分兩路,從下往上,一前一後,經由任督二脈向頭部鑽行。
任脈一路從“石門穴”起始,經“氣海”、“陰交”、“神闕”、“水分”、“下脘”、“建裏”諸穴抵達“中脘”,隻要再過“上脘”、“巨闕”、“鳩尾”,即可進入“中庭”,那是心脈所在,幼蠱一旦占據,即可掌握宿主生死。督脈一路,蠱蟲進展更快,已然透過“脊中”,穿“中樞”,經“至陽”,過“靈台”,破“陶道”,兵臨“大椎”穴下,隻要“大椎”一破,從背至頸一馬平川,幼蠱直入“腦戶”,盤踞腦髓,輕易控製宿主的神誌。
“督脈”是當務之急,樂之揚運轉真氣,堅守“大椎”,轉陰易陽,顛倒五行,蠱蟲所至,空無之感悠然而生,真氣一到,空殼般的身軀又充盈起來。兩股力量在“大椎穴”下擺開戰場,幼蠱衝突數次,漸漸停了下來,真氣停在大椎,陰陽互易,積少成多,忽向下方突進,將蠱蟲驅向“陶道”穴。
樂之揚喜出望外,他情急求生,隻盼擋住蠱蟲,萬不料“轉陰易陽術”轉守為攻,竟能驅趕幼蠱。蠱蟲受阻不進,試圖繞過督脈,從兩側上行入腦,樂之揚未及運功,真氣自行一分為二,擋住幼蠱去路。
“奇鬼”不奇,蠱毒之害也不如韓殘口中吹噓。樂之揚精神大振,默運玄功,窮追猛趕,將“督脈”一路的幼蠱逼到兩腎之間,真氣至此,湧動如潮,大占上風。幼蠱守在“命門”、“陽關”之間,躁動不安,進退兩難。樂之揚趁勢分出一股真氣,由“脊中穴”直上百會,再由百會奔流直下,進入“中庭”,守住心脈,幼蠱攻來,也被向下驅逐,回到“氣海”丹田,真氣在丹田一轉,陰陽造化,更添聲勢,徑自衝開蠱蟲,貫穿會陰,進入督脈。
任督二脈一通,小周天自然成形。一時間,真氣浩蕩,不可抑止,化為一股洪流,衝得幼蠱七零八落、不知所從。
樂之揚哪兒知道,“轉陰易陽術”本是梁蕭從《紫府元宗》裏悟出,為的是抵禦“毒羅刹”駱明綺的“五行散”。駱明綺是“毒王宗”的初祖,“五行散”更是古今第一奇毒,駱明綺死後,此毒也隨之失傳。花曉霜自幼身罹“九陰絕毒”,原本性命不永,險些青春早逝,多虧“轉陰易陽術”,方能延年益壽,結婚生子,多活了許多歲月。(按:見拙作《昆侖》)
“奇鬼蠱”刁鑽厲害,比起“五行散”、“九陰毒”仍有不如。這兩種奇毒尚能化解,“奇鬼蠱”又豈是“轉陰易陽術”對手。樂之揚先前不知究竟,才讓幼蠱侵入,若不然,大可拒蠱蟲於經絡之外。
韓殘說了一會兒,見樂之揚閉眼不答,以為他蠱蟲入腦、神誌已喪,一時隻覺無味,轉身搖起鈴鐺,訓練其他蠱傀,坐臥起立、左右東西,無不如臂使指,稍不如意,便用蟒鞭教訓。蟒鞭上喂有毒藥,一旦抽中,鞭痕紫紅發黑,蠱傀不畏刀槍,可對鞭子十分懼怕,挨上一鞭,慘嚎不已。
真氣越發洪勁,如江如海,川流不息,幼蠱身處其中,便如細魚小蝦,難以自主,不過半晌工夫,都被逼到丹田“氣海”。可到這個地步,樂之揚又發起愁來,幼蠱凶毒無比,一時受製,本性難改,留在體內,仍不免結繭孕化為成蟲,那時繁衍生息,後患無窮;可是幼蠱已入血脈經絡,驅趕十分不易,唯有逼到一隅,令其不至作惡。
心念及此,樂之揚靈機一動:“我雙腳已廢,索性將蠱蟲逼到腳上,讓它無法上行,萬不得已,壯士斷腕,砍了這一雙無用之腳,總好過人不人、鬼不鬼……”想著氣血下沉,幼蠱一分為兩,流入雙腿經絡,直達斷筋之處。該處創劇痛深,雖然勉強愈合,真氣還是難以貫通,“轉陰易陽”之術也不易施展。幼蠱掙脫枷鎖,右邊留在“跗陽”、“昆侖”二穴之間,左邊留在“蠡溝”、“水泉”二穴之內,來回鑽行,痛癢不勝。樂之揚咬牙苦忍,心中卻很寬慰,無論如何,總算免了鑽心入腦、失魂落魄的大難。
這一番折騰,樂之揚渾身是汗,真氣不弱反強,神旺氣足,耳目聰靈,但聽鈴鐺聲響、皮鞭震耳,禁不住眯眼偷瞧,隻見韓殘醉醺醺的,東倒西歪,手搖銅鈴,倒像是一個腳踏罡步、捉鬼祭神的道士,隨他鈴鐺響動,蠱傀的行動各有不同。
樂之揚仔細聆聽,鈴聲起伏轉折,暗含某種韻律,盡管韓殘半醒半醉、手法粗疏,那一股韻律卻如草蛇灰線,若有若無,若斷若續,如非樂之揚這一類樂道高手,斷然聽不出其中的奧妙。更妙的是,韓殘那邊搖鈴,樂之揚體內的幼蠱也隨之跳動,若合符節,一絲不爽。樂之揚登時明白,一如蘆笙馭蛇,“奇鬼蠱”也對聲音極為敏銳,鈴鐺駕馭蠱蟲,蠱蟲駕馭蠱傀,隻要掌握一定韻律,鈴聲所向,蠱傀是東是西,均可任意驅使。
自從練成《妙樂靈飛經》,世間任何音律,樂之揚一聽就通、過耳不忘,明白了以鈴驅蠱的道理,便趁著韓殘調教蠱傀,細看默聽,一一牢記在心。
聽了時許,冷不防韓殘回過頭來,樂之揚不及閉眼,叫他看一個正著。韓殘見他目光清亮,驚詫之餘,不由喝問:“怎麼?你沒有中蠱?”
樂之揚暗暗叫苦,隻好裝瘋賣傻、一言不發。韓殘連問兩次,惱怒起來,舉起蟒鞭,向他劈頭就打。樂之揚內力充沛,無處發泄,眼看鞭來,使一招“小琵琶手”,五指一勾,將鞭梢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