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緊緊相擁,許久,殘月方收住淚,便道:“從今以後,我便死也跟著哥哥,哪怕你不要我了,我也死皮賴臉的跟著你,除非你一劍把我殺了”。
寒江雪忙捂住殘月的嘴,苦笑道:“好妹妹,不可說這樣的話。如今我寒江雪是千夫所指,想必此刻在大唐,我又成了通緝犯;東西突厥就更不用說了,還有那高句麗國和新羅,我也是逃犯來著,這天下之大,恐怕沒有我容身之所。原本想為國家,為他人作些事,卻弄巧成拙,害了自己,也負了佳人,倒成了孤家寡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這人世間,恐怕隻有妹妹還記掛著我寒江雪了”。
殘月依偎在寒江雪的懷裏感覺一陣從未有過的溫暖和安全,便含情脈脈的道:“就算天下人都恨你,誤會你,我也永遠陪在你身邊”。
寒江雪把殘月摟得緊緊的,心裏一陣莫名的疼。
兩人相依偎著,便說些自新羅離別後各自的遭遇,不禁都各自感歎噓唏。不知不覺,夜色籠罩了下來,殘月見氈房內有一盞油燈,便拿出火褶子來點亮,兩人又坐在暖塌上相依偎著,似有說不盡的話語。
寒江雪傷初愈,餓了一天,肚中便咕嚕叫起來,如同打雷一般。殘月聽見,便笑道:“我怎麼就忘記了,這床頭放著碗粥呢”。
殘月忙端了來,卻早就冷了,便道:“我去熱熱吧,你暫時忍忍”。
寒江雪忙笑道:“不用,冷了更好,我就愛喝冷粥呢”。
殘月見寒江雪餓得難耐,便隻得端了來,一勺一勺的來喂寒江雪。
寒江雪吃了數口,便笑道:“還是讓我自己來吧,我已經好了許多”。
殘月卻嗔道:“偏生不行,還得我來喂你”。
寒江雪隻得笑笑,油燈下看著殘月一臉的心滿意足,便隻得由她。
寒江雪把一碗稀粥吃完,頓時有了些精神,便道:“殘月妹妹,咱們到外麵走走吧”。
殘月點點頭,便來攙扶寒江雪從暖塌上下來。兩人正要出去,阿瓦古麗卻用盤子端著兩碗粥進來,見寒江雪竟能下床走動了,便喜道:“我說你死不了的嘛,可喜竟能下床了。這幾日,你昏睡不醒,我還以為救不過來了,可巧你福大命大,竟得那大唐來的大和尚用佛法神針救了你”。
寒江雪見阿瓦古麗梳著兩條大辮子,笑容可掬,隱隱便回想起當日自己昏死前見到的情形,當時眼前隻見一個梳著兩條大辮子的女孩在嘰裏咕嚕叫自己,自己因為虛脫,便暈了過去。此時見到這兩條大辮子,麻花一般垂在她高聳的胸脯前,又聽得她帶著口音的漢語,立時便躬身拱手道:“姑娘救了我,大恩不言謝,請受寒江雪一拜”。
寒江雪說著,便深深鞠躬拜了下去。阿瓦古麗忙欲上來扶住,卻手裏端著粥,一時情急,便隻得端著盤子也躬身拜了下去,算是還禮。
殘月見狀,急怒道:“你這是幹什麼,他拜你是謝你,你卻怎麼和他對拜。交杯盞還沒吃呢,算哪門子玩意”。
寒江雪聽殘月此言,忙起來,竟一時紅了臉,忍不住笑道:“你這小鬼頭,平時大大咧咧,心直口快,卻竟還是個多心的”。
殘月便緊緊拉著寒江雪的手依偎在他懷裏嗔道:“不是我多心,隻怕是她多情”。
寒江雪笑道:“你別想歪了,那日卻是她救了我,否則我此刻早死在那黑河邊了”。
殘月便隻嘟著嘴。阿瓦古麗笑道:“你說肚子餓,我又重新回去熬了兩碗粥來,你喝也不喝?那大和尚呢?”。
寒江雪忙道:“多謝姑娘,想必大師已經走了”。
寒江雪便欲接過阿瓦古麗手中的托盤來,殘月卻搶在前頭,又對阿瓦古麗道:“你聽話,我便不燒你們的貨物和氈房了,你出去吧”。
寒江雪道:“你幹嘛要燒她的貨物,還有氈房?”。
殘月見問,知道自己蠻橫無理,便紅了臉,笑嗔道:“你別管,隻聽我的便罷”。
阿瓦古麗見殘月這般在乎寒江雪,又處處露出些莫名的敵意,便知道她是在吃自己的醋呢,遂笑道:“我真是端錯了嘛,竟端了兩大碗醋來”。
殘月一聽此言,被阿瓦古麗說中了心事,頓時羞紅了臉,便轉而怒道:“我就吃你醋了,你待怎的”。
寒江雪見兩人這般,連忙笑道:“你們兩人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寒江雪都感激不盡”。
殘月聽此言,卻心裏不大自在,便賭氣把粥放下,拉著寒江雪出去了。
阿瓦古麗一人留在氈房內,卻自暗笑道:“將來他喜歡誰,是誰的,還不一定呢,你別高興得太早了嘛”。
殘月和寒江雪兩人走出氈房,見外麵星月漫天,月光下青青草翠,數座氈房亮著油燈,不遠處十幾匹駱駝臥在草地上,遠山隱隱,清風徐徐,寒江雪不禁開懷笑道:“如能永遠在這裏放牧,在星光下搭座氈房,就這樣無憂無慮終老,多麼美好”。
殘月便依偎著寒江雪道:“如果你想留在這裏,我便陪著你,隻是在此之前,咱們還得到長安梨花庵一趟,待把你的傷都治好了,咱們兩再來這裏尋個安靜的地方,無憂無慮的放牧過日子”。
寒江雪摟緊殘月,心裏卻一陣痛,殘月這般,很明顯是動了春情,而自己一直把她當作妹妹來著,竟沒想到她竟暗戀著自己。寒江雪一時心潮澎湃,欲把話說明,卻又擔心她受不了刺激,以她的火爆脾氣,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來,那豈不是害了她。
寒江雪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見殘月小鳥依人般賴著自己,又已經為了自己千裏尋來,受了很多的苦,心中便泛起一陣愧疚,遂撫摸著殘月的長發笑道:“好妹妹,將來的日子,誰能斷定。但隻要你快樂,哥哥能為你做的,哥哥都會竭盡全力”。
殘月高興得跳將起來道:“這可是你說的,可要記得,不許反悔”。
寒江雪笑道:“自然記得,一百年也不變”。
殘月道:“一百年不夠,一萬年不變才好”。
寒江雪笑道:“那咱們豈不是都成了萬年的妖精了”。
殘月大笑道:“萬年的妖精,你知道是什麼嗎?”。
寒江雪道:“是什麼?”。
殘月笑道:“王八”。
寒江雪呸了一聲道:“看我這臭嘴,還是千年便好,俗話說‘千年的狐狸,萬年的王八’,咱兩要成精,也做狐狸精比較好”。
殘月笑道:“這千年的狐狸精不知道有沒有忠貞不渝,至死不變的”。
寒江雪道:“有是肯定有的,隻不過在這世上可遇而不可求罷了。比如俏梅,她便是狐狸精変的吧,我第一次見著她,便……”。
寒江雪發覺自己語失,連忙打住。
殘月卻冷笑起來,便喃喃道:“你可知道她現在何處?”。
寒江雪便道:“這麼多日子沒見她,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她可一切都還好?我知道她一向心胸寬廣,不像蕊兒那般愛使小性,滿身上下都是醋勁”。
殘月便怒道:“你別提她還好,若說出來,我怕你氣苦,承受不住,待不告訴你,卻又把你蒙在鼓裏,待將來終將真相大白時,你豈不是更加氣苦,且冤枉得緊”。
寒江雪見殘月竟說出這般話來,不禁驚疑道:“你和她們兩向來很好,尤其是俏梅,怎麼這會子說起她們的壞話來”。
殘月冷笑道:“我和她們好不假,但人是會變的,她們先變了,我難道還傻乎乎的跟著她們不成”。
寒江雪聽得殘月的話裏有蹊蹺,便追問道:“先前你說有話告訴我,便如實說來,我都死過幾回的人了,還有什麼看不開”。
殘月卻又猶猶豫豫,不肯開口。
寒江雪笑道:“既然你不想說,那便算了,即使她們有什麼把我蒙在鼓裏的,也是我自作自受。豈不聞佛法有雲‘萬事皆由己心’,這世間的一切果,究其因,都是由自己的心而發。有什麼因,便結什麼果,也怨不得別人,頂多我寒江雪再死一回便了”。
殘月聽得此言,便眼裏含著些淚光,哽咽道:“俏梅姐姐走了”。
寒江雪道:“難道她也來了這烏孫國的赤穀城?她若是走了,必定是有什麼緊要的事情去辦,畢竟你和她都還是大唐的梅花密探,也還是貞玉公主的侍衛,朝廷的命官呢”。
殘月搖頭,寒江雪捧著殘月的臉笑道:“別哭了,這麼大的大姑娘了,還是這般的孩子氣。她雖走了,你不是找到了我,此刻有我呢。我雖不似俏梅那般會疼你,懂得你們女孩子家的心思,但哥哥能為你做的,一定會竭盡所能的”。
殘月越發搖頭,竟放聲哭起來。
寒江雪一時莫名,便摟著殘月安慰道:“別傷心了,她遲早會回來找你的”。
寒江雪安慰著殘月,突然轉念一想,驚覺起來,想起殘月所說的“俏梅姐姐走了”的話外之音,便一把抓住殘月的肩膀,驚問道:“難道俏梅她,她出了意外”。
殘月哭著點點頭,又自己拭淚。
寒江雪心跳如雷,便著急起來,忙追問殘月道:“是誰,是誰害死了她?”。
殘月聽得此言,頓時又哭著使勁搖頭。
寒江雪見殘月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又哭著不肯說話,這啞謎倒也難猜。此刻見殘月搖頭,便知道俏梅還活著,頓時懸著的心又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