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雨道:“看一步走一步?你說得倒是輕巧,倘若太子被廢,拔出蘿卜帶出泥,咱們這些人的小命必定難保,還敢想什麼將來”。
綺羅怒道:“當初要不是你逞能,咱們能被選中來這晉王府裏潛伏當密探嗎?雖然表麵上錦衣玉食,但無時無刻不在提心吊膽,這種日子難道你還沒有過夠嗎?”。
桐雨冷笑道:“說你是豬腦子,一點都沒錯,當年我怎麼就和你作了搭檔,進這王府來臥底”。
綺羅大怒,便上來一把掐住桐雨的脖子道:“你再放屁,我便把你的屎尿給捏出來”。
桐雨突然飛起一腳便踢向綺羅的胯下,同時叉開兩指向綺羅的眼睛刺來。
綺羅大驚,緊忙放手,將身形一閃,側身躲過,便一把抓住桐雨的手腕,用那分筋錯骨手法向後一擰,便欲將桐雨鎖住。桐雨大驚,急忙一招旋風大回環,將身子順著綺羅的力道一轉,便翻過來,反欲來擒拿綺羅。綺羅急忙迎麵一掌打去,桐雨便回手來招架。兩人你來我往,在亭中鬥了數十回合不分勝負。
桐雨突然跳出圈外道:“別打了,我今天來不是來找你打架的”。
綺羅收住了手,怒道:“有屁快放”。
桐雨道:“如今太子眼看著便要樹倒猢猻散,咱們當年的事要是被人抖落出來,暴露了身份,還會有好下場?所以咱們也不能坐以待斃”。
綺羅道:“有什麼主意快說,少說那沒用的”。
桐雨便從懷裏拿出一小包東西來道:“把它放進今晚給蕭王妃的月餅裏,咱們便有了新主子,她會給咱們一條新的生路”。
綺羅驚恐的望著那小紙包,雖然她早已經知道有這麼一日,但還是驚魂未定,心跳加速。
綺羅道:“他真這麼絕情,下得了這手,卻為何不叫你們那邊的人動手?”。
桐雨笑道:“你隻說著了一半,這件事情他隻是默許,裝作不知道,真正給你這包藥的人卻是……”。
綺羅道:“是誰?”。
桐雨笑著伸出一根手指頭,指了指亭子飛簷下的匾。
這亭子的飛簷下掛著一塊斑駁的匾,雖然上麵的字跡早已經不能識別,但綺羅卻清楚的記得,這塊匾上曾經寫著的是“貞玉亭”三個字。
綺羅大驚,繼而又道:“竟然是她,倒也難怪,當年咱們都還小,隻有十歲,卻清楚的記得,當年她的母親玉王妃死得不明不白,十有八九便和暖春院那位有關,說不準便是她背地裏下的毒手。如今她長大了,而且深得當今聖皇的寵信,恐怕連王爺都要仰仗著她些,她如今想報母親的仇,也在意料之中,王爺想必是看透了這點,才遲遲不肯自己動手,想借機除掉舊人,好納新歡,卻陷她於不孝不義,畢竟從輩分上說,她是她的長輩”。
桐雨笑道:“你說的倒是,難怪上次蕭王妃欲除掉錢白荷,王爺卻巧妙的利用她的權勢和壓力,既解救了新歡,又加劇了兩人間的矛盾,自然也就刺激了她為母報仇的心,好借刀殺人。但是我看你,莫非跟了她這麼多年,真的有情分了不成?什麼長輩,什麼仁義孝道,都是那些欺世盜名的狗賊騙人的話,他們滿嘴仁義,背後卻是男盜女娼,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她雖然是後輩,但為了報仇,讓母親的在天之靈得到安息,一報還一報,這有什麼不對”。
綺羅道:“我不和你爭這些,既然你已經認定了跟著她,若太子府的人招架不住,為圖自保,討好新主子,把我們的事情都抖落出來,你保證她不會過河拆橋”。
桐雨道:“那你說我們還有什麼辦法?難道逃跑不成?這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別說我們逃不出這晉王府,就算是逃出去,也逃不出長安城”。
綺羅道:“也許你說的對,即使我們僥幸逃離了長安,這晉王的眼線遍布天下,我們也必定是一死”。
桐雨笑道:“就算他不派人來殺咱們,太子當年忠實的走狗也饒不了咱們,他們既然失勢,為了自保,找到新的主子,許多當年參與機密的人便會被毀掉;咱們活著,便是他們投靠新主子的致命症結和汙點。咱們已經是棄子,為了給新的一盤棋騰地,咱們在他們眼裏,都得死”。
綺羅道:“你是說太子的那些臣僚會派人追殺我們”。
桐雨道:“沒錯,不信你走出去試試。昨日我見宮裏的一位才人借機偷偷來春嬌院,接著晉王便高興得了不得,想必是聖皇已經下了廢除太子的詔書,說不準今晚便會傳到晉王府裏來”。
綺羅道:“如此說來,咱們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隻是晉王若是知道此事,咱們一樣是個死”。
桐雨笑道:“你放心,即使他當真聽到些什麼,他也會裝作不知道,保著咱們;難道他還能把借刀殺自己王妃的屎往自己身上抹不成。這包藥不會立馬要人命,隻是藥引子。你們先前偷偷把晉王請來的張太醫開的藥全都倒掉,又偷偷的去找李太醫開方子,你以為晉王不知道!她上次拿錢白荷在逗蜂亭的事來作筏子,便是向晉王示威,況且你這麼聰明的一個人,難道就不會找個替死鬼,非得自己親自動手?”。
綺羅道:“風險我來冒,你卻在一旁站幹坎兒,等著撈好處。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這幾年你早把賭注壓在了晉王身上,明著是晉王的一等侍女,實則是晉王的性奴,你以為靠著你身上那幾兩肉就能拴住晉王,讓他保你榮華富貴。你卻錯了,他不但是個喜新厭舊的,而且城府極深,為了權力,什麼都不在乎,因為男人隻要有了權力,失去的一切都會重新回來。他要想當上太子,最終繼承大統,恐怕還需要多少王公大臣的鼎力相助,聯姻便是最直接最牢靠的選擇,況且晉王才四十來歲,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紀,你以為你是誰,也想著母雞一朝變鳳凰!那隻不過是白日做夢”。
桐雨冷笑道:“是母雞是鳳凰,這不用你管,你隻需做好她交代的這件事便是了,起碼有了她,咱們還有一線希望。若是將來她嫁到別國,咱們就跟了去,永遠不回來了”。
綺羅笑道:“你不作你的鳳凰妃子夢了”。
桐雨怒著拂袖而去,剛出得亭來,卻又轉身道:“咱們兩的身份你最好爛在肚子裏,隻要太子的人不找了來,咱們也不出去,便暫時安全,你可不要自己作死”。
綺羅道:“你安心作你的雞去吧”。
看著聽雨的身影消失在竹林裏,綺羅竟一陣莫名的悲哀,她兩從發小到如今的對手,全都因為兩個男人,一個男人把她們兩當作棋子,卻隻給了她們兩泡沫般的希望,如今這泡沫眼看著就破碎了。另一個男人想把她兩當作玩物,卻隻給了她兩無盡的恐懼。前一個男人馬上便倒下了,後一個男人馬上便要站起來,而她兩必將是這兩個男人權力鬥爭中的犧牲品。難道這就是命運的安排?綺羅不甘心,決定放手一搏,要把自己的命運捏在自己的手裏。
綺羅掏出懷裏桐雨留下的那小包藥,緊緊捏在手裏良久,隨即又放回懷裏,估計著桐雨已經走遠,才轉身從貞玉亭裏出來。
綺羅來到暖春院,已經是日中時分,那些當班的仆人正在交班輪流著吃飯。綺羅徑直往膳食房走來,十數位廚子正在隔壁的一間屋裏用餐,早有那帶班的掌勺看見,便欲招呼大家起來行禮。綺羅連忙搖手示意。那掌勺的廚子便一個人出來向綺羅道:“綺羅姑娘到此,莫不是王妃有何交代?”。
綺羅道:“也沒什麼,我隻是隨便過來看看,今年是王妃的三十歲生辰,各色準備都要比往年精細齊備些。不知道晚上的壽宴準備的怎樣了?”。
掌廚道:“各色食材都已經準備妥當,就差著時辰一到,該上籠屜的上籠屜,該烹煮的烹煮,該煎炸的煎炸,保證吉時一到,便可開席”。
綺羅笑道:“王掌勺辛苦,待這事情過去,王妃必然有賞”。
王掌勺忙躬身道:“這都是小的們份內之事,隻要主子們滿意,小的們便可把心放回肚子裏了”。
綺羅笑道:“王掌勺說得是,咱們都是為主人當差,一樣各自有各自的不容易處”。
王掌勺笑道:“多謝姑娘體諒,今年的團圓節餅子我命孫大腦袋多備了些,其中兩三籠屜是五仁的,我會給姑娘留著些呢,到時候我派人悄悄給您送過去”。
綺羅笑道:“多謝王叔想著,卻不知早間豐兒和鶯兒送來的蓮子用上了沒有?曾記得有一年中秋,那邊做了蓮子月餅,望月親自送了來,王妃吃了過後,讚不絕口,可惜後來竟再也沒做過了,不知咱們這邊能不能做這樣的餅?”。
王掌勺道:“咱們這邊雖沒做過,但做的方法我是知道的,既然王妃喜歡,我便親自去加團麵,保證晚間月亮初升時便可奉上”。
綺羅道:“這感情好,王妃見了一定高興。隻是這烤餅的模子如何,我倒是要親自去看一看”。
王掌勺道:“都在烤房裏收著呢,我這便帶姑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