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荷的披風滑落在地,一襲翠綠的霓裳透出大紅的抹胸,她在千嬌百媚亭裏舞蹈旋轉著,腰肢如同風中的弱柳,蓬鬆的長發如飛瀑,媚眼朦朧,嬌若羞花。她時而蓮步嫋嫋,淩波微步,若朔風回雪;時而頓首低眉,若嬌花照水;曼妙時,千嬌百媚;輕盈處,燕子穿柳。
亭外的一處花叢後麵,一人看得心花怒放,禁不住叫好。
恰這時,白荷突然如同一朵嬌花凋落玉山傾倒,緩緩倒在了千嬌百媚亭中,和那滿地的落花融為了一體。
那花叢後麵的人卻正是晉王。晉王見狀,大驚,便急忙沿著甬路過來,進得亭內,一把抱起地上的白荷,隻覺得她渾身發燙,一摸她的額頭,如同摸著小火爐一般,便轉身叫來人。
那拱月門外急忙走進來兩個侍女,卻是桐雨和鴛鴦。兩人連忙上來躬身行禮。
晉王便道:“快去請張太醫來”。
鴛鴦一躬身道聲是,便急忙轉身出去,那桐雨便待上前來。
晉王卻道:“你也回去吧,叫廚內連日熬些參湯,待晚間送過聽雨軒來”。
桐雨見晉王一直抱著白荷,一陣醋意便上來,心裏極不情願,便也隻得躬身行禮,道了聲“是”,便轉身向春嬌院外而去。
桐雨剛出得院門,便暗自道:“好個喜新厭舊的,好個狐媚的妖精,竟也想來攀這高枝”。
晉王抱著白荷來到聽雨軒內,把白荷放在床上,看著白荷臉紅如胭脂,拉起被子將她蓋好,便欲起身離開,那白荷卻悠悠轉醒過來,見晉王站在自己的床前,便歎了口氣道:“好你個登徒子,竟這般陰魂不散,膽大妄為之極,若王爺知道,便砍了爾的狗頭”。
晉王大笑道:“你怎知道他要我的腦袋,你又不是他的相好,我昨日隻是幫你拔掉了一根小刺而已,今日又在亭內救了你,你卻為何這般怒目相向,如同冤家一般,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白荷聽得此言,聽他舊事重提,想起昨日間那千嬌百媚亭裏的一幕,頓時便臉紅起來,便待要發作,那晉王卻笑著轉身離去了。
須叟,白荷便聽得外麵有人來,一人道:“張太醫在院外等著呢”。
這男子隻道了聲:“叫他進來”,便漸漸走遠了。
白荷正自納悶,卻隻見七兒笑著進來道:“白荷妹妹,可好了些,這許多些日子不見,姐姐可掛念著你呢”。
白荷見是七兒,便欲連忙起身,那七兒卻連忙上前去止住道:“妹妹好好休息,張太醫馬上便到,待把身子養好了,姐姐帶妹妹到處逛逛去,這府裏和長安城裏還有許多好玩的地方妹妹都沒去過吧。這些天姐姐忙昏了頭,都沒空閑來看望妹妹,妹妹在這裏可過得好!”
白荷連忙掙紮著起來道:“謝謝姐姐想著妹妹,妹妹也想著姐姐呢,隻是出不得這院子去,竟勞姐姐百忙中來看望妹妹,妹妹受寵若驚,卻那裏受得起”。
七兒拉著白荷的手笑道:“妹妹見外了不是,當初我把你從那邊要了過來,咱們從今往後便要在一起朝夕相處,共同侍奉王爺;以後的日子,以妹妹的容貌和資質,將來必然是好前程,姐姐還巴望著靠妹妹多提攜呢”。
白荷咳嗽了幾聲,便道:“姐姐說的哪裏話,白荷進這府來時日短,什麼都不知道,哪裏就敢有這般念頭,若是做錯了什麼,還望姐姐多提醒擔待”。
七兒笑道:“妹妹竟這般會說話,可見不一般,將來必定是咱們晉王的紅人呢,說不定啊,待晉王有了結果,封你做個妃子也不一定呢”。
白荷笑道:“我這沒根沒底的,哪有那個命,隻求能在姐姐左右,共同服侍王爺便心滿意足了。我來了將近半年多,還連晉王的麵都沒見過呢,那能就想到那些沒由頭的來”。
七兒聽得此言,心裏一驚,原來晉王尚未向她表露身份,她竟不知道方才出去的人就是晉王。心想既然晉王自己不願意說破,自己也不敢多事。可越發是這樣,就越發說明晉王看中此人,不是一陣興頭過後便丟開手的那種。難道他對她竟展開了真正的追求!如果晉王對她真的動了心思,自己卻要加倍小心此人,然而卻正好可以借她的手除了桐雨再說,讓她們鷸蚌相爭,自己卻做漁翁。
七兒想到這裏,便笑著把自己手上的一隻纏絲牡丹鏤空金手鐲取下來道:“好妹妹,這隻手鐲是姐姐心愛的東西,咱們姐妹來日方長,姐姐沒有什麼好東西給你,便把它送給你,權當是咱們姐妹的信物”。
七兒說著便欲給白荷戴上。白荷連忙把手縮回來道:“這如何使得,這太貴重了,妹妹哪裏受得起”。
七兒笑道:“妹妹國色天香,將來必大富大貴,比這貴重一百倍,一千倍的好東西都等著妹妹受用呢,隻是到時候別忘了姐姐便是了。你若是認我這姐姐時,便好生戴上吧”。
白荷隻得拉起七兒的手道:“好姐姐,從此咱們便是親姐妹,白荷一輩子都念著你的好。自從我的母親去世以後,除了落花姐姐,就隻有姐姐對我這般好”。
白荷的眼裏竟落下淚來。七兒把手鐲給白荷戴上,拉著手細細瞧了一番,笑道:“好個梨花帶雨的美人,好個纖蔥嫩玉般的小手,這手鐲竟像是專門為妹妹打造的一般。這嫩白纖蔥的玉手被這金手鐲存托著,越發顯出嬌貴來,可見妹妹天生就是富貴胚子,要做人上人呢”。
兩人都拉著彼此的手笑了起來。七兒又拿出一塊手絹來給白荷擦幹眼淚,白荷便撲在七兒的懷裏,一陣好姐姐貓兒撒橋般的叫著。
兩人正自私語,那翠雲領著張太醫便來到聽雨軒的門外,向裏麵通稟。七兒忙叫白荷躺下,又拉來被子蓋上,放下帳子來,便叫進來。
張太醫進來先向七兒問好,七兒便道:“張太醫不必多禮,你是咱們府中常來往的,這位卻是王爺的新人,你可得仔細些”。
張太醫忙拱手道:“老朽明白,多謝七兒姑娘提醒”。
七兒點點頭,便稍稍掀開白荷籠著的帳子,把白荷的手拉出帳子來耽在床沿。
張太醫方敢近白荷的床前來。七兒掀起白荷伸出床外來的袖子,露出一段嫩白如玉的手臂來,那張太醫看了一眼,驚得忙轉過臉去,便把手輕輕搭在白荷的手腕上,一盞茶的工夫,方移開手,捋捋花白的胡須,沉吟了半晌才道:“脈象虛沉,陽不壓陰,致使陰氣上竄,陰陽失調,表麵上卻翻作邪火上湧的症狀,看似是著了風寒,實則內裏早已經失調,內裏一股鬱結之氣不散,才是病根所在”。
七兒便道:“礙是不礙”。
張太醫道:“雖說無大礙,但還得多加調養,舒心散懷,方是長久之計。老朽還想請出尊榮,方敢斷定落筆,確保無虞,還望恕老朽狂誕之罪”。
七兒便把白荷籠著的帳子稍稍掀起一個角,露出白荷的頭臉來。
張太醫瞅了一眼,隻覺得心裏一緊,頭皮發麻,暗自驚歎道“沒想到天下間竟有這般尤物”,頓時驚得老臉紫漲,便急忙低頭轉身。
七兒把帳子放下,便走到外間一張椅子上坐下。那張太醫跟了出來。
翠雲連忙端來茶水。張太醫喝了一口茶,驚魂稍定,方慢條斯理的背了一段醫理,提起筆來開了一張方子。
七兒便命翠雲拿來一大錠銀子交給張太醫,張太醫連忙推卸。
七兒笑道:“咱們都是常往來的,你就不必拘泥,以後還有使著你的地方”。
張太醫便笑著把銀子揣進懷裏,說了幾句客氣的套話便告辭出來。
七兒安慰了白荷幾句,叫翠雲拿起方子,便推說還有事情,領著翠雲也出來,卻正遇著那桐雨領著鴛鴦提著食盒緩緩而來。
兩人在千嬌百媚亭前相遇,四目相交,各自哼了一聲,便相錯而過。
走不出去多遠,那桐雨卻笑道:“好個慣會做小討好,低聲下氣的賤人,樹杆子沒立穩,便想來借陰涼”。
七兒聽得此話,便站住了腳,轉過身來道:“我的樹杆子沒立好,有的人卻背地裏立得好牢靠樹杆子!那千嬌百媚亭裏做得好勾當。等人家玩膩了,還不當破爛一般被扔掉。到時候,這一堆敗絮破爛,還不知被哪條狗給刁了去”。
桐雨氣得發抖,一時竟噎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七兒大笑,領著翠雲一陣煙似的去了。
桐雨領著鴛鴦站在千嬌百媚亭前,良久,放才緩過來,一聲尖叫,便把鴛鴦手裏提著的食盒搶過來狠狠的摔了出去。那食盒裏的參湯流了一地,嚇得鴛鴦縮脖拱肩,忙垂首侍立,大氣也不敢出。
白荷經過一個多月的時間調養,身子漸漸好了起來,期間七兒時不時便過來相看,兩人便漸漸越發親密起來,白荷以為找到了依靠和知己,便把七兒當作親姐姐一般,心裏有什麼話兒,便都對七兒講,早把當年浪蕩江湖的脾性改了八九分,以前經曆了的苦難也忘記得一幹二盡,竟如同換了一個人一般,整個人當真是脫胎換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