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兒騎著馬一路狂奔,寒江雪在後麵緊追。
蕊兒的眼裏噙著淚,晨風吹拂著她的長發,披著的貂裘大氅如同展開翅膀的大雁。她恨後麵那個緊追著不放的男人,恨不得一劍把他的心挖出來看看,卻又擔心著他此刻的傷勢,擔心著他那前胸後背都被自己刺傷的傷口是否會因騎馬激烈的抖動而拉裂。她把他視作自己生命的全部,又恨他見了姐姐,便沒了妹妹;她恨他見了那些個大胸美人便會魂不守舍;她愛他的甜言蜜語,又恨他的花心風流。
寒江雪一路狂奔追來,到得五裏亭時,卻不見了前麵蕊兒的蹤影。此時寒江雪前胸後背的傷口經過一路的顛簸,卻發作起來,直疼的眼前直冒金星,額頭上的汗珠子便滾落下來。
寒江雪便隻得下馬來,走到五裏亭內稍作休息。
寒江雪回首望著那遠離了的金城,此時一輪朝陽卻從城頭升起,隱隱約約的城廓籠罩在薄霧中。群山隻剩得點點殘雪,晨鳥在微風中展翅;那些近處的樹木,竟能看見些許點點綠色的嫩芽。
多麼美好的清晨,春天真的來了。寒江雪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想起先前那金勝曼化妝成宮女模樣,前來試探自己,心裏竟忍不住好笑起來。那金勝曼被自己一頓天花亂墜的馬屁給拍得舒舒服服,竟沒要自己的腦袋,還賜藥,把自己給放了。她說自己是個色膽包天的花心小賊,那大笑起來時的模樣,還真有幾分爛漫,身材和容貌也算是個美人,卻隻是那不可一世的眼神淩厲了些,年紀也大了點。自己叫了她聲神仙姐姐,她倒是也沒責怪,反而很受用似的。可見這天下的女人,不論權力地位有多高,但她首先畢竟是個女人,都愛聽好聽的,都喜歡柔情蜜意的話語。可她還真沒說錯,自己原來真的是個色膽包天的花心小賊,害死了桃花,惹得俏梅和蕊兒反目成仇,見了那新羅公主金勝曼,竟敢動了春心,如今卻隻剩下孤家寡人一個,被拋棄在這荒山野嶺。
寒江雪轉身望著那條蕊兒消失了的山間小路,不禁茫然惆悵起來。心想,自己從小和她青梅竹馬,她對自己有情有恩,人也長得這麼美,雖說醋勁大了些,可畢竟是自己不對在先,屢次傷了她的心,自己真的是有負她的深情厚誼。想起從前的點點滴滴,自己和她都曆經了千辛萬苦才又見麵,如今卻因自己的過失,害得她心碎離去。
寒江雪滿懷愧疚起來,便走出五裏亭,翻身上馬,一抖韁繩,朝前方的小路奔去,他心裏發誓,一定要追回蕊兒,好好愛護她,不再讓她受到一點傷害。
寒江雪沿著山林裏的小路一直往前,日中時分,肚子卻饑餓難耐起來,此時身邊卻沒帶幹糧,甚至連口水也喝不上。寒江雪隻得忍耐向前。
轉過一處山林,隻見前麵有條小溪,溪水岸邊竟有戶人家,此時茅屋上正冒著炊煙。
寒江雪一陣欣喜,便打馬過去,希望能買到些吃的。
來到那小茅屋前,隻見一排籬笆把茅屋圍住,一條大黃狗睡在屋簷下,見有生人來到,便衝出來對著寒江雪狂吠起來。
寒江雪急忙下馬,把馬拴在一棵樹上,便對著那茅屋高聲喊道:“有人在家嗎,路過的客人想買點吃的”。
寒江雪喊了半晌,那茅屋才吱呀一聲打開,卻走出來一個小女孩,手裏拿著一塊手絹和一個番薯,二話沒說,塞在寒江雪的手裏,便頭也不回的進去了。
寒江雪一陣詫異,看那手絹,卻像是蕊兒留下的,上麵寫著幾個字道:“若過三關,今生可再相見”。
寒江雪看這手絹上的字跡和話語,便知道真是蕊兒留下的,心裏便欣喜起來,隻是不知道蕊兒離自己而去,此刻留下這樣一封書信,卻要自己過三關,才肯出來見自己,這漫漫長路,許多日子裏,自己便又將是孤家寡人。可蕊兒若有意躲著自己,自己卻也沒有辦法。倘若自己過不了蕊兒的三關,難道她就一輩子不出來見我了嗎。想到這裏,寒江雪的心裏又一陣惆悵起來。
寒江雪把手絹裝進衣服裏收好,把那兩個番薯吃盡,踱到溪水邊喝了幾口溪水,頓時饑餓稍解,便有了些氣力和精神。寒江雪又回到那茅屋的柵欄前,一摸腰間,幸好銀兩還在,便掏出一小錠銀子,揚手投出,便輕輕落在院落裏的一小石桌上。那黃狗卻竄了去,一嘴把銀子叼住,搖著尾巴轉身進茅屋裏去了。
寒江雪笑道:“想不到這畜生也見錢眼開,見了銀子,便不再咬我吠我,可見這有錢能使鬼推磨,還真是一點不假”。
寒江雪把馬從樹上解下,縱身上馬,一抖韁繩,便又揚蹄而去。
卻說這茅屋之內,住著爺孫兩人,老者胡須皆白,彎腰駝背;小孫女十一二歲,眉清目秀,爺孫兩在此艱難度日,以避戰亂。
那老者熬了一碗稀粥,卻叫來小孫女端著,進得後麵屋子裏來。隻見裏麵掛著一席竹簾,簾子後麵卻坐著一位女人。
那老者道了聲:“哈似呀”。
小孫女便把粥放在了屋子裏的一張小桌子上,兩人便退了出去。
那竹簾後的女人見屋子裏掛著一頂鬥笠,鬥笠四周卻垂著一尺長的輕紗,如同那遠方而來的行腳僧的僧帽一般,便走過去拿來戴在頭上,不大不小,剛剛好。
她把那碗稀粥喝完,掏出一定銀子放在桌子上,便轉身要走。卻隻見那小女孩睜大著眼睛看著自己,盯著自己手裏的羞光劍和頭上的鬥笠,竟用蹩腳的漢語說道:“女俠”。
小女孩笑了,隻見她的衣衫單薄破舊,此時雖已經是日中,但初春的嫩寒嗖嗖,她立在門坎前,竟有些顫抖。
原來這頭戴鬥笠的女俠卻是秦蕊。
秦蕊把羞光劍掛在腰間,走過來捧著小女孩的臉笑道:“你會說漢語”。
小女孩點點頭,又搖搖頭。半晌才道:“一點點,母親,教的”。
秦蕊道:“你的父親母親呢?”。
小女孩突然噙著淚道:“打仗,死了”。
秦蕊便不再問,卻把披著的貂裘大氅解了下來,披在小女孩的身上。
小女孩拿起那桌子上的銀子還給秦蕊道:“不用錢”。
秦蕊看著小女孩眼淚汪汪的樣子,便微笑道:“你這鬥笠送給姐姐,姐姐卻把這大氅和這錠銀子和你交換”。
小女孩卻不依,硬是把銀子塞在了秦蕊的手裏。秦蕊沒法,見這小女孩倔強的樣子,便隻得把銀子放回囊中。
秦蕊拉著小女孩的手道:“你快去再拿幾個番薯給姐姐好不好,姐姐整理好行裝,還要趕路呢。另外,你可知道,前麵哪裏有集鎮?”。
小女孩道:“五十裏外,喝著呢個”。
秦蕊沒完全聽明白,卻隻聽明白了五十裏外幾個字。秦蕊把大氅解下給小女孩披上。
小女孩轉身出去了,兩手拉著那件溫暖的貂裘大氅甚是歡喜。
秦蕊把一錠銀子放在桌子上,卻從行囊中拿出一件青色的男裝來穿上,又把長發用發箍束起,戴上鬥笠,便轉身來到後院,縱身上馬,一抖韁繩便出小院來,朝著那寒江雪離去的林間小路揚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