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風木含悲
柳如煙望向灰衣男子:“相公正在睡覺,我這就去叫他。”
灰衣男子道:“不!先不要叫他!我等一會不要緊。”
誰知徐來福走了出來,他望向灰衣男子:“自嵐,你來了。徐木匠就是我,我就是徐來福。”
高自嵐抱住了徐來福:“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沒事。”
徐來福道:“有話一會再說。這是我老泰山柳公和我內人柳氏。”
高自嵐推金山,倒玉柱,連忙施禮:“見過丈丈。見過嫂子。二哥,你成親了!沒想到這麼快啊!”
徐來福扶起高自嵐:“如煙,這是我結義兄弟高自嵐。”
柳如煙答禮:“見過叔叔!”
徐來福道:“自嵐,先吃飯吧!娘子,煩請你再加兩個菜,篩二斤好酒。”
圓桌上擺了七個硬菜,一份點心。
高自嵐拿起筷子:“最好吃的還是家鄉的菜啊!”
徐來福道:“是啊!肘子也好,燒雞也罷,還是家裏的菜,最合我的口味。”
高自嵐問道:“二哥!你是怎麼認識的二嫂?”
徐來福道:“我掉水裏了,她救了我。你也知道我不會水。”
高自嵐夾起一塊排骨,咬了一口:“這糖醋排骨做得真好。”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徐來福拉住高自嵐:“三弟,陪我出去走走。”
高自嵐道:“好!好!好!”
清風回蕩在竹林裏,徐來福和高自嵐並肩走在小路上。竹林裏隻聽得見風聲,徐來福的心越來越亂了。他有太多的話,藏在心裏。
高自嵐問道:“二哥!你尚在人世,為什麼都不告訴我?”
徐來福道:“我仙身已失,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徐乘風已經死了,徐來福還活著。”
高自嵐瞪著眼睛問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裏麵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徐來福流下淚水:“我和落影在石陣裏被困了三天,後來石陣裏進了一把三昧真火。落影為了救我,用了散仙咒,自己卻形神俱滅。”
高自嵐道:“整個淩虛宮的人都以為你死了,掌門上仙追諡你為伏魔戰神,還給你塑了金身。”
徐來福歎了口氣:“從今以後,我不想再聽任何淩虛宮的事。我隻是個凡人,一個木匠而已。”
高自嵐急道:“你師父呢?你不想知道她怎麼樣了嗎?”
徐來福擦掉眼淚:“她還好嗎?”
高自嵐道:“無柳師叔得知你戰死,不到七天就仙逝了。”
徐來福癱倒在地上,他的心仿佛碎成了豆腐塊。他沒有哀嚎,但淚水如泉般噴湧出來。
高自嵐輕聲道:“二哥!你要節哀順變。”
徐來福對天怒喝:“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高自嵐問道:“二哥!你跟我說實話!火到底是誰放的?”
徐來福搖了搖頭:“事已至此。還想那些幹什麼。愛別離,怨憎會,撒手西歸,全是無類,不過是滿眼空花,一片虛幻。”
高自嵐道:“二哥,知道你尚在人世,我好高興啊!我也隻剩你一個親人了。”
徐來福道:“三弟,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找個好媳婦了,平平淡淡比什麼都強。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平凡點有什麼不好,權力、地位、名聲,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
高自嵐道:“二哥,我也不想在淩虛宮呆了,沒什麼意思。”
徐來福道:“三弟,其實你比我更適合修仙。好好在淩虛宮修煉吧!他日不可同日而語。以後我的孩子,就拜你做師父。”
高自嵐道:“你自己教他,不是更好嗎?”
徐來福道:“父子不傳道,傳道瞎胡鬧。自家的東西肯定不珍惜。”
高自嵐笑道:“二哥所言甚是。”
徐來福道:“以前是凡人的時候,我天天想成仙。成了仙,又想做回凡人。這一切原來不過是一場夢黃梁。我兜兜轉轉又回到原點。”
高自嵐道:“二哥!我有話想問你。”
徐來福道:“你我兄弟,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啊!”
高自嵐問道:“大哥說你那天沒有帶救主刀,你為什麼沒帶救主刀?”
徐來福道:“救主刀我送給我小師妹了,留個念想。我身無長物,除了救主刀,還能送什麼。”
徐來福跪在地上,望著淩虛宮的方向,舉起右手,拍向天靈蓋:“師父!徒兒乘風給您請罪了。我們來世再見。”
高自嵐喊道:“二哥,住手!”
徐來福舉起的手,被高自嵐擋下。高自嵐道:“二哥,不為別的,想想你未出生的孩兒。他總不能一出生就沒有父親吧!”
徐來福家。
柳如煙在灶房裏哭泣,柳老漢聽見女兒啼哭,前來詢問:“閨女,好端端地怎麼又哭了?”
柳如煙道:“爹,他有很多事都瞞著我。”
柳老漢道:“現在沒有外人,你跟爹說說。”
柳如煙道:“有一天他砍柴很晚都沒回來,我去找他,卻看見他在林子裏練劍。”
柳老漢道:“閨女,我早知道他不是一般人。拳不離手,曲不離口。習武之人,有些東西是放不下的。”
柳如煙道:“爹,我不是擔心這個。我擔心他遲早有一天會離開我。”
柳老漢道:“此話怎講?”
柳如煙道:“除了成親當晚,他都不和我同房。”
柳老漢冷哼一聲:“傻閨女,他這麼欺負你。回來我就教訓他。”
柳如煙道:“不!爹爹!他一定會慢慢接受我的。”
柳老漢道:“這渾小子,真是的。爹聽你的,這事也急不來。我也不知道徐來福有什麼好的,你非看上他。”
柳如煙道:“他就是好!我就是看上他了,除了他我誰也不嫁。”
柳老漢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話一點不假。”
柳如煙道:“外麵天冷,他這麼晚還沒回來。我得去給他帶兩件棉衣。”
半年後,徐來福家中又來了一位客人,徐來福稱他為大哥。吃完飯,徐來福拉住他的手,直往外走。柳如煙叮囑他早點回來。
竹林裏的風吹在樹上,風在悲傷,樹也在悲傷。風木含悲,枯葉殘花,徐來福卻顯得十分激動。
徐來福道:“大哥,我前幾日夢中自創三招劍法,威力無窮。正巧你來,還請你指點一二。”
若虛子道:“二弟驚才豔豔,想必自創了絕世劍法。愚兄正想一睹風采。”
徐來福祭出玄風劍:“老朋友!多日未曾發市了。”
若虛子問道:“不知二弟自創了什麼劍法?”
徐來福道:“名曰徐風劍法,隻有三招。第一式清風徐來,第二式徐風萬裏,第三式風淩中華。”
若虛子讚道:“好名字!光聽這名字,就知劍法非同一般。”
徐來福行了個禮,向前一刺,一劈,一揮:“完了!”
若虛子道:“二弟,這不就是最簡單的劍法嗎?”
徐來福道:“大哥,我如今才知道最簡單的劍法其實是最難的。”
若虛子的眼睛倏然射出凶光:“昔日在天字擂台上,我們未分勝負,不如今日切磋一下。”
徐來福笑道:“好啊!聽自嵐說大哥已經被定為淩虛宮下任掌門了。真是為兄長高興。”
若虛子道:“你仙身已失,我們怎麼比呢?”
徐來福道:“該怎麼比怎麼比!比試的意義就是全力以赴。”
若虛子道:“好吧!請二弟出招吧!”
徐來福拔出玄風劍,心中感慨萬千。他相信自己的劍,如同相信自己。玄風劍哀鳴著,徐來福的手顫抖著。他是多麼的渴望勝利,即使麵對著不可逾越的阻礙,他也會跨過山河大海。
“徐風萬裏。”徐來福閉上眼,出劍了。
劍光一閃,劍氣青雲直下,氣如長虹。徐來福睜開眼,但見若虛子捂著胸口,倒在地上。
徐來福道:“大哥!你沒事吧!”
徐來福扶起若虛子:“大哥!怪我出手太重了。”
若虛子道:“不怪你,是我大意了。我沒事!”
若虛子搭住徐來福的肩膀,徐來福心口似有些疼痛。
若虛子道:“二弟!我沒有大礙。你的劍法當真剛猛無匹,莫能當之。我回宮還有要事,你也回去吧!”
徐來福點了點頭。
自回到家中,徐來福就患了重病,終日臥病在床。柳如煙給他端茶喂飯,徐來福卻吃得越來越少。
徐來福道:“如煙,想來我時日無多了。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且聽我一言。”
柳如煙流著淚:“相公,你不會有事的。你若有事,我也不會獨活。”
徐來福笑道:“說什麼傻話!你正當年少,以後找個老實人嫁了,照顧好孩子。”
柳如煙道:“我誰也不嫁!隻有你是我相公。”
徐來福道:“我枕頭下麵是我自創的三式徐風劍法,你一定要督促徐家後世子孫習練下去,繼承家學。”
柳如煙道:“相公,我早就知道了。”
徐來福問道:“我並不是想要瞞你什麼,我也想問你,在你心裏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柳如煙大哭不止:“我不管你是什麼人。我隻知道你是我相公。”
徐來福道:“別哭了,人活著就是要死的。早走晚走,最後都要走。”
“二哥!小弟來遲了!”高自嵐衝進屋裏。
徐來福道:“如煙,我有幾句話要和自嵐說。”
柳如煙走出門外,帶上了門。
高自嵐問道:“二哥,好端端的你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
徐來福道:“是我不小心。還好你趕上送我最後一程了。”
高自嵐追問道:“是誰打傷的你?我要為你報仇!”
徐來福搖了搖頭:“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三千繁華,彈指刹那,百年之後,不過是一捧黃沙。”
“我要看看!”高自嵐打開神眼,看到徐來福心口的傷。
“原來是無為金光,沒想到他是個人渣。我要為你報仇。你已經變成凡人,為什麼還不放過你!狗屁名門,狗屁正派,全是狗屁。”高自嵐怒道。
徐來福緊緊抓住高自嵐的手:“我的仇自有我的子孫會報。自嵐,不要忘記你答應過我什麼。你若幫我報仇,我死也不會瞑目。答應我!”
話音剛落,徐來福咽氣了,他麵帶微笑,安然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