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前仇久恨
寒食節在清明節的前一天。這封書信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顯然謝正義早就算好了路程，要讓石家寨猝不及防。石大虎也不知道這些年來，謝正義收了多少門徒。
石家寨隻有五百個能打的年輕嘍囉，年紀大的都去燒火做飯了。若是謝正義帶著五百以上的弟子過來尋仇，必定會是一場血戰。
石家寨，議事廳。
石二虎和石三虎得知獨臂刀王謝正義下了戰書，匆匆趕了過來。
石二虎先趕到議事廳，怒道：“大哥，謝正義砍死了四弟五弟，我們沒找他報仇已經仁至義盡了。他怎麼反倒找上門來？”
石大虎瞪著他：“你有什麼本事去找謝正義報仇，你能接他幾刀？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大水你能接得住嗎？”
石二虎很不服氣：“謝正義如今年近花甲，而我正當壯年，何懼之有？”
石大虎令道：“二弟，你派小嘍囉十裏一報，探聽虛實。明日一早，準備迎戰。”
石三虎晚上喝了三斤葡萄美酒就一斤豬耳朵，走路頭重腳輕，搖搖欲墜。隻見他被門檻絆住，就要摔倒。
石二虎趕忙扶起了他：“三弟，又喝這麼多酒！人家都要打上門來了。”
石大虎當即怒摔茶杯，高聲叱道：“三弟，你那功夫天天不認真練，酒倒是沒少喝！若不是大敵當前，非要家法伺候不可。”
石三虎迷迷糊糊地說道：“大哥，我沒醉！隻是小飲了幾杯。”
石大虎懶得聽他廢話：“來人，把三當家帶下去醒酒。”
石大虎望向石二虎：“二弟，明日卯時，陪我去西山頭掃墓。”
清明一早，石家寨前山路。
謝正義帶著謝無左、謝無右和林星河，走在前往石家寨的山路上。
謝正義原本不想讓林星河過來，但林星河深覺師恩難報，定要與師門共同進退。
隻聽謝無左說道：“師父，徐少俠曾說要和我們一同去石家寨報仇。此時他們已經成了淩虛宮的劍仙，為什麼不等他們回來？”
謝正義厲聲道：“無左，這是我們刀王府自己的事。怨人不如自怨，求人不如求己。”
謝無右附和道：“師兄，如今他們三人成了劍仙不假。但等他們下山，還不知道猴年馬月呢！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謝正義拿出化石丹，拋給林星河：“星河，這是能解石化真氣的化石丹。你還要養活那麼多弟弟妹妹，若是此戰不敵。一定要找機會逃出去，把我的《獨臂狂刀》傳下去。”
林星河連連推辭：“不不不！師父，隻有一顆化石丹。還是師父自服吧！”
謝正義搖了搖頭，念出曹操的《龜雖壽》：“神龜雖壽，猶有竟時。騰蛇乘霧，終為土灰。老驥伏櫪，誌在千裏。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盈縮之期，不但在天。養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詠誌。拿著吧！星河！你是我們刀王府的未來！記住，此戰之後，無論結果如何，我們與石家寨再無冤仇。”
謝無左問道：“師父，我現在的刀法，能贏韓成羽嗎？”
謝正義答道：“你的刀法已經在他之上，但是他為人陰險狡詐，你要小心提防。韓成羽原是我門下大弟子，自幼隨我練武。但他欺師滅祖，人人得而誅之。”
林星河問道：“師父，韓成羽什麼模樣？”
謝正義簡直不想回憶他的臉：“韓成羽身長八尺，皮膚白皙，相貌忠厚，骨子裏卻是個小人。他右手背上有一塊刀疤，很好辨認。”
林星河怒道：“此人我誓殺之！”
辰時一刻。
淅淅瀝瀝的小雨下個不停，小雨星星點點灑落一地。南風能吹散綿綿的雨滴，卻吹不散人世間的恩怨情仇。刀王府師徒四人穿著蓑衣，戴著鬥笠，趕到了石家寨山門前。
隻聽謝正義在門前吼道：“冀州刀王府謝正義攜小徒謝無左、謝無右、林星河，前來拜窯。”
石大虎看到謝正義不過隻帶了三個弟子，便令小嘍囉開門：“恭候謝刀王多時，未曾遠迎。開門！”
林星河雖然是第一次來石家寨，但他看到寨中有這麼多小嘍囉，自知此次前來必然是一場血戰。謝正義與石大虎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沒有多餘的客套，直奔寨中演武場。
按照江湖規矩，石大虎給四人上了壯士斷頭酒。飲下壯士斷頭酒，比武之後，生死各按天命，恩怨一筆勾銷。
石大虎問道：“謝刀王要怎麼比？”
謝正義很講江湖規矩：“既是比武，就要按規矩來。我們雙方，各自派弟子一對一放對，一戰到底，不死不下，死光為止。不得暗箭傷人，不得棄戰投降。”
石大虎立時答應：“好！此戰之後，石家寨與狂刀門再無恩怨，不得再上門尋仇。”
謝正義點頭：“可以！但是韓成羽必須第一個上陣，石大當家你可答應。”
石大虎並不喜歡陰險狡詐的韓成羽，也沒有教他什麼武藝，便道：“好！就讓韓成羽第一個上。”
石大虎暗想：“韓成羽這種忘恩負義的小人，死不足惜。”
謝正義師徒四人紛紛在生死狀上按上了自己的手印。江湖中的腥風血雨，早就讓謝正義厭倦了。他等待無盡的殺戮，等待無盡的孤獨。此戰之後，生死與否，他都可以放下了。
石二虎暗自大笑：“一個老殘廢帶著三個小殘廢，還要死鬥。不過是來送死的嗎！”
第一場便是謝無右對韓成羽。十年了，韓成羽的相貌沒有什麼變化，他看到昔日的師父謝正義，不敢直視。
謝無右看到韓成羽手背上的刀疤，怒道：“你就是韓成羽，欺師滅祖的卑鄙小人。你不配使無晴雙刀。”
韓成羽奸笑道：“我是《無晴雙刀》的唯一傳人，昔日拜在謝刀王門下學藝十載，你若是他弟子，還得叫我一聲師哥呢！”
謝無右“呸”了一聲：“廢話少說！刀王府謝正義弟子謝無右領教閣下高招，既分高下，亦決生死。”
韓成羽回道：“石家寨寨主石大虎弟子韓成羽領教閣下高招，請賜教！”
仇人見麵分外眼紅，謝無右一出手就是狠招，韓成羽的無晴雙刀也刀刀奪命。昔日謝正義為防止韓成羽變節反水，在其刀法中藏了一個破綻。無晴分兩斷本要沉肩墜肘，他卻故意讓韓成羽架起肩膀，兩腋便會出現破綻。
《無晴雙刀》經過成千上萬次的定式練習，出招已然成為本能，無法修改。學拳容易改拳難，正是這個道理。
謝無右按照謝正義教的法子進攻，故意賣個破綻，引得韓成羽使出“無晴分兩斷”。韓成羽一見機不可失，當即出手。誰知謝無右就等著他這一招，立時側身躲開，反手一刀，刺穿了他的軟腋。
這一招“回風點刀”是謝正義專門創出對付韓成羽的殺招，專破他的無晴分兩斷。韓成羽以為謝正義成了獨臂，就再也不會教《無晴雙刀》了。可惜謝正義遇到了馬家駒，他把《無晴雙刀》傳給馬家駒，真正的目的是讓馬家駒來給無左無右喂招。
鮮血飛濺，韓成羽中了這一招，中門大開。
韓成羽的眼神中帶著怨恨，他竭力喊道：“謝正義，你贏了！”
謝無右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一招“獨臂解牛”把韓成羽切成了六塊。謝無右還不解氣，對準了韓成羽的胸口一刀一刀地紮了下去，鮮血染紅了整個擂台。
謝正義沒有叫好，反而隱隱流淚，他衝著謝無右說道：“無右，別再紮了。他已經死了！”
謝無右冷靜下來，淡然言道：“師父，我知道了！我為師父清理了門戶，雖死無憾。”
石大虎看見韓成羽被剁成了六塊，也是暗自大驚。他決然想不到這個斷臂青年有如此深厚的內力和如此嫻熟的刀法。石家寨的一眾弟子看到謝無右如此殘忍，紛紛麵麵相覷，躲到後麵不敢上前。
石三虎已經醒了酒，他看見一眾弟子不敢上前，當即罵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石家寨的爺們就沒一個敢上的嗎？”
石二虎心裏清楚，別看石家寨有五百個精壯嘍囉，但隻是練了些粗淺招式，根本不是謝無右的對手。
石大虎突然發話了：“老三，你上吧！用鬼頭刀對他的獨臂刀。”
石三虎抄起鬼頭刀就上陣，一戰到底這種比武，不能給對手任何喘息的機會。石三虎跳上擂台，揮刀搶攻。謝無右接了石三虎幾刀，覺得來力太大，震得虎口發麻。石家三虎人高馬大，氣力自然無比驚人。
謝無右被其刀法搶攻，無法形成刀勢，開始節節敗退。謝無右眼看再也擋不住石三虎的鬼頭刀了，索性不擋，任由他砍，一招“青龍入海”，直紮其胸。
“啊”的一聲慘叫！
石三虎手起刀落，一刀砍掉了謝無右的首級。血花如潮，謝無右的首級骨碌碌滾在地上。石三虎的胸口也中了一刀，紮得很深，血如泉湧。
謝無左與謝無右情同手足，當即喊道：“無右！師哥一定給你報仇雪恨！”
謝正義已經淚流滿麵了，雖然他教這兩個徒弟，就是為了給自己報仇。但他看見辛辛苦苦教出來的徒弟，被人活活砍死，也是無比悲傷。
謝正義喊道：“無右！師父對不住你！是師父錯了！”
謝無左眼見師弟慘死，怒火中燒，一連使出三個殺招，全力進攻。石三虎胸口本就中了一刀，一手捂住胸口，一手還招格擋。他躲過謝無左一招撩刀，正要反攻。
隻聽謝無左喝道：“燕子歸巢！”
那一刀雖然撩空，但謝無左突然轉腕劈刀，連頭帶肩竟把石三虎劈成兩半，斷口處五髒六腑都看得清清楚楚。
石大虎和石二虎齊聲喊道：“三弟！”
石二虎跳上了擂台，看見同胞兄弟慘死，當即灑淚：“三弟，哥哥一定給你報仇！我要讓這小子變成雕像！”
石二虎當即出手了，使得正是結石掌。石二虎平日和人相鬥，不會一上來就用結石掌，今日眼見兄弟慘死，痛不欲生，狂放結石真氣。
謝無左功力本就不及石二虎，五招過後就抵擋不住了。眼見一道一道的石化真氣打入自己體內，謝無左也無招應對。謝無左突然抓住了一個機會，用牙死死咬住了石二虎的手掌。
石二虎被咬得生疼，發掌猛轟謝無左的腦袋，連打三掌，活活震碎了謝無左的腦仁。謝無左斷氣之後，仍然沒有鬆口。石二虎隻好一拳捶爛他的牙齒，抽出手掌一看，那血淋淋的手掌，被咬掉了半邊，血肉模糊。
謝正義見這麼快就折了兩個弟子，哀嚎道：“無左無右！師父，這就給你們報仇！即使不敵，我們師徒三人，在陰曹地府也有個伴。”
謝無左中了十幾道石化真氣，完全變成了一尊石雕。他的腦袋完全被石二虎打變形了，凹下去一大塊。
謝正義緩緩走向擂台，拔出斷刀：“石二虎，你打死我門下弟子謝無左，我要你血債血償。”
謝正義的《獨臂狂刀》比無左無右使得都要精妙，不下二十招，石二虎就擋不住了。謝正義刀法如猛虎下山，勢如破竹。謝正義吃過結石掌的虧，自然知道結石掌的破綻。出結石掌之前或多或少都有一個蓄力的過程。謝正義每每搶占先機，先發製人，不給石二虎出結石掌的機會。
“獨臂降魔！”謝正義抓住機會，一下砍掉了石二虎的右臂。大長蘿卜般的手臂飛到台下。石二虎劇痛不已，急忙封住了自己穴道。
謝正義正待削頭，石大虎卻衝著上來，發了一招“石破天驚”。
林星河看得焦急，罵道：“石大虎，你無恥。說好了一對一死戰，你怎麼能以二敵一呢？”
石大虎眼看二虎已成殘廢，怒道：“我隻剩這一個兄弟了，也顧不得什麼江湖道義了。小的們，給我上！亂刀砍死他們，賞黃金五百兩。”
林星河早就不想再忍了，他拔出刀來，衝入人群大殺四方，幾招下去，砍死二三十個小嘍囉，頃刻間屍橫遍地。雖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但一幫小嘍囉也都知道自己能吃幾兩幹飯，衝上去就是送死。
林星河用刀指著他們，目露凶光：“來啊！誰來砍死誰！”
謝正義此時被石大虎、石二虎圍攻，到底獨臂難敵三臂，漸漸支持不住。
林星河跳入戰圈之中：“師父，我來助你！”
謝正義急忙喊道：“星河！從今日起，你就是我派掌門人。以後要勤學苦練，把我的《獨臂狂刀》傳下去。記住！不要為我報仇！走得越遠越好！”
林星河和石二虎鬥在一起，冷不防中了一招結石掌。謝正義急忙擋在他身前，用刀風助他逃走。
“記住！不要為師父報仇！”
謝正義被石大虎和石二虎一前一後圍住了，兩兄弟同出結石掌，透骨的結石真氣轟向他前胸後背。
謝正義喉嚨一甜，鮮血狂噴，喝道：“狂刀穿雲！”
謝正義斷氣了，斷刀也刺穿了石二虎的心髒，兩人麵對麵同歸於盡。
石大虎急忙扶住石二虎：“二弟，你別動！快拿金瘡藥來！”
石二虎噴出血來：“大哥沒用的！心已經被紮穿了！謝正義的弟子中了我的結石掌，活不過三天了。兩個換四個，值了！”
石大虎懊悔不已：“我顧什麼江湖道義？我們直接一擁而上。你和三弟也不會出事，大哥錯了！”
“大哥，我想吃糖人！”石二虎突然想起幼年之時，石大虎常在山下給他買糖人。
石大虎瘋狂地給石二虎輸送真氣，保他暫時不斷氣。
“快去拿糖人過來！”石大虎喊道。
石家寨裏有手藝人會做糖人，不消片刻，糖人就來了。石二虎咬了一口，隻覺得心裏甜絲絲的。
“大哥，真甜！小時候我不懂事，吃了自己的糖人，還搶了你的糖人。你也從來沒有怪過我，兄弟跟你賠不是了。不要白費真氣了，我們來世再做兄弟。”石二虎的氣息越來越弱了。
石二虎斷氣了，石大虎實在難以接受一日之間，兩個兄弟慘死的事實。
石大虎放聲痛哭：“二弟！三弟！我的好兄弟！”
天空炸起悶雷，一道閃電，劃破長空。漫天暴雨傾盆而下，羽箭一樣的雨滴打在石大虎的臉上，讓他掙不開雙眼。鮮血被雨水衝淡了，大雨能衝刷掉鮮血，卻衝不掉失去親人的傷痛。石大虎兩眼發黑，心如死灰，暈厥在地……
淩虛宮，戰魔峽穀，妖獸館廂房。
三人經曆無影迷宮一戰，徐公淩臥床養傷一月有餘，馬家駒的後背火燒火燎，疼了一個月。張無音調理經脈後，經脈比原先更加抗寒耐凍了。蕭先生對他們的表現非常滿意，抄書一千遍的事，當場就免去了。三人發配期間的活，也都被免去了。
徐公淩深知自己的力氣不夠，每天都揮動徐風劍練力氣，期盼早日仗劍天下，一劍徐風。
馬家駒的火分身能克金甲貓妖。一群金甲貓妖看見他就嚇得肝膽皆落。金甲貓妖是出名的多屎多尿，一看馬家駒過來，連屎都不敢再拉，直接望風逃竄。
張無音發現“雪花飄飄”雖然厲害，但是所謂強招必自損，寒氣也會冰凍自己的經脈。蕭先生告訴他，使這招的時候，萬萬不能連續使用。出了一次雪花飄飄，必須等手臂完全回暖，才能再使第二次。
明日就是五月初一，漫漫長夜，三人都在睡夢中等待傳說中的大成三傑。通過了無影迷宮，三人連青玉獅王都不怕了。大成三傑還有什麼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