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紫沙難渡
紫沙河分割徐州和豫州,豫州在其北,徐州在其南。上下不知有多遠,徑過三百裏。紫沙大仙沒來之前,也有船家、漁夫在此營生。紫沙大仙來此之後,命蝦兵蟹將立了石碑上書“垂釣者死,擅自渡河者死。”眾人都知道紫沙大仙的厲害,誰還敢來釣魚?也有幾個村民喝醉了酒,到河邊解手,當場便被梟首示眾。
徐公淩聽到叫喊聲,答道:“無音,有什麼事啊?進來再說!”
張無音攤開大地圖,指著那條紫沙河:“公淩,你看。我聽那老丈說這紫沙河裏的妖怪甚是厲害,我們不如繞道吧!別老是去碰釘子。”
徐公淩也指著地圖:“無音,你看這紫沙河一直流到東海裏,你說我們能往哪裏繞啊?往東走,到地獄門倒是快!”
張無音指著西邊:“我的意思是我們往西跑上個一百裏,再找船家過河,不是可以正好避開鋒芒嗎?”
徐公淩覺得繞路而行實在太耽誤事了:“還有別的辦法嗎?”
張無音回想起來:“聽說交例錢也可以過河。”
徐公淩淡然道:“那就交例錢吧!畢竟這裏是人家的地盤,過路費還是要給的。”
張無音歎道:“公淩,我哪裏還有錢啊?這些日子下來,早就快花光了。”
徐公淩小聲說道:“無音,楊劍生還給了我五十兩黃金。隻是這樣花錢也不是辦法,能省一點是一點吧!”
張無音看著馬家駒還在熟睡:“公淩,有件事情你不要瞞我。家駒這次出來,沒帶什麼錢吧!”
徐公淩笑道:“他爹本來就不同意他出遊,怎麼會給他錢呢!我們既然是結義兄弟,最後一塊餅,也得分著吃。劍生得了我的口訣,想必現在已經一日千裏了。”
張無音對楊劍生的態度一向很堅決:“公淩,不是我想說他什麼!楊劍生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他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他給你買劍、買衣服,無非是想讓你把真東西傳給他。你教了他金貓步我也就不說什麼了,沒想到你最後還是把徐風劍法真傳告訴了他。”
徐公淩雙手合十,說道:“無音。楊劍生得了我的劍法、身法、練法,但是因為你堅決不讓我傳他內功,我就沒教他《曉夢神功》。其實我心裏也覺得他很急功近利,不能靜下心來,苦練單式劍法。但是他絕對是個天才,是一塊美玉,是一塊需要雕琢的美玉。你看過他使得清風徐來吧!比我使得瀟灑!”
張無音對此還是十分不屑:“練為戰,不為看。他們這些朱門子弟永遠不會真正放下身份,他們都活得很虛偽,我們卻活得很真實。”
徐公淩愣愣出神,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無音,以前我跟你說過,等我有錢了,功成名就了,我就再也不練劍了。這三年多,我每天都過得好辛苦,一次一次地出劍,上千遍的練習,才讓我明白練好一招是多麼不容易。《華嚴經》裏有句話,不忘初心,方得始終。人生何嚐不是這樣呢?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張無音覺得徐公淩岔開了話題:“公淩,我可不是聽你講大道理的。你說怎麼辦吧?”
徐公淩也覺得自己說偏了:“到河邊看看再說!”
馬家駒“嗯”了一聲,打了一個哈欠,終於醒了:“公淩,現在是什麼時辰啊?”
張無音指著門外的太陽:“家駒,這都快午時了。你可真能睡啊!”
馬家駒傻傻地笑著:“挺好啊!古人雲:能睡的孩子能長大個。”
張無音吧唧著嘴:“也不知道是那個喪心病狂的古人說的。”
徐公淩懶得多說話:“把翔龍叫起來,一起吃午飯吧!”
張無音笑道:“需要嗎?他少吃兩頓沒關係的,他不是要細腰嗎?”
三人叫醒了張翔龍,一起在西屋吃飯,做飯的是陳老漢的兒媳婦,是個皮膚黝黑,相貌和善的婦人。這頓午飯很是豐盛,有紅紅的粉蒸肉、香氣四溢的羊肉湯、還有烙好的芝麻燒餅。
這燒餅又香又脆,可以就肉吃,也可以泡羊肉湯。徐公淩一連吃了十塊大燒餅,仍是意猶未盡。張翔龍對這粉蒸肉情有獨鍾,五花肉切成薄片,加上蔥薑蒜、料酒和香料醃製,加上紅曲米豆腐乳,上鍋蒸到入口即化,美味飄香,肥而不膩。張翔龍吃肉就大餅,覺得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馬家駒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大塊吃肉,大口喝湯,吃得很飽。倒是張無音不喜豬肉,不愛羊肉,又沒有他喜歡的雞肉,就喝了幾口湯,就了幾口餅。
吃完飯,徐公淩給了陳老漢的兒媳五兩銀子,表示感謝招待。陳老漢的媳婦也是個實在人,樂嗬嗬地接過錢,問他們吃沒吃好。四人收拾好行李,就上路了。
紫沙河離村子沒多遠,一頓飯的工夫就到了。四人看到河邊有個石碑,上書“紫沙河”三個大字,另有幾行小字“垂釣者死,擅自過河者死,隨意方便者死。”饒是徐公淩眼神最好,一眼望到三個死字,也不免一激靈。
張無音也看到了石碑:“公淩,那幾行小字是什麼?”
徐公淩笑道:“釣魚的死,擅自過河的死,隨意大小便的死。看來這裏村民仍需讀書明禮啊!”
張翔龍望著這片紫色的河水,問道:“這河有多寬啊?”
徐公淩張望過去:“三百裏吧!最好走直線!省得還要繞路。”
馬家駒望著紫沙河一陣興奮:“這河太美了,水都是紫色的呢!波光粼粼真好看!我想下去洗個澡。沒說不讓人洗澡吧!”
張無音覺得自己對馬家駒真是力不從心了:“家駒,你要洗就快點洗吧!別洗到天黑就行。”
紫沙河的河水其實並不是紫色的,但河底的河沙都是紫色的。紫沙河沒有急流湧浪,河水隻是靜悄悄地流淌著,反射著天空中的藍光。這紫色的水流,更像是天邊的晚霞,盡情的吐芳噴豔。馬家駒握了一把水在手中,才知這水並不是紫色的。他不少天沒有洗澡,一搓身子下來不少灰,尤其是脖子、兩腋、肘彎和大腿,灰是越搓越多。
馬家駒搓灰搓得正起勁,突然從水麵上出來一個手持鋼叉的藍色夜叉:“喂!小孩別搓了。紫沙河都要給你搓黑了。”
夜叉是神造的陰間物種,有接近神的體格,接近鬼的模樣,卻沒有被賦予獨立精神和自由意誌,生活在一個被遺忘的世界,但具有極高的天賦和極大的潛力,可以吞噬或者和以上各物種結合成為新的強大物種,不可預測。性格凶悍,相貌令人望而生畏。
馬家駒第一次看到活夜叉,嚇得肝膽俱裂:“有鬼啊!”
那天夜叉張望道:“哪有鬼啊?在哪裏?在哪裏?”
馬家駒鬼慌忙上了岸,穿上褲子,喊道:“公淩!那是不是鬼啊?”
徐公淩聽書裏講過便道:“家駒不要慌,應該隻是巡海夜叉,來得正好。”
張翔龍抄起鋼鞭就準備開戰:“公淩,要動手嗎?”
徐公淩搖了搖頭,望向這夜叉:“夜叉神!我們四人想要過河,還望夜叉神行個方便啊!”
這夜叉一聽有人要過河,喜道:“行啊!過河可以!例錢帶了嗎?”
徐公淩一聽有戲,便問道:“我們四人要多少例錢啊!”
夜叉答道:“原先每個過河隻收十兩銀子過路,最近恰逢淩虛宮和菩提寺納新,每人要收三十兩。”
張翔龍驚歎道:“三十兩銀子過河,這也太貴了吧!這還不如明著搶呢!”
夜叉搖頭:“我說的三十兩不是銀子,是黃金。每人三十兩黃金,你們四個人可以少收點,給我一百兩就行了。”
徐公淩一聽要收一百兩黃金:“夜叉神,一百兩黃金還有人能過河嗎?”
夜叉也不買徐公淩的帳:“你不過,自然有人過。看你們這個樣子也沒錢,我回府睡午覺了。別在河裏洗澡了啊!遇到我還算好點,遇到別的夜叉你可就沒命了。”
話音剛落,夜叉就一個猛子紮進水裏。
張無音望著大地圖,眼看離豫州城隻剩三百裏了,卻不能過河。這感覺讓他無比揪心,他歎了口氣:“公淩,竟然如此!那我們繞路吧!一百兩黃金是尋常人家一輩子都拿不出來的價啊!”
張翔龍點了點頭:“有錢我也不會花在這裏,一百兩黃金足夠買個新宅子了。”
馬家駒已經穿好了衣服:“公淩,要不我們回去再住一晚,明天天亮再趕路吧?”
徐公淩搖了搖頭:“開弓沒有回頭箭,總有辦法的。來都來了,我正好把衣服洗洗。家駒你幫我支個晾衣架。”
馬家駒傻傻地問道:“公淩,你真要在這洗衣服啊?”
徐公淩笑道:“當然是真的,難道我還能騙你嗎?”
徐公淩真的坐到岸邊就開始洗衣服,因為沒有木盆,他隻能洗一件,晾一件。馬家駒給支好了五個晾衣架子,未時陽光正強,不一會兒衣服就被曬幹了。張翔龍剛睡醒一覺,此刻精力正旺盛,便自行在村子裏散步。張無音翻開淩虛宮的應考書籍,剛看了幾頁,就困得不行。
徐公淩的衣服洗完了,隻見張翔龍手裏抓了兩隻雞,跑了過來。
張翔龍喜道:“公淩、無音、家駒,你們看!我抓了兩隻野雞。”
張無音看到那兩隻雞,暗想:“拉倒吧!翔,你這是在人家偷來的雞仔吧!根本不是野雞。”
但是張無音午飯沒吃什麼,這時看到雞,眼睛都綠:“翔!太好了!快讓公淩做叫花雞,這是他的拿手好菜!”
“行啊!我給你們烤叫花雞!”徐公淩想起自己好久沒有做叫花雞了,這幾月一直白吃楊劍生送的燒雞,自覺做雞的手藝都有點生疏了。
張翔龍把雞放在地上,問道:“公淩,現在要先殺雞嗎?我這裏正好有刀。”
徐公淩點頭:“要殺,但是不能用刀殺。”
“那怎麼殺啊?”張翔龍有些不解。
徐公淩回憶著叫花雞的做法:“要直接扭斷活雞的脖子,不放血,不拔毛。在後門開個小孔,把內髒都掏出來,再把裏麵洗幹淨。然後用荷葉把雞包住,外麵再裹上黃泥漿,烤出來毛自然就掉了。”
張翔龍覺得有些詫異:“這麼簡單啊!公淩,你正好可以教教我!”
徐公淩摸著下巴:“說起來就這麼簡單,翔龍,你先把雞殺了吧!家駒負責生火,找荷葉和黃泥,我隻負責烤雞。”
張翔龍還從來沒有殺過雞,握著雞脖子,就是下不了手。張無音先看不下去了,殺個雞還這麼磨磨嘰嘰的。
“讓我來!”張無音拿過一隻雞,“哢嚓”一擰,就擰死一隻雞。“哢嚓”再一擰,另一隻雞也斷氣了。
不一會兒,馬家駒就回來了,手裏拿著一堆葉子:“公淩,葉子我找到了,你看夠不夠!”
張無音捂著臉:“家駒,你這是荷葉嗎?這分明是芭蕉葉子啊!”
馬家駒放下葉子:“不是一樣嗎!反正是葉子就行了。”
徐公淩擺了擺手:“行了,就這樣吧!叫花雞可一直是我的招牌菜啊!”
徐公淩的叫花雞還沒有烤好,張無音就聞到了滿天的烤雞香味,誘人的香氣直往他鼻子裏鑽,此刻他全無他念,隻等著啃雞腿。
張翔龍也聞到了香味:“真是衝天香氣透長安啊!我還沒吃過公淩烤的叫花雞呢!”
徐公淩掌控著火候:“要我說,叫花雞的特點是芳香撲鼻,入口酥爛肥嫩。烤的時候每過二刻,就要翻一次,要烤兩個時辰才能烤透。可惜沒有香料,不然味道會更好。”
淩虛宮,玄牝殿。
三個女弟子正在練劍,一邊議論著什麼。
其中一個白衣女弟子問道:“二師姐!師父最近是怎麼了啊?天天魂不守舍的。早課也不來上了。”
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弟子答道:“三師妹!我又不是師父肚子裏的蛔蟲,我怎麼知道啊?”
白衣女弟子放下劍。目視一個黑衣女弟子:“大師姐,你說師父過些時日,會不會把《虛無真功》至聖道的心法傳給你啊?”
黑衣女弟子停了劍勢:“要傳都會傳吧!也不會傳給我一個人!”
白衣女弟子急道:“師父來了!別說話了。”
白衣女弟子話音剛落,裝模作樣地練起劍來。
那位長發飄飄的女仙人,緩緩走到她們身邊,手裏拿著幾件衣服,說道:“如詩、如歌、如畫,你們看看為師穿哪件衣服好看?”
三個女弟子紛紛麵麵相覷,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們入門兩甲子了,除了師尊道袍,沒看見過自己師父穿過其他衣服。
白衣女弟子反應最快,答道:“我師父穿什麼衣服都好看的!”
女仙人輕撫著自己的秀發:“我的頭發亂糟糟的,也該理理了。”
那身材高挑的女弟子,搶著說道:“師父放心,以後我每天都給您梳頭。”
女仙人點了點頭,就離開了。
白衣女弟子覺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師父,不會真的走火入魔了吧!太不正常了,平日連個指甲都不讓我留。”
身材高挑的女弟子“噓”了一聲:“小點聲,萬一給師父聽見,當心罰你抄經。”
白衣女弟子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我明白了,據說如龍殿的飛羽上仙一直傾心於師父,師父這是芳心萌動了吧!”
黑衣女弟子捂著她的嘴:“如畫,你的話真是太多了。這些話可別對外人說啊!你個大舌頭。”
白衣女弟子笑道:“你們就等著瞧吧!師父跟飛羽上仙,一個男上仙,一個女真仙,也算是門當戶對啊!絕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呢!”
黑衣女弟子淡淡地說道:“你們都不懂,師父的心裏,永遠隻有一個人!”
紫沙河邊。
徐公淩總算把叫花雞烤好了:“無音,這隻雞可以吃了。留個雞翅給我啊!其他都是你們的。”
張無音接過叫花雞,輕輕一敲表麵的泥塊就碎了,打開葉子,濃鬱的香味簡直要讓他口水直流了。張無音拔下雞毛,就要扯雞腿。
“呼”隻聽見一陣風聲,一道黑影閃過,張無音手中的叫花雞竟然不翼而飛了。張無音立時罵道:“是誰偷了我的雞啊?”
“對不住了!小哥!這雞實在太香了,我也是一時忍不住了。還請你見諒啊!”張無音隻聽見有個男子在和他對話。
張無音還是氣不打一處來:“你這也太不講究了吧!偷雞賊!這麼好的身法,竟然用來偷雞摸狗,快點還我雞來。”
徐公淩見這身法如此之高,也不想結怨:“無音,一隻雞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我這裏還有一隻叫花雞。你吃這隻吧!”
張無音接過另一隻叫花雞:“行啊!那就這樣吧!我就當拿雞喂狗了。”
張無音敲開泥塊,拔下雞毛,扯下一隻雞腿就往嘴裏塞。
可惜他又聽到該死的風聲!看到了該死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