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竹林結義
未牌時分,柔和的陽光輕輕地灑在竹葉上,茂密的竹葉泛起淡淡的綠光,微撫的清風送來陣陣竹香,令人神清氣爽。徐公淩望著這片竹林,時而淺淺地笑著,時而又有些憂愁。風者,天地之氣,溥暢而至,不擇貴賤高下而加焉。該來的風會來,該走的風也會走,人生正如一場風,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馬家駒問道:“公淩,你還有什麼大事要幹啊?你不會還有仇沒報吧?”
徐公淩心中似有萬千感慨:“家駒,我們的課業就快結束了。你有什麼打算?”
馬家駒向來一心功名:“我當然是考舉人啊!”
徐公淩問道:“無音你呢?你考鄉試嗎?”
張無音哼唧一聲:“我不考了,考也考不上,幾十年來咱淩州城也沒出過狀元啊!探花都沒有!”
徐公淩想勸勸馬家駒:“家駒!我知道你想當狀元,其實我也想過。百無一用是書生,讀書出仕,還不如練武自在!”
張無音直截了當地說道:“公淩,你說話太婉轉了。家駒要能考上狀元,就相當於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家駒考舉人,就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徐公淩反問道:“家駒!你的水平能和高先生比嗎?他就是屢試不中,才開私塾的。”
馬家駒低下頭,鄭重地說道:“公淩!我跟你們不一樣!我要考舉人!”
徐公淩注視著馬家駒,語氣加重許多:“家駒,我知道我們四人考秀才的時候,你考得最好。但是今時不同往日!”
張無音卻不耐煩了:“公淩,他要考就讓他考吧!咱們一起去考化龍書院。”
徐公淩無奈地點了點頭,從懷裏掏出了一張帖子。
馬家駒問道:“公淩,這是什麼?”
徐公淩擺開帖子,道:“家駒!這是我昨晚寫好的金蘭譜。我和無音都是獨子,你也隻有兩個姐姐,不如我們結為兄弟,日後患難相扶,吉凶相救,生死相依。”
馬家駒激動地點了點頭:“好好好!”
徐公淩望向張無音:“無音!你呢!”
張無音反問道:“你們都決定了,我還能反對嗎?”
徐公淩欣然一笑:“好!我念金蘭譜!”
張無音舉起手,道:“等等!家駒!既然我們以後是自家兄弟了,你就不能再打我了。”
馬家駒厲聲道:“張無音!你說的是什麼話!我們既然是兄弟了,我就不可能再打你了。”
徐公淩高聲道:“咱們三先報一下生辰。”
徐公淩第一個念道:“我,徐公淩,癸酉年十月十五日生人!”
張無音接著念道:“甲戌年七月初六!”
馬家駒念道:“我,馬家駒,甲戌年六月十五大暑生人!”
張無音暗想:你娘生你那天得多熱啊!
徐公淩正色道:“好!我為伯,家駒為仲,無音為叔!我先念!”
徐公淩念道:“請關聖人!蓋聞室滿琴書,樂知心之交集。床聯風雨,常把臂以言歡。是以席地班荊,衷腸宜吐,聲氣相通。青年握手,雷陳之高誼共傾。白水旌心,管鮑之芳塵宜步。停雲落日,隔河山而不爽斯盟。舊雨春風,曆歲月而各堅其誌。毋以名利相傾軋,毋以才德而驕矜。義結金蘭,在今日既關聖對誓。輝生竹林,願他年當休戚相關。福禍相依,生死與共。念徐公淩、馬家駒,張無音,雖然異姓,既結為兄弟,則同心協力,救困扶危。以文安邦,以武立命。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結義更勝金石盟,日月當知始終。關聖在上,實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
徐公淩念完,馬家駒和張無音又各念了一遍。
馬家駒問道:“然後怎麼辦?”
徐公淩拿出朱砂盒,道:“沾上朱砂,按個指印在金蘭譜上,然後燒掉!”
三人按好指印,燒掉了金蘭譜。徐公淩道:“我坐南邊,家駒到東邊,無音到西邊。互拜八次就行了。”
三人排好座次,互拜了八次。徐公淩先起身,道:“無音,把果子酒拿來,結拜酒喝完,就吃飯!”
張無音倒出三碗酒,徐公淩端起碗來:“家駒,無音,以前我們是同窗好友,喝下這碗酒,以後我們就是自家兄弟!來!幹!”
馬家駒平端起碗,道:“幹!”
三個大碗碰在了一起,三個人的心也連在了一起。徐公淩剛要摔碗,張無音急道:“別介,把碗摔了,就沒碗盛飯了。”徐公淩心想:跟家駒,無音這樣的人結拜,我也算沒白活這十八年。
徐公淩喜道:“禮成!二位賢弟,咱們開吃吧!”
馬家駒坦然道:“我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張無音淺笑道:“家駒,你是前胸貼後背,我是都快餓到不餓了。”
三人痛痛快快地吃光了所有飯菜,馬家駒已經打起了飽嗝:“公淩,無音,我實在是吃不下去了,太飽了。”
張無音緩緩喝著水,道:“我也不行了,近日腸胃不好,時常鬧肚子。”
徐公淩指著邊上的一根竹子:“家駒,還記得這根竹子嗎?”
馬家駒朝竹子望去,道:“當然記得,三年前還是個小竹筍呢!”
徐公淩打量著竹子,道:“三年了,這根竹子已經一丈多高了。不知道我們現在身修多少!度(量)一度啊!”
馬家駒問道:“沒尺子怎麼度?”
徐公淩摸著竹子,道:“我早就在竹子上做好了標記!”
張無音也想知道自己身修多少:“那就度度吧!咱都得脫鞋啊!”
徐公淩讓張無音靠在竹子上,拿起一塊竹片,抵在張無音的頭頂,做好標記。又做好了自己和馬家駒的標記,徐公淩道:“無音六尺三分最高,家駒正好六尺,我五尺九最末!還好還好,我們都不算矮了。”
馬家駒有些不解:“平日裏大夥都說我比無音高,無音怎麼比我高三分?”
徐公淩用手橫豎比劃著:“家駒!道理很簡單,你瘦而無音胖,他比你重七八十斤,看上去是你高,實則無音更高!”
張無音笑了笑:“公淩,你那招了練成了嗎?我還沒看過呢!”
馬家駒驚道:“公淩,人家一二年都能練好幾套劍法了,你怎麼就練成一招啊?”
徐公淩昂然道:“功夫在精不在多,博而不精,雜而不純。真正練十八般武藝的不可能樣樣精通,隻會樣樣稀鬆平常!”
馬家駒表示非常懷疑:“我不信,技多不壓身,功夫還是越多越好!”
張無音不由對馬家駒嗤之以鼻:“行了!公淩,你該練一下給我們瞧瞧了!”
徐公淩點了點頭,他拿起長劍,握在手裏,心裏說不出的高興,三年了,他終於有了一把屬於自己的劍。沒有劍練,是張無音好不容易找來了一把鏽跡斑斑的鐵劍,他在鐵劍上刻了五個字,徐公淩之劍!此時他手裏握得是一把好劍,他甚至懷疑自己是在夢中,他閉上了雙眼,聆聽陣陣風聲。清風呼嘯,劍若龍吟。“嗖”的一聲,徐公淩睜開了雙眼。
馬家駒問道:“公淩,你怎麼不出劍?”
張無音搖頭發笑:“家駒,公淩出劍了,隻是你沒看見!公淩出的不是劍,卻像是一陣風。”
徐公淩走到丈外的一根竹子前,輕輕一點,整根竹子瞬間化為齏粉,飄散在風中。
馬家駒目瞪口呆,大驚道:“真的假的!這麼厲害!”
徐公淩低下頭,望著地上的齏粉:“家駒!無音!三年了!整整三年了!我終於練成了這招清風徐來!拔劍、出劍、回劍,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我想過要放棄,但我還是咬牙堅持下來了。徐風劍法總綱說,千招易練,一勁難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每當想到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再苦再累,我也會挺過來。”
張無音看著徐公淩有些濕潤的雙眼:“公淩,不管怎麼樣!你總算是練成了!高興點!”
馬家駒附和道:“是啊!公淩!看你的樣子都要哭了!”
徐公淩擦了擦眼:“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不說了!不說了!過幾天我就可以練第二招了,我一定要練成徐風劍法,出人頭地!”
張無音笑道:“家駒,還有三個月就鄉試了。作為兄弟,我要說一句,考好好,考不好,拉倒!”
徐公淩握住馬家駒的手,道:“家駒,你要考鄉試,我們要考化龍書院!咱們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為兄祝你金榜題名!以後相聚的日子恐怕不多了,再喝一碗杯中酒,喝完咱就走!”
日落西山,已到戌時。徐公淩和張無音走在回家的路上,神情有些失落。張無音知道徐公淩在想什麼,但他更清楚人各有誌。
張無音先開口:“公淩,家駒想考舉人,你就讓他考去吧!你勸他,他也不會聽!”
徐公淩心中有些惆悵:“家駒這人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我知道我說也沒用,但我還是要說!你覺得家駒能考上嗎?”
張無音坦然道:“肯定考不上啊!小矮個子放風箏,他出手就不高。他那水平能出得了咱私塾嗎?”
徐公淩麵有不悅:“今天,我永遠記住了家駒的那句話!”
張無音有些不解:“哪句話?”
徐公淩高聲道:“他說,我跟你們不一樣!”
張無音勸解道:“他一向口無遮攔,你不要放在心上。”
徐公淩點了點頭:“算了,不說了。你好好練暗器,我好好練劍,我們一起去化龍書院學藝。我一直以為家駒最高,沒想到是你最高!”
張無音笑道:“公淩,三年了。你以前還是個小團臉,如今長成了鵝蛋臉。家駒長了個國字臉,眼還是那雙小眼。我的話,當年還是瓜子臉,現在是中間寬,上下略窄的大圓臉。就剩下比你們高了。”
徐公淩大笑道:“我怎麼不記得你當年是瓜子臉?”
兩人走著走著,突然有個形容枯槁的老婦人走到徐公淩麵前,號道:“我兒子死得好冤枉!朱大官人強買了我家的三畝地,還強占了我兒媳。他誣陷我兒子偷盜!我兒子死得好冤枉啊!”
這個老婦人披頭散發,目不轉睛地望著徐公淩。徐公淩伸出手,放在她眼前,老婦的眼珠動也不動。徐公淩暗想:真可憐!眼睛已經看不見了。是瘋了嗎?老婦人又向前走,徐公淩急忙讓開,老婦人穿了過去。
徐公淩問道:“這老媼是誰家的?是瘋了嗎?”
張無音有些小驚訝:“這事你還不知道啊!這是竇姥姥,住在南大山腳下,因為有個朱大官人,看中了她家的三畝地,害死了她的兒子,還強占了她兒媳,最後她兒媳也自盡了。她哭瞎了眼睛,後來人也瘋了,逢人就說那幾句話!”
徐公淩正色道:“我真不知道啊!你聽誰說的啊?”
張無音嗯了一聲:“我娘跟我說的啊!這些惡霸真是喪盡天良!”
徐公淩歎道:“這竇姥姥以後孤苦無依,如何維持生計啊?”
張無音停下腳步:“據說朱大官人給了她一大筆喪葬費,足夠過日子的了!”
徐公淩怒道:“哼!害得別人家破人亡,還貓哭耗子假慈悲。這種人不會有好報的!”
張無音同樣心中不滿:“唉!有錢人享樂,窮人受欺壓,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世道本來就是這樣的!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我說有錢都能使磨推鬼!”
徐公淩已經義憤填膺:“法子總是有的,不怕做不到,隻怕想不到!”
張無音又邁開步子:“你總是喜歡賣關子!唉!走吧!回家吃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