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餘吉的怡然
人是群居動物，所以，即便每個人都是單獨的個體，但是人所擁有的情緒都是大體的相似。
相似的情緒累積、疊加之下，便能形成一種集體意識的氛圍來。
這便是應天府城中.出現那種沉重壓迫感的根本原因。
而這份壓迫感的源頭，自然就是應天府裏那座宮殿！
不過，相比外麵，宮殿裏麵卻反而顯得平靜，就像是風暴漩渦的中心。
所有的宮人都被內侍趕到了外宮或者其他偏院裏麵去了，整個禦書房周圍，方圓一裏範圍，除了內廷司的內侍、秘諜以及禁軍之外，再無其他人。
而這些天子近人，自然知道其中的忌諱，所以，都十分默契的保持了安靜，於是，整個內廷便隻有書房裏麵那位年輕官家歇斯底裏的咆哮聲！
“該死該死該死——張所老賊該死！宗澤老賊該死！李綱老賊該死！一群老不死，通通都該死！”
“嘩啦嘩啦嘩啦——”
一連串瓷器碎裂的聲音傳來，聲音很響亮，當然，再響亮，自然也傳不到一裏之外的宮人們耳中。
書房外，一個臉上長著小紅疙瘩的年輕內侍垂首帖耳的立在一根柱子下麵，眼觀鼻鼻觀心，似乎什麼都沒聽到一般。
雖然取代了餘百恩，徹底的掌握了秘諜司之首的內廷司，但是餘吉卻似乎沒有太多的變化。
唯一的變化，大概便是臉上的青春痘密集了許多。
太醫說，這是火毒太旺的緣故，以餘吉現在的地位和權勢，在太醫院看個病，調理個身體自然不在話下，隻是，太醫院開了一堆藥吃，也沒見吃好，相反，那些藥倒想成了那些紅疙瘩的補藥，竟是愈發的茁壯成長起來。
“這太醫院還是太小了一點，沒幾個有真本事的太醫，難怪官家坐不住！”
餘吉一雙眼睛盯著自己的鞋尖，默默的想道：“隻是這官家畢竟不是正統的太子身份，沒有接受過帝王心術的教育，竟然想著依靠一群隻知道耍嘴皮子的文官就想掌控這大宋朝，難道他不知道，隻有手中握住了強大的武力才有說話的權利麼？”
“今時不同往日，地方上的招撫司權利太大，現在已經不是前朝時期那種換將便能奪權的時候了，隻可惜，官家沒看明白，還是太心急了，砍樹要先砍枝枝蔓蔓，哪有直接砍樹幹的道理？”
“那張所也的確出人所料，從秘諜司的分析之中，此次撤銷河北西路招撫司雖然存在風險，但是斷不至於會出現這種結果，但是事實卻就是這種結果，人心這種東西啊，果真是天下最難測的東西！”
餘吉自嘲的笑了笑，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義父餘百恩。
“他大概永遠也不會想到是我要殺他吧···。”
每一次權利的更迭換代，都會要伴隨著鮮血和陰謀，不管是太祖皇帝還是太宗皇帝。
餘吉抬起頭，回頭看了一眼禦書房的方向暗暗的想道：“官家要學的東西還很多，隻是不知道，上天還會不會給他足夠的時間來成長。”
自從撤了河北西路招撫司後，朝局形勢幾乎是一日一變，可謂是鬥轉直下。
先是李綱被罷相，遭貶杭州，隨即便傳來金軍大軍移兵衛州的消息，細作回報，河朔大營派去收複衛州的那一支軍隊竟然在金軍的眼皮子底下把衛州攪得天翻地覆，甚至引動了金軍大軍南下圍剿。
再後來，李綱在前往杭州的路上被劫持，一日後，竟然出現在河朔大營。隨後，在李綱的遊說下，鄭州南軍大營配合河朔大營，互為犄角，陳兵黃河以南，聲稱奉詔北伐，收複失土。
趙構命令宗澤開封大營率軍平定叛亂，宗澤聲稱舊疾複發，暫不能領兵出征，至於南軍，趙構根本不敢下令，而川蜀吳家，更是沒把趙構放在眼中，一封措辭嚴厲的奏章送到了趙構案前，幾乎是指著趙構的鼻子罵，氣的趙構當朝拂袖！
這也就是趙構在禦書房中破口大罵的根本原因。
思咐間，又一隻瓷器砸在木門上的清脆碎裂聲傳來，伴隨著趙構歇斯底裏的怒罵：“狗屁吳家，狗屁永鎮川蜀，狼子野心！”
這次罵的是蜀中將門世家吳家。
“將門世家就是土皇帝，別說是現在，就是太祖太宗在位時期，也得對將門世家禮讓三分。蜀中吳家，天高皇帝遠，人家憑什麼要出兵替你平亂呢？”
餘吉搖了搖頭：“況且，張所並未反，他打著北伐的旗號渡河抗金，反而是官家你，在這關鍵的時候，卻是要避戰遷都，一步錯，步步錯啊···。”
趙構為主戰派擁立而登基，如今卻想卸磨殺驢，這種行為，卻是寒了人心。
所以，今日朝會之上，主戰派前所未有的堅定。
這種堅定，並不是投降派那種漫天柳絮一樣的表麵強大，而是像高山一樣，不動聲色間將大地壓塌，將蒼天捅破。
正如那句話說的一樣，我能將你推上皇位，也能將你拉下皇位！
這個世界，歸根結底靠的就是實力。
比如大東山上的那個老道士！
而現在，主戰派手中有軍隊，這就是實力！
餘吉很滿意這種“眾人皆醉唯我獨醒”的感覺，雖然這種感覺無法表達和分享，但是餘吉本就不是那種高調的人，這種感覺，就像獨坐簷下聽雨淺酌，對於他來說，十分怡然。
“小雜種也該死！”
“嘩啦——”一聲，猶如連珠墜落，打在地板上，噠噠噠的響成一片。
餘吉知道，禦書房中有一座唐代宮廷的琉璃彩屏，乃是一件孤品，不過現在，那件孤品怕是已經成了絕品。
而隨著落珠停歇，禦書房中安靜了下來。
餘吉鬆了一口氣，從午後退朝到現在，整整兩個時辰的打砸，現在終於停下來來了。
便在這時，書房內傳來趙構的聲音道：“餘吉！”
“在——”
餘吉拖長聲音應了一聲，身子微微一直，整了整衣衫，隨即便邁著小碎步子，快速的朝禦書房去，走到門口，餘吉似乎沒有推門進去的打算，而是小意的問道：“官家，可是肚子餓了？”
“不餓！氣都氣飽了。”
趙構雖然還在盛怒之中，但是對餘吉的語氣卻是有些不同，並沒有把怒氣灑在他的身上。
“進來！”
餘吉推門而進，發現趙構提著劍，披頭散發的坐在地上。
餘吉一驚，快步迎了上去，惶然道：“官家，你這是何故啊？”
趙構抬頭，冷冷的看著餘吉，道：“馬上派人去查，給朕殺了那個小雜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