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道理
平日裏,洛水兩岸本就熱鬧非凡,今日更是人山人海,沿途兩岸,叫賣不斷,百戲雜耍,喝彩陣陣。
趙無極帶著石慶、劉守信站到了高台之上,趙無極第一次露臉,很是高興,說了一大堆廢話,卻也有不少人叫好喝彩,都是丐幫和漕幫安插在人群中的人,在石慶和劉守信的暗中示意下捧場。
不過,趙無極也有自知之明,他自己還不熟悉漕幫的業務和運作,倒也沒有說太久便把前台讓給了石慶,石慶也是一個大老粗,於是,負責今天運營推廣的海清兒便站上了前台。
李林暗自點了點頭,漕幫這些人,都不是那種霸權不放的人,很知道自己的長處和短處,知道如何用人。這樣很好,一個幫派的發展和壯大,最關鍵的就是用人,哪怕這個幫主是個傻子,隻要他下麵的人有能力,那這個幫派同樣能壯大起來!
海清兒說的內容,都是李林早些時候提到過的,不過也有了潤色和調整,更加符合漕幫的實際情況,所以倒是吸引了不少人在聽。
李林隻聽了一小會便沒有繼續,一雙眼睛不停的在人群之中穿梭,果然看到不少穿著青衣短褂的漢子混在裏麵。
不過李林一點都不擔心,因為那些人身邊,平均都圍著三個丐幫弟子,兩個漕幫弟子。什麼樣的人帶什麼樣的兵,李林喜歡玩陰招,而丐幫弟子長期營養不良,也沒有什麼強健的體魄,在李林的教導下,自然是各有各的陰損本事。
飛鷹看到李林出現,從人群裏麵鑽了出來,指著一個方向道:“幫主,雲家的人去了醉安居,那醉安居今天卻沒有開門,我們的弟兄沒法跟上去!”
李林順著飛鷹所指的方向看去,便看到醉安居第五層閣樓上打開的幾個窗戶,雲鶴、雲麟、雲虎都在,一個個目光陰沉的看著正在說話的海清兒,聽的很是認真。
“一群做苦力的泥腿子,怎麼能想出這麼好的辦法?”
雲麟的臉色很不好看,當然,雲鶴的臉色就更難看了。
“那些泥腿子哪裏想得出這麼陰險的手段,都是那個小道士的主意!”
以前雲家做的是壟斷生意,不管那些雇主願不願意,也都隻能找雲家,所以根本沒有人去想過如何經營這些“衣食父母”,僅僅隻是把他們看做是可以賺錢的搖錢樹。隨意漲價,態度蠻橫之事更是屢見不鮮。至於效率、服務品質,那就更加不用說,能順順當當的卸貨上貨,那就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
此時,海清兒這些話一出來,無疑都是一顆顆的驚雷,在雲鶴、雲麟的腦海裏麵炸開,轟的他們目瞪口呆,膽戰心驚——現在,連他們都想成為漕幫那勞什子“會員”了,更別提其他有需要的人了。
這個製度一出來,別說雲家還沒有拿下的新客戶,就算是跟雲家合作多年的老客戶也留不住!
“那小道士必須死!漕幫必須散!”
雲鶴陰沉著臉,咬牙切齒道:“否則雲家隻有死路一條!”
雲執站在中間的窗口,看著外麵熱鬧的景象,仿佛沒有聽到雲鶴、雲執的對話,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容。
這笑容看在李林的眼中,便顯得十分的刺眼。
李林想起了趙諶的回述,知道說的就是那人,嘴裏嘟囔道:“果然是個小白臉,比我白多了!”
飛鷹立刻拍馬屁:“幫主也很白啊,至少不比他差!”
“——”
李林一陣無言,正在這時,雲執似乎有所感應,目光轉到了李林這邊。
還沒踏進雲家,他就不斷的聽到了李林的消息。明麵上,福伯和雲老太爺將李林說的一文不值,隻是一個陰險狡詐的賊道士。但是暗地裏,卻處處透著對李林的重視和警惕,這裏麵的心思,雲執又豈會不明白?
所以雲執從未對李林發表過任何意見,雲家的子弟,又豈會這麼容易被人當槍耍?
雲執笑了一聲,道:“可笑!”
雲鶴詫異的看了雲執一眼,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便看到了李林——這還是雲鶴第一次這麼清楚的看到李林,上次是晚上,又是在打鬥之中,雲鶴對李林的感觀隻是一道速度極快的黑影!
雲鶴心中一動,嘴角微翹,待聽到底下的歡呼聲,剛剛揚起的嘴角頓時又斂了去,臉色再一次陰沉了下來。
雲虎一直站在邊上聽兩個哥哥說話,無奈的是,他根本聽不懂,隻是知道漕幫將會威脅到雲家的地位,而漕幫之所以能威脅到雲家,全是因為那個叫做李林的小道士。
雖然昨天晚上,雲虎在芳華樓跟雲鶴大吵了一架,但是這並不代表他樂意看到雲家敗落,崔忌答應幫他奪回雲家屬於他的東西,所以,漕幫搶雲家的生意,那也是搶他雲虎的生意。
昨晚,雲老太爺又單獨找了雲虎談話,給了一萬兩銀票給他,告訴雲虎,好生款待這位七叔,最好能讓七叔出手對付那個小道士。
所以,雲虎一直在關注著雲執,也知道雲執剛才看到了那個李林,而雲執這句“可笑”,說的多半就是李林。
雲虎不像雲鶴,肚子裏麵也就一個彎道,所以,雲虎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問道:“七叔,什麼可笑?”
“螻蟻···可笑!”
雲執微笑著衝李林點了點頭,跟李林打招呼,他開始對李林感興趣了,心中暗道:“如果將這個小道士收服,是不是會更有意思呢?”
“螻蟻?”
雲虎表情有些懵,脫口道:“七叔不是在說那小道士麼?”
剛說完話,雲虎立刻便省了過來,心頭一凜。雲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那種眼神,就像看白癡一樣,讓雲虎大恨,狠狠的瞪了回去。
好在雲執並沒有看雲虎,依然用那種居高臨下的目光,看著底下,包括李林。在他眼中,腳下的世人皆螻蟻,而李林,也隻不過是這些螻蟻之中那隻可以飛上天宇的。
“是啊,螻蟻很有趣,他們建立王國,製定秩序,以為自己才是這片天地的王者,卻不知道世間真正的廣闊!即便是可以飛的螻蟻,依然是螻蟻!而不管螻蟻能飛多高,他看到的,依然隻有這小小的一方天地!”
雲執側頭,麵帶微笑的看著雲虎道:“而有些螻蟻,卻隻懂得在原地轉圈圈!”
···
···
雲執在審視李林,李林同樣也在審視雲執。
李林是一個從小混跡在底層的小混混,按照社會等級的劃分,那是屬於最低等的群體。
這個群體本就很難生存,更何況,李林還是一個有理想的小混混,所以,李林從小就很會看人。
哪些人可以欺負,哪些人不能惹。哪些人是銀樣鑞槍頭,哪些人又是咬人的狗。
這些李林都很清楚。
所以,看到雲執臉上的笑,李林便知道,這家夥不是一個和善的主。所以,當雲執跟李林打招呼的時候,李林也很“真誠”的衝雲執咧嘴笑了笑。嘴裏卻說道:“八戒,有沒有覺得那廝的笑容很可惡?”
“是有點!”
和尚掃了一眼雲執,又瞥了一眼李林,緊接著說道:“你現在的笑容跟那個家夥的差不多。”
李林臉上一僵,道:“怎麼可能,你沒看見我笑容裏麵的真誠麼?”
和尚搖了搖頭,一本正經的說道:“灑家沒看到真誠,隻看到了凶險,還有漠視!”
“毛主·席說過,我們要在戰略上藐視敵人,在戰術上重視敵人。眼神的較量就是一種戰略!”
和尚一愣,奇怪道:“毛主·席是誰?”
不知為何,李林忽然想起了沈紅衣,幽幽的說道:“毛主·席和雷鋒一樣,都是我老鄉!”
這會,男人和女人之前的區別就出來了。和尚並沒有像沈紅衣那樣打破砂鍋問到底,隻是“哦”了一聲,便不去管李林的“老鄉”,而是又回到了李林和雲執身上,繼續發表自己的看法。
“你們臉上雖然掛著笑,但是神色淡然,一副出塵世外的模樣,仿佛站在高處,俯瞰世間螻蟻。”
“所以,你們其實是一類人!”和尚幽幽的說道:“都沒有慈悲心!”
李林笑罵道:“上次在安陽城,你不還說過我心有慈悲,是個好人麼?”
“阿彌陀佛,此一時,彼一時!”
和尚一聲佛號,臉上露出了一股哀容,沉聲道:“彼時你孑然一人,身在眾生之中,你便是眾生之一,眾生悲苦,你也悲苦。但是此時,你一飛衝天,已是俯瞰眾生,眾生如螻蟻,螻蟻悲苦,你看不到,也不會去看,因此,你已經沒有了慈悲心!”
李林心裏一沉,詫異的看著和尚道:“八戒,你是不是去偷聽秋小婉上課去了?”
和尚也是一愣,搖了搖頭道:“灑家又不是不識字,去聽那勞什子課作甚?”
“那你怎麼最近說話都是一套一套的?”李林看著和尚狐疑道:“難道你丫最近看了什麼邪教刊物,走火入魔了?”
和尚怒道:“老和尚給灑家的經書怎可能入魔!”
“原來如此!”
李林心中了然了。
小道士曾看過一些佛家經文,隱約感覺其中有些問題,佛家總以自我為中心,講究度化,以自身慈悲,強加於世人,卻不顧世人是否需要這份慈悲,說白了,就是自以為是。而這一點,老道士隻說過一句話“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子非我,焉知我不知魚之樂?”
站在懸空寺主持的角度,和尚是他的衣缽傳人,想把和尚打造成一個標準的佛門弟子。但是李林卻不願意和尚成為那樣的標準。
和尚是他朋友,蹲在寺廟之中被當做菩薩供起來的和尚,哪有現在這個愛喝酒吃肉,愛掄刀砍人,愛盯著姑娘屁股看的和尚可愛?
李林決定拉和尚一把,便問道:“八戒,你不是眾生,你怎知眾生是苦?你也不是我,你又怎知我不知眾生之苦?”
李林的手段也是很直接粗暴——和尚的腦內存本就不大,用一個無解的命題充實一下,他就沒有其他內存去想什麼慈悲疾苦的問題了。
而世界上無解的命題很多,最有名的就是莊子和施惠這段。
而道家是包容的,哪怕在此次辯論中,莊子略處下風,但是道家典籍之中依然如實記載,而老道更是直接引用,卻摒棄了莊子最後那句似乎有些耍無賴的話。
和尚一愣,眉頭頓時皺的跟地震之後的山丘似的,一簇一簇的。李林見狀,也是有些忐忑,心中暗道:“希望不要死機啊···”
事實證明,李林的擔心是多餘的。和尚沒有死機,而是直接重裝係統了,而且是秒裝,一呼腦袋,便甕聲甕氣的罵道:“丟那媽的,什麼狗屁道理,想的灑家腦袋都炸了!”
“誰知道呢,大概都是一些吃飽了沒事幹,就知道胡思亂想的人整出來的吧!”
李林打了個哈哈,揮了揮手拳頭,道:“我隻知道,誰的拳頭大,誰就有道理!”
和尚瞥了李林一眼,又想起了往事,不禁幽幽一歎,道:“這個道理灑家早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