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最後的劍仙(2)
曾經屠城掠地,所向披靡的殺生軍,在漫天劍雨中,隻能引頸就戮,成為待宰羔羊,戰戰兢兢。
麵對神跡,他們不能反抗,亦無從反抗,唯有放下屠刀,頂禮膜拜。
但是,這神就是老道,老道又豈會對他們有所憐惜?
原本站在戰車上指揮的完顏宗望,第一時間便跳下了戰車。
身邊身經百戰的盾牌手,反應不可謂不快,哐哐哐,竟然搶在劍雨落地之前,搭起了一個盾陣,將完顏宗望護在盾陣之中。
盾牌由精鐵所鑄,百煉成型,上麵銘滿梵文,全是佛經。
結成陣勢之後,如椽梁蓋瓦,首尾相連,鱗次櫛比,平素裏,就算是拋石機砸下的巨石,也能被其蕩開,跟隨完顏宗望身經百戰,救過他無數次性命。
但是這次,落下的劍雨,卻像無數砸下的巨錘,硬生生的將盾陣砸開,四分五裂。
完顏宗望嚇得肝膽俱裂,連滾帶爬的從盾陣中跑了出來,丟鞋落帽,早已沒有了先前的威風。
此時,他實在是後悔,以為那老道士定然受傷嚴重,強弩之末,卻沒想到,自己三千大軍,在這“末弩”麵前,卻弱如壘卵!
在親衛的協助下,完顏宗望倉惶的爬上了一匹無主戰馬,不等坐穩,完顏宗望拍馬便跑,邊跑邊惶聲大叫道:“皇妹救我——”!
話音剛落,完顏宗望身子猛地一僵,便見一道劍影,從他後心刺入,透體而出,帶出一串血水,然後倏地一個轉折,直入蒼穹。
完顏宗望緩緩低頭,不敢置信的看著胸前那拳頭大小,血如泉湧的破洞,嘴巴張了張,然後一頭栽了下去!
萬劍入蒼穹,歸於一劍。
弑仙劍在空中一個回旋,如同雄鷹在巡視自己的領地,隨即,弑仙劍一聲長鳴,化作一道長虹,“鏘——”的一聲,歸劍鞘中。
三千殺生軍,無一生還。
他們的榮辱業孽,也隨著劍鳴,消逝於天地之間,埋葬在滑州城的廢墟之下。
馬車在眾人的拱衛下,駛出了城門,往安陽的方向疾馳而去,誰也不敢多做停留,怕金軍重兵來援,誰也不敢再一次把希望寄托在老道一人身上,因為老道又昏迷了!
幾乎同時間,滑州城的北門,同樣也有一輛馬車絕塵而去。
駕車的是一個年輕公子,麵如暖玉,風度翩翩,錦衣玉帶,白馬銀槍,正是女扮男裝的完顏玲瓏。
完顏玲瓏一路急催,直到看到了押解宋朝俘虜北上的完顏宗翰所部,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便在這時,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喊道:“玲瓏兒,且停一停!”
完顏玲瓏聞言,身子微微一僵,猛地一收韁繩,勒住了馬兒,卻根本不敢回頭去看,也不敢多問什麼。
便見馬車側窗的簾子忽的被掀開,一個長發如水,明眸皓齒,大約八九歲的小姑娘探出了身子,回身看向了滑州城,明亮的雙眸中,閃耀著莫名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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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滑州城,眾人隻顧悶頭催馬趕路,一口氣足足跑了半日,不見有金人追擊,眾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荊乘風把馬車停了下來,半日廝殺,半日奔馳,哪怕是這些武功高強的江湖人,也都是累的跟條狗似的,紛紛下馬,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荊乘風扶著白牧塵跳下馬車,即便是他,再回頭看滑州城的方向,都不禁生出了恍若隔世的感覺。
馬車簾被掀開來,露出一個屁股來,卻是趙諶在拖拽著桐弓,荊乘風一愣,伸手把桐弓接了過去。
趙諶雙手叉著腰,直喘氣道:“師公說,他不能應諾去白老頭那裏喝霧隱茶了,所以請荊公子給白老頭帶一句話。”
“趙諶!”
荊乘風微微一愣,白牧塵卻氣鼓鼓的瞪著趙諶,慍怒道:“那白老頭是我爺爺!”
趙諶連連擺手,苦著臉道:“白姐姐,可不是我要這麼喊的,實在是師公就是這麼讓我傳話的!”
“你師公?”
白牧塵古怪的看著趙諶道:“你什麼時候有個師公了?不對,你什麼時候有師父了?”
趙諶腆著臉笑道:“就在不久前···額···好吧,就在剛才···”
先前在滑州城,趙諶見那弑仙劍衝天而起,化作漫天的劍雨,一劍斬下殺生軍三千人,趙諶頓時就給跪了。
隻是這一跪便沒再起來,出城後,趙諶抱著老道的大腿,死乞白賴的不鬆手,然後,在老道的默許下,在李林憤懣不滿的目光中,趙諶拜了李林為師。
老道升級做了師公,心情很是不錯,而李林升級做了大宋太子趙諶的師父,也是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你真拜了小道長做師父?”
白牧塵臉色有些古怪,隨即,目光一黯,難過的看著荊乘風道:“師兄,小道長的傷勢···”
沉吟了許久,荊乘風才說道:“丹田重聚,經脈重塑,難於登天!”
見白牧塵臉上哀色更濃,荊乘風知道這姑娘又犯癡了,搖了搖頭,道:“回白帝城後,咱們去問問師祖他老人家,看看有沒有辦法。”
“那也隻能如此了。”
白牧塵點了點頭,她和荊乘風都清楚,若是老道還安好,此事倒不需他們費心,但是老道的情況,結果早已注定。
他們師徒二人拳拳之心,卻落得如此下場,白牧塵心善,自是不忍就見李林這般臥床終生。
忽然,白牧塵想起老道還有話要帶給爺爺,便問趙諶道:“對了,道長讓我們帶什麼話給師祖?”
趙諶捏著嗓子,模仿老道的聲音語氣道:“白老頭,老道能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從今往後,你就是這天底下,個子最高的那個人了,你得再好生撐個幾十年,讓下麵的小輩有足夠的成長空間才行!”
白牧塵似懂非懂,字麵的意思她懂,但是內裏的含義,卻如雲山霧罩,荊乘風同樣也是如此,心中暗想:“老前輩這種人的話,怕也隻有師祖那樣的人才能懂吧!”
雖然詫異,卻也沒多問,將桐弓背在背上,朝著馬車躬身一禮,道:“前輩放心,小子一定將前輩的話帶到!”
趙諶矜持的掃了在場的其他人一眼,又說道:“師公還有一句話想對全天下人說。”
便聽趙諶清了清嗓子,續道:“老道我就快要死了,也沒必要保留什麼!全天下都在找‘仙府遺澤圖’,這圖沒有在趙佶手中,也沒有在老道手中,而是在昆侖宗,將來,吾徒李林滅了昆侖,定將‘仙府遺澤圖’公諸於世,天下仙府,有緣者得之!”
所有人都是一愣,麵麵相覷。
也不知道是不是相信了那句“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或者是覺得以老道這樣的身份,沒有說假話的必要;亦或是滑州城的那一陣劍雨,實在太過於刻骨銘心了。
反正那些桀驁不馴慣了了江湖人,聽了趙諶的傳話,卻是一句話也沒說。隻是臉上的表情古怪的很,似乎在強忍著什麼。
馬車裏,老道笑的像隻老狐狸,李林身子斜靠著馬車躺著,眼中的淚水止都止不住,哭的像個傻.逼。
“太坑了,有這麼當師傅的麼,真是坑的一手好徒弟,小爺特麼還是個植物人呢,就給小爺拉了一個這麼大的仇恨?將來我還敢不敢出大東山?”
趙諶說完,便要進馬車,身邊的白牧塵連忙拉住趙諶,道:“你要不要隨我們去白帝城,屆時,我們會去鄭州募軍,你也可以回到你親人身邊。”
趙諶一愣,奇怪道:“為何去鄭州?”
“鄭州比鄰東西二京,北臨黃河,西依嵩山,進退有據,遊刃有餘——”
見趙諶一臉懵逼模樣,白牧塵便覺得好笑,心中暗道:“師兄給我說的時候,估計我也是這模樣的。”
知道趙諶聽不懂,白牧塵話鋒一轉,道:“你九皇叔康王重開河北兵馬大元帥府,為河北兵馬大元帥,師兄是三大副帥之一,沿河南河北戰線建立抗金前線陣地。”
也不知道趙諶想到了什麼,忽的小臉一黑,頓時搖頭如撥浪鼓一般,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白姐姐,我會和師父師公回山,一心向道,從此不問家國天下事了。”
說著,很有一番出塵脫俗,四大皆空的姿態,轉身進了馬車,唬的白牧塵目瞪口呆。
和尚見了,低聲對趙無極道:“這娃娃比灑家更適合做和尚。”
趙無極強忍著笑,道:“他也比李林那小子更像個道士,在某些方麵,甚至比李林小子更奸猾呀!”
“又多了個小牛鼻子——哎呀——”
也不知道和尚忽然想到了什麼,猛地一拍腦門,大叫一聲:“不好——”
倒把趙無極嚇了一跳,奇怪道:“大和尚怎麼了,錢袋子掉了?”
和尚黑著臉,一臉的不痛快,罵道:“牛鼻子都不是好人!”
這突如其來的感悟倒把趙無極看的莫名其妙,想不明白和尚哪根筋搭錯了。
沒過多久,趙諶忽然掀開馬車簾,衝和尚和趙無極喊道:“大和尚,大胡子,走啦!”
眾人聽趙諶說要走,立刻止住了交談,齊齊起身,衝著馬車拱手行禮。
這是感謝馬車中那對師徒的救命之恩,雖然沒人說話,但是心裏情緒,卻都有些複雜,所有人都清楚老道的歸宿,也知道小道士從此之後便是個廢人。
傳奇即將成為傳奇,上一個大世中,站的最高的那個人,為了這芸芸眾生,跌落神壇,從此後,滑州一戰成絕響,那個人,大概是這天下最後一個劍仙了···。
隻是那仙劍、人皇印等重寶,卻也不知道是長埋於地下,還是流落入江湖。
但是,不管怎麼樣,這些人再也不敢動別的什麼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