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毒是柯欽飛交給齊王的,柯欽飛製出來的毒即便是最次的,也見血封喉。
毒藥起效之快,齊王還沒整理好衣服去給這些膽敢背叛他的人一個臨死前的下馬威,所有人都七竅流血而死。
無一人幸存。
齊王冷冷看著一地渾身發紫的屍體,每一個都麵目猙獰,手扒扯著自己的衣領,仿佛窒息的人想要借此來獲得更多的空氣。
隻可惜這是妄想。
而侯訊回來時,麵對的就是坐在一地屍體上方的齊王。
初初看見所有幫眾都死了一地時,侯訊腦子都還轉不過來,一下子不是很能明白看見的是什麼。
齊王……和屍體。
幾息之後,侯訊眼睛陡然睜大一瞬,旋即恢複成平常的樣子,甚至還對著齊王拱手下拜道:“殿下這是何意?”
語調和表情都平靜得令人側目。
齊王撩起袍角向著侯訊走來,周圍的人紛紛跟著齊王的腳步移動,防備著侯訊的每一個可疑的動作。
侯訊並沒有動。
他隻是等著齊王過來,站在他麵前。
齊王不說話,就打量著侯訊。從頭至腳,從眼睛到指尖。
還真是哪裏都看不出是個陰險狠辣之人,端方得像個君子。
誰若真當他是君子,怕是離死就不遠了。
“侯先生沒有話想對孤說?”齊王反問侯訊,他好奇侯訊會給他什麼樣的答案。
侯訊平靜回望,淡淡道:“殿下想要草民說什麼?”
太極一樣打來打去,平日裏做慣了的事今日讓齊王煩躁至極,滿心都是想撕開侯訊這副虛偽的麵孔、讓他跪在地下向自己哭泣求饒的心情。
齊王深深吸氣壓抑住他逐漸瘋狂的內心,他不能在眾多手下的麵前那樣做。他不是當年的齊王,現在即便不談韜光養晦,收斂亦是必須做到的。
無論他心裏有多抓狂一般想做什麼。
“侯先生自己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齊王的笑容摻雜了冷意,凜凜冽冽的冰寒混著一地屍體,滲得周圍士卒都不由自主地小小退後半步。
唯有侯訊依然站在原地,漠然與齊王對視。
侯訊瞥過地上躺得橫七豎八的屍體,眼神變都沒變,“看來殿下對草民有所誤會。”
“誤會?”齊王冷冷笑道:“侯先生一句誤會就想把事情揭過去,未免太過天真了吧。”
侯訊袖起手,視線在周圍士卒身上緩緩轉了一圈,“草民從不天真,亦不信世間有可天真之事,但殿下在我幫中期間,似乎草民等從未怠慢殿下,如今這等滅頂之災,難道不應當是殿下給草民一個解釋?”
煢煢立在這眾人包圍之中,侯訊絲毫不見驚慌,反而還有心思和膽氣去質問可說是拿捏著他性命的齊王。
這等心智,果非常人可及。
齊王厭惡侯訊就厭惡在他這般萬事八風不動的樣子,自他收攏侯訊為己用以來,侯訊成長速度實在出乎齊王的意料。
本就隻想留一個傀儡做齊王的手中木偶,誰曾想這木偶居然幾次三番有掙開絲線、不聽指令的趨勢。
多年鍛煉下來,侯訊愈發喜怒不形於色,等閑人看不出他的心思。其城府若在齊王還大勢在握時尚可接受,現如今就是齊王厭惡的根源。
侯訊不會被齊王真心接納,這個事情侯訊很早便已知道。唯一一個被齊王當成自己人的,當隻一個胡礱。
想起自己回來路上聽到的消息,侯訊詭異地想笑,又忍住了。地上的屍體約莫已經涼了,雖然他一直沒當這些人是他兄弟,好歹跟了他許久。
想著,侯訊對齊王道:“殿下有怨氣草民理解,不過草民可否提一個請求。”
聽聞侯訊還敢對自己提要求,齊王不怒反笑,“說來聽聽。”
侯訊掃一眼地麵,垂著眼瞼道:“容草民把幫眾葬了,殿下再與草民計較如何?”
一番話看似平淡無奇,好像隻是想給自己爭取一個給幫眾下葬的機會,齊王偏生聽出了別的味道。
“計較”。
侯訊說他堂堂齊王,與他這樣一個山野流寇計較。
齊王幾乎繃不住臉上的笑容,嘴型還是笑的,嘴角卻扭曲地向下撇了一點。
這表情看得人心驚,如同一個瘋子,在發瘋之前麵上先發了瘋。
這裏每一個保護齊王之人都知道齊王從撫遠逃出來後的表現。
收了巨大驚嚇的恐懼失常,一驚一乍地發瘋,好幾次非說他們中有人要害他,差點殺了好幾個無辜士兵。
時間過去多日,來之不易的一段平靜日子使得好多人都忘記了齊王的所作所為,亦或是慣性因著他王爺的身份,強行把所有堪稱反叛的心思壓了下去。
這些心思在此時,被齊王的表情給呼啦啦勾了出來,抑製不住地瘋長。
有幾個人在齊王表情開始扭曲的瞬間就退後了幾步,和之前的小半步完全不同。
齊王隻專注瞪視侯訊,絲毫不曾發現周圍的異狀。而侯訊看到了齊王背後士卒的行動,理所當然地未發一言。
“侯先生似乎還是不明白自己的處境。”齊王克製了半晌還是沒留住臉上的笑容,猙獰的表情暴露出來,油然使人膽寒。
“侯先生想下葬自己的手下可以理解,但他們膽敢背叛孤,暴屍就是代價之一。”
侯訊說得理由再好聽,無非出自人世間的人情二字。齊王既然敢對自己的哥哥皇帝下手,本人又刻薄寡恩,怎會是在乎人情之人。
侯訊想要什麼,他就偏不給什麼。
齊王微抬起下巴,傲然而立道:“侯先生若識時務,現下該說明白自己所作所為才是,這樣孤還可以給你個下葬的機會。”
亂葬崗不缺一個不知名的墳包。
侯訊忽而笑了,他的笑淺淺淡淡,好像看見了什麼讓他喜悅的事物,那種在心底浮現出的喜悅。
齊王不明所以,警覺起來,擔心侯訊在謀劃什麼。
雖侯訊隻剩一人,可他心思深沉,誰知會不會有什麼沒見過的手段。
齊王的防備有他的道理,因為侯訊抬起頭來時,眼神完全變了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