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勾起了張齊的好奇心，“怎麼說？”
魏寥回憶片刻，便道：“某日我聽到了柯欽飛和姚蕊心之間的談話，恐怕他們早就對封晟下了暗手。”
暗手？
張齊眉頭緊皺，黎鵬略微想了想，道：“難道是下蠱？”
以柯欽飛的心性和作風來看，下蠱是最普遍的方式。
而魏寥的回答讓他們確定了想法，“我也這麼想。”
當日他並沒有聽到具體的方式，在門外，姚蕊心和柯欽飛的說話時半點沒有瞞著他的意思。
許是知道他已經中了蠱而認定他出不了什麼幺蛾子，就這麼讓他聽見了許多隱秘之事。
“柯欽飛有提到封晟出走，但語氣中聽不出半分擔憂。”
這按照常理來說是不正常的。
除非他早有準備。
“那談話中是否有提及暗手？”
魏寥低頭仔細思索了一番，而後搖頭，“沒有，隻是姚蕊心又責備了柯欽飛，然後柯欽飛似乎……”
“似乎什麼？”
“似乎在受罰。”
受罰？
黎鵬疑惑道：“為何會受罰？”
難道隻因為封晟出走？可不是已經留有暗手嗎？怎麼還會責罰？
魏寥也不懂這對母子究竟是怎麼樣的相處方式，“我好像聽見了鞭打的聲音……然後，柯欽飛就沒再怎麼開口。”
其實鞭聲隔著門之後很小，如果不是魏寥的蠱蟲被拔除，他大概也是聽不見的。
“而且，聽姚蕊心的話，真的隻是因為封晟的事情責罰他。”
……還有這種母親？
姚蕊心究竟對柯欽飛嚴苛到了什麼程度？！
對他們之間的事情，魏寥知道的不夠多，也不好再說什麼。
嶴獄對這對母子進行著調查，卻也查到的不多。
因此他們格外好奇，難道是玉虛門被滅門給他們兩人造成的陰影使姚蕊心如此對待柯欽飛嗎？
有可能，但也足以證明姚蕊心此人的心智與常人太不相同。
姚蕊心當然與常人不同，她至今都記得當年那個站在屍山血海中的身影，那道陰森森的冰冷目光。
即使是周身眾多的護衛也不能阻攔他的腳步，每一個腳步下都洇著大片大片的鮮血，每一步踏出的都是一條性命。
她的手都是顫抖的，全身沒有絲毫力氣和勇氣給自己逃脫的機會。
她眼睜睜看著那個身影離自己和兒子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那雙眼睛，如同最惡毒的惡魔，陰森可怖地盯著她，裏麵除了殺意，毫無其他！
四周的慘叫聲和呼喊聲都漸漸遠去，她什麼都聽不見，整個世界似乎都沉浸在一片血紅和那雙如同地獄來者的眼中。
他向自己伸出了一隻手，那隻手上全是血，甚至多到滴滴答答地流了下去！
那隻手裏她越來越近，已經要碰到她的臉！
猛然一聲驚喘，姚蕊心從那個多年的噩夢中再次驚醒！
她急促地喘息著，一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仿佛是要按住劇烈跳動著如同要跳出身體一般的心髒。
另一手按在床邊，手中緊緊攥住了床單，糾扯得床單都緊皺了起來。
手上布滿了冷汗，漸漸的竟然浸濕了手上的床單。
額上、身上也滿是冷汗，那種渾身的黏膩感像極了當年的那些血液噴灑在自己身上的觸感……
姚蕊心緊緊閉上眼，咬著牙深吸口氣。
她不能再想了，必須把這些情景壓下去！
這麼多年以來她每時每刻都被這個噩夢困擾。無論身邊的人是誰，是武功全無、侍衛遍府的官員還是絕世高手，都不能帶給她絲毫的安全感。
仿佛下一刻，那個屠盡她滿門的人就會突然出現，要了她的命！
那個人和那雙眼睛，一直深深刻在姚蕊心的腦海裏。
每次噩夢都像是在提醒她，提醒她那個人是她的死仇。
提醒她，那個時候站在她身邊、握著她的手的，隻有柯欽飛這個兒子。
終於壓下了劇烈的心跳，姚蕊心手指輕按了按額頭，此時門口突然傳來了輕微的敲門聲。
不耐地微睜開眼，從眼角斜著門口，“誰？”
門外的丫鬟小聲地諾諾道：“夫人，柯堂主求見。”
柯堂主……姚蕊心心中掠過一種微妙的不悅，她握了握手，似乎上麵還殘留著那個孩子握著她、給他勇氣的感覺。
姚蕊心再度閉上眼，壓下心中的異樣，冷冷道：“讓他進來。”
說完，微挺起上身，將之前那個被驚醒的頹然樣子一掃而盡。
柯欽飛得到準允，便輕手輕腳地走進屋內。
如果不是真的需要見姚蕊心，他也不願意來這裏。
每一次見到姚蕊心，他都要麵臨著對他整個人的質疑和那些幾乎貫穿了成長時光的鄙夷眼神。
柯欽飛躬著身的同時，手緊緊攥了片刻。指甲刺進皮膚，鮮血流出和手中汗液滲進傷口的輕微刺痛讓他能暫時理智地對待接下來的一切。
姚蕊心眼中幾乎帶著的是冷酷，她冷哼道：“你還有臉來？柯堂主。”
柯堂主這個稱呼加上了重音，她如同是刻意要羞辱柯欽飛一般，語氣中滿帶著不屑。
柯欽飛語調不變，“是孩兒無能，讓母親擔心了。”
擔心？姚蕊心自己聽著都別扭的很，“的確是挺讓人擔心的，這種局麵下你竟然還隻是個柯堂主。我怎麼會有你這種兒子？！”
最後那一句話，柯欽飛數不清自己聽了多少次，更記不得這句話伴隨了自己多少年。
似乎在那一次巨變之後，他就再也沒能體會過一點點的溫情。
無論來自於誰。
柯欽飛更加恭謹，“是孩兒的錯。”
這種態度，讓姚蕊心的怒火像是拳頭打進了棉花裏，無從著力地煩躁感讓她更加怒氣上湧。
“是你的錯、是你的錯，除了這個你還會說什麼！”
姚蕊心原本是坐在床上，現在人側了過來，倚靠著床頭，手指直直地指著柯欽飛。
“認錯認錯，但是知錯你改了嗎！我要的不是認錯，我要的是你做成事！”
柯欽飛聞言，沒有片刻猶豫，直接雙膝一彎，“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母親莫要生氣，孩兒一定會改。”
依舊是波瀾不驚的樣子，甚至表情都沒有變。
那一刻，姚蕊心的心幾乎要軟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