篁清將藥材池子裏的人扶起來,慢慢送到旁邊的小榻上。經過上次陸玉均的幫忙,這人總算是醒了過來。隻不過還不能說話,也不能動,最多就隻能眨眨眼睛。
篁清雖然至今不知道這人的姓名,但是既然已經決定了救他,姓名也無所謂了。
而且這幾天下來,那人幾乎等同於篁清的心情傾訴對象,趁著他還昏迷不醒的時候,篁清說了不少的事情。
隻不過有一點陸玉均忘了告訴她,其實這幾天那人表麵上的確沒醒過來,實際上已經可以感知到外界了。
即是說篁清說的事情,他都聽了個七七八八。
今天藥材泡夠了,篁清又拿著之前準備好的蠱蟲放在那人手背上,道:“你要準備好,這可能會很痛。”
那人眨眨眼,像是眯起眼睛在笑一般。
篁清無奈地搖搖頭,催動了蠱蟲。那個渾身發著幽藍色光芒的蠱蟲軟軟地滑動著,最後透過他的手背爬進了那人的體內。
過了片刻,那人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原本無力動彈的身子都有種要蜷縮起來的樣子。
可是他是辦不到的。
篁清知道這種蠱蟲入體有多痛苦,可這是製作蠱人必經的一步。這一步走不過去,後麵都是徒勞。
這一步篁清無法幫他,隻能讓他自己努力下去。
那人緊緊閉著雙眼,渾身都僵硬成一塊石頭一樣。篁清不忍繼續看下去,她怕自己會心軟。
可是這根本容不得自己心軟。
篁清最終對那人叮囑了兩聲就出了門,並將門牢牢鎖上。
她要出去走走,大概等到她回來了,蠱蟲的作用就發揮成功了。
篁清用的鎖是在苗疆比較普遍的一種鎖,通常而言都十分好打開,但是在苗疆也沒幾個人敢去開聖女的門鎖。
沒幾個人不代表沒人,篁辰就是敢開鎖的那個。
她很少見篁清會鎖門,這幾天篁清卻一反常態一出門就鎖門。
看來這個一開始來看看的臨時起意,大概會給她帶來些意料之外的收獲。
可是這種收獲遠遠超出了篁辰的想象。
她看著榻上僵硬地躺著的人,那人臉上幽藍的色澤,周身透出的寒氣,甚至是渾身僵硬的狀態,都讓她無法不想到那個篁清原本最不可能接觸的東西。
“她竟然……在做蠱人?!”
篁辰不敢置信地低喃著,一直以來接受著最為正統的蠱師教育的篁清竟然會做蠱人這種黑蠱師才會動手的東西?!
怎麼可能?!
哪怕篁辰妒恨篁清和秦慕辰的關係,她也從來沒有懷疑過篁清作為一個蠱師、作為苗疆聖女的人格和責任感。
可是現在……她看到的是什麼?
一個……黑蠱師?
篁辰立在榻旁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邁開了步子走上前。
她輕輕將手搭在了那個人的手腕上,隻一瞬她就明白了,這個人快死了。
篁辰長長出了口氣,揪起來的心髒放鬆了下來。可是下一瞬,一種陰暗的心思出現在她的心頭。
她學過蠱術所以知道篁清是為了救人才會製作蠱人,可是別人呢?
那些不會蠱術的人和不知道實情的人……會怎麼想?
這種念頭在篁辰的腦海裏漸漸壯大起來,她甚至用盡了自己的理智都無法將其驅逐出自己的腦海。
要這麼做嗎?
為什麼不這麼做?
思想的交鋒下篁辰不知道在屋子裏耗費了多久的時間,直到篁清回來時和其他人交談的聲音傳入篁辰的耳朵,她才猛然清醒過來。
無論說還是不說,她都絕不能讓篁清發現她知道了這件事。
篁辰慌慌張張地打開門跑了出去,緊張之下手都有點抖,差點沒能鎖上門鎖。
就在門鎖閉合的“哢嚓”聲響起的一瞬間,篁清在她身後不遠處問道:“篁辰?你在這做什麼呢?”
篁辰猛然憋住了氣,喉頭有些幹澀。她收回放在門上的手,用力攥了起來讓自己忽略手心快速滲出的汗。
她又在臉上掛起了平常和篁清在一起玩鬧時的天真笑容,像無事一樣輕巧地轉過身,對篁清笑道:“我剛還在想清姐去哪了,你怎麼沒在屋裏啊?”
篁清剛剛看見篁辰趴在門那裏還提了口氣,見篁辰這樣子,似乎沒發現什麼,也就若無其事道:“出去轉轉,屋子裏太悶了。”
篁辰蹦跳著走到她身邊,拉著她的胳膊問道:“我剛來的時候都沒注意到清姐你還鎖了門,差點撞在門上。”
說著,篁辰的嘴微微嘟了起來,完全是撒嬌的小妹妹形象。篁清輕笑著點點她的鼻子,“走路要看路,進門也要看門啊,那麼大個門鎖你也看不見。”
篁辰平日裏就是這種大大咧咧的性子,這樣說篁清一點都沒有懷疑。她自己也暗暗鬆了口氣,慶幸自己足夠幸運。
說著話,篁辰見篁清一直站在這裏不動,試探著道:“清姐為什麼鎖門了?以前不都是隻關門的嗎?”
篁清淡笑道:“沒什麼,最近養了些蠱,怕跑出去就鎖門了。”
“哦。”這種借口如果是之前的篁辰可能就信了,“是什麼蠱啊?我可以看看嗎?”
篁清一口回絕道:“不行。”
篁辰搖晃著篁清的手臂,繼續撒嬌道:“為什麼?以前清姐有什麼蠱蟲都會給我看的,怎麼現在就不行了?”
裏麵是蠱人,篁清怎麼可能答應,“那蠱沒完成,還很危險。以後再給你看。”
篁辰對篁清不肯讓她進屋的理由心知肚明,但是她必須裝作不知,半點都不能點破。
這種感覺讓她十分不舒服。
“這樣的話,那我先回去了。”
篁清見她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問道:“你來找我到底是有什麼事?”
篁辰低著頭看地麵,“就是想找清姐玩啊,但是清姐不是有事情嗎,養蠱很麻煩我知道的,所以還是算了。”
見篁辰這麼懂事,篁清摸摸她的頭頂,輕聲道:“等我忙完了這幾天就陪你好好玩好嗎?”
篁辰聞言抬起頭,笑著應道:“清姐說話算話?”
“當然。”
說完,篁辰笑著跑開,步子還是那麼輕盈。
然而在篁清看不見的方向,篁辰的臉色驟然陰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