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三年
又是一年秋初,大雁南飛。
地處大薑王朝以北的寧州已經寒意漸重,箭竹山雖然處在寧州以南,可算起來還是地處大薑王朝的北方,箭竹山上蔥鬱的箭竹葉雖然不曾全部變黃,但偶爾也有幾片變黃的竹葉零零散散的落下,如同一隻隻黃色蝴蝶,在風中翩翩起舞。
時間一晃而過,眼看著三年就要過去,丁牧卻還是不曾醒過來。
離華東明所說的三年之期已然不遠,日複一日不間斷的使用金針聖水循環解毒法為丁牧祛除他體內的更漏子之毒,如今丁牧身體中的毒素雖然還有殘留,卻是殘留不多。
相信等到丁牧身體中的更漏子之毒盡去的那一天,丁牧便會如獲新生一般,清醒過來。
例行的在廚房忙碌著,自從劉婷拜華東明為師以後,棗樹可就輕鬆多了,一般說來,不睡到開飯的時候,他是不會醒來的。
倒是華東明一如既往,每天早晨都會起來打拳,他曾經對劉婷說過,他每天清晨所打的那套拳是他多年研究的精髓,不管是武者還是普通人,隻要常年練習,便有強身健體之效。
華東明是劉婷遇到的第二個常年堅持早起打拳的人,第一個人是丁牧,從她認識丁牧開始,丁牧便會風雨無阻,日日不輟的打著一些看起來既粗陋又簡單的把式。
劉婷曾經問過丁牧,打這些把式對他有用麼?
那個時候的丁牧給劉婷的回答,讓劉婷記得很清楚。
丁牧先是斬釘截鐵的回答她有用,隨後便有些悵然的望了望天空,眼中閃爍著透骨的憂傷,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後麵一句話劉婷記得格外清晰。
他說他之所以風雨無阻,日日不輟的打那套極為的簡單粗陋的把式,更多時候是一種習慣,就像是人一日要吃三頓飯,一頓飯不吃,肚子就會餓。一天不打那套把式,他便會覺得心中不舒服。
他還說,那套簡單粗陋的把式啊!是他遇到的第一個江湖人交給他的,那是一個極為有趣的大胡子,是一個生在江湖,長在江湖,未了,卻希望能夠不死於江湖的人。
可最終,他的願望還是沒有實現,他還是死在了江湖之中。
是啊!成為江湖人何其容易,若是某一天想要脫離這個江湖了,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了吧!估摸著,最簡單的脫離江湖的方式,便是去死。
一死萬事空嘛!
等到華東明打完拳,棗樹才姍姍來遲揉著惺忪的睡眼出現在劉婷的視線中。
對這個年齡不大,卻是格外成熟老道的師兄,近三年來劉婷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他那張特別欠的嘴。
三年來,他那張嘴不知道多少次將華東明給惹怒,不知道多少次受到了華東明重重的爆栗伺候,不過棗樹對華東明的懲罰卻並沒有放在心上。
他是一個心寬的人,什麼人對他好,什麼人對他不好,他能夠感受的到。
對他不好的人,他不會以德報怨,而是以牙還牙,對他好的人,他則會十倍還之。
總的說來,劉婷覺得他這個不大的師兄,其實從骨子裏說來,真的是一個挺不錯的人。
吃罷早飯,華東明便開始了例行的看診,棗樹則需要伺候在華東明身側,而劉婷,也需要做她近三年來一直在做的事情。
在箭竹山以北,有一座樹木蔥鬱的山林,劉婷需要做的事情,便是前往山林之中采藥。
她所采集的那些藥,很大一部分是用在丁牧的身上,另外一些,則是順帶著采回來,華東明給人看診的時候會用得到。
背上藥簍,臉帶笑意的和華東明以及棗樹打了個招呼,劉婷便熟門熟路的往箭竹山山北而去,她需要先下箭竹山,才能夠箭竹山北麵的那座山林。
這三年以來,寸步不離的待在箭竹山上,日複一日的做著采藥的工作,偶爾跟著華東明學學醫理,治病救人,當初的那個劉婷似乎已經死去。
如今的劉婷看上去溫婉恬靜,再也沒有了三年前那種巾幗豪傑的模樣,這般模樣的劉婷給人的感覺真的很好,很好。
初秋的陽光顯得有些燦爛,寒露在陽光的照射下,悄悄蒸發,劉婷穿梭在山林之中,背著藥簍,揮舞著鋤頭,便開始采起了山中的草藥。
這片山林中的藥材很多,三年的時間,劉婷的采藥之術也足夠嫻熟,很快她便采了滿滿一背簍的藥。
這些藥隻夠丁牧浸泡一天,想想實在是有些駭人。
畢竟這些藥可夠一般人用很久了,隻是丁牧近三年以來,每天都要浸泡在藥液之中數次,已經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藥罐子。
現在的丁牧,金針刺穴已經不管用,他體內的毒素幾乎到了肉眼難以看見的程度。
按照華東明所說,最後殘存的那些劇毒,基本上已經深入到了丁牧的骨髓之中,重症還需下猛藥,因此這段時間以來,丁牧除了有三個時辰不是浸泡在藥水之中,其餘九個時辰全部都浸泡在藥水之中。
若是丁牧不是一個武者而是一個普通人,這種浸泡程度,盡管是藥浴,恐怕也得死在藥桶之中。
這種程度的搖曳浸泡,丁牧還得堅持兩個月,約莫是今年的秋末,才能夠停止這種浸泡。
華東明有醫仙之稱,絕對不是浪得虛名之輩。
在拜華東明為師以後,這三年中,劉婷對華東明的醫術有了一個全麵的了解,華東明不愧有醫仙之稱,他的一身醫術,盡管稱不上能夠起死回生,可隻要還有一口氣在,送到華東明這裏,他基本上都能夠出手相救,救人與瀕死邊沿。
所以對華東明的話,劉婷還是很相信的。
既然華東明讓她下猛藥來浸泡丁牧,她縱使心中不忍,也隻能這樣。
畢竟華東明告訴過劉婷,兩個月後,深入到丁牧骨髓之中的更漏子之毒便會徹底的脫離丁牧的骨髓,進入丁牧的經脈竅穴之中,那個時候,他會對丁牧進行最後一次金針刺穴,將更漏子之毒徹底清理幹淨。
也就是說,兩個月以後三年期滿,丁牧身體中的更漏子之毒便會被徹底清除,那個時候,才是他真正的重獲新生的時候。
劉婷也不知道是哪一位詩人吟唱過這樣一句詩,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這句詩,在劉婷看來,還真是有些應景。
在箭竹山上的三年時間,她每一天都是如日入年,若不是一心記掛著丁牧身體中的更漏子劇毒,這種時間恐怕會更難熬,尤其是三年期滿的最後兩個月之中,對劉婷來說簡直就是一種煎熬。
每一天的時長,在劉婷看來,便像是真正的一年一樣。
兩個月六十天,在劉婷看來仿佛是六十年那麼漫長。
兩個月期滿的最後一日,劉婷甚至是沒能回過神來,在棗樹的提醒下,她才知道兩個月的時間已經過去了。
今天便是華東明對丁牧最後一次金針刺穴,讓丁牧重獲新生之日。
丁牧的房間中,身體慘白到如同死人的丁牧靜靜的躺在床榻之上,最後一段時間恐怖的藥液浸泡,讓他的身體有些浮腫。
劉婷望著丁牧,眼中淚光閃爍,三年來不離不棄的精心照料,非但沒讓她對丁牧的感情淡去,那種感情反而是越來越濃,劉婷對丁牧來說,真的就像是一位小妻子一般。
棗樹站在一邊,他望了望丁牧,又望了望劉婷,已經九歲的還是一如三年前那般又白又胖,長高了很多的個子,加上那時不時可以流露出來的老成持重模樣,真就像是一個小大人。
什麼都在變,他對劉婷的愛慕,還是一如既往。
興許有人會問,一個六歲的孩子當初會知道什麼是愛,就算是現在的九歲,談愛也遠了一些。
可棗樹就是知道他對劉婷的愛慕,那份愛慕不會因為時間而推移,哪怕他隻是一廂情願。
至於華東明,他的視線則不停的在三人身上來回變換,最後他的視線鎖定在棗樹的身上,發出了一聲歎息。
此次金針刺穴以後,丁牧身體中的更漏子之毒便會被徹底清除,而且不僅是如此,丁牧會借著這一次醒來一飛衝天,修為會晉級到一品小宗師境界。
十五歲的一品小宗師,說出去,也實在是駭人了一些,那個時候,棗樹和丁牧相比,真是會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徒弟自有徒弟福,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作為棗樹和劉婷的師尊,他夾雜在其中可不好多說什麼。
歎氣之後,華東明的眼中便放射出濃鬱的精光,拖了三年,傾盡全力來解除更漏子的劇毒,而且在解毒的時候,他還做出了一係列的隱秘動作,如今他看向丁牧的眼神,就像是在打量一件他創造出來的藝術品,這件藝術品馬上就要問世,他的心中為此還有著一些難以掩飾的激動。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心中的激動給壓抑下去,華東明這才恢複了之前仙風道骨的模樣,他的神情認真而嚴肅,充滿了一種神聖的光輝。
“起!”
隨著他的一聲暴喝,九九八十一根金針閃爍著刺目的光芒懸浮而起,與此同時,慘白的丁牧也在金針飛起的同時,懸浮到了虛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