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一具屍體

第五十三章 一具屍體

一場春雨來的極為突兀,讓人忍不住生出一種到了六月的感覺。

尚在立春時節,天上竟然響起了陣陣驚雷。

太陽才剛剛落山,原是春光大好時節,雨水卻說落就落了下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連老天爺都對這個蒼涼世道不太滿意,想要降下甘露洗滌這個世道上的汙濁。

青牛鎮上的夜晚除了恰逢佳節,一般都不會太熱鬧。

可今天盡管天上下著小雨,夜色厚重伸手不見五指,青牛鎮上仍舊喧囂不斷。

原因無他,青牛鎮風頭最勁的年輕人宋解元今天娶親,這可是青牛鎮這個不大卻繁華的小鎮上屈指可數的大事,被青牛鎮上的這些人當成過節一樣能夠理解。

青牛鎮上,燈火通明,從宋府到江城新家的這段路上站滿了密密麻麻看熱鬧的人。

剛剛迎來人生一大喜事金榜題名的宋解元沒隔幾天竟然就迎來了他人生中的第二件喜事,洞房花燭夜。

人生四喜,他占據了其二,人生可謂是誌得意滿。

更何況他娶親的對象還是青牛鎮上最美的女人江城,這就更加值得旁人圍觀了。拒絕了大大小小幾百戶江州各地公子哥提親的江城最終花落宋家,也算是一樁趣聞。

一聲鑼鼓敲響,穿著大紅色喜袍的宋傑遠騎乘著一匹頸上掛著一朵紅花的高頭大馬從宋家大門口走出,在他身後跟著的是一群吹吹打打的鼓手號手,在鼓手號手之後,是一架八人抬著的大紅花轎,花轎之後跟著一群同樣穿著喜慶的丫鬟。

宋傑遠身為宋家獨子,成親可是一件了不得大事,以宋家的殷實家底,排場自然是極大。

單看這迎請隊伍,在青牛鎮上十數年來絕對是隻此一家,別無分號。

坐在馬背上的宋傑遠滿麵春風,下著小雨卻並未撐傘的他更顯風流瀟灑。

一路走過,圍在街道兩邊的許多妙齡女子都忍不住發出一聲尖叫。有些膽大一些熱情一些的女子更是大聲嚷嚷著也要嫁給他。

這種場麵,絕對是宋傑遠喜歡看到的,他刻意的放緩胯下駿馬行走的速度,不時的對著街道兩邊的圍觀人群拱手行禮,表現的儒雅大氣,彬彬有禮,讓街道兩邊的那些花癡更加興奮。

若不是一路上都有縣府衙門的人在維護秩序,那些做事不經大腦的花癡們說不得就會直接衝上去。

那個時候,坐在馬背上的宋傑遠可就慘了,被那群花癡給逮住,宋傑遠的下場,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栗。

宋府位於青牛鎮鎮西,江府則位於青牛鎮的鎮東,這段距離可以說很長。

但青牛鎮並不大,哪怕是宋傑遠有意放緩胯下駿馬的移動速度,仍舊沒用多久就到了江府之外。

這棟莊園是宋傑遠送出去的,他自然熟門熟路,等到他讓人敲響門栓,莊園大門立即被打開。

開門的人看到了宋傑遠的身影以後,立馬就識趣的迎了上去,“公子,今天是您的大喜之日,恭喜恭喜!”

這人的話讓宋傑遠極為高興,他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的一名小廝,“看賞!”

那名小斯聞言立馬拿出了一錠銀子丟給了開門那人,那人接過銀子一打量,不得了,足足五兩,立馬激動的退了開來。

光是這一錠銀子的打賞可就比他一個月的工錢還要多出幾倍,這讓他對宋傑遠尤為感恩戴德。

看到他拿到了賞錢,莊園中的人全都衝了出來,亂七八糟的向宋傑遠道喜,都或多或少的得到了打賞,一個個心滿意足的排在了大門兩邊。

江府之中,早就有人前往江城的閨房去帶江城出來了。

不久,穿著鳳冠霞帔蓋著蓋頭的江城就被江寧牽著走到了江府門口。

坐在馬背上的宋傑遠看到江城被帶出來,一陣心猿意馬。

他按耐住自己心中的躁動,跳下馬背,走到了江城父女倆的麵前。

江寧雙眼盯著宋傑遠,眼中盡是不甘和憋屈,尤其是看見宋傑遠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的時候,他的心裏更加不好受。

人老成精的他如何能不清楚宋傑遠鬧出這麼多事情強娶江城,隻是惦記著江城的花容月貌,一旦宋傑遠玩膩了江城,江城的下場可想而知。

想到這裏,江寧就恨不得拒絕宋傑遠的迎親,可他知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別說他沒辦法拒絕,就算是拒絕了也沒用,到時候落了宋家的臉麵,他和江城的下場絕對會更慘。

這個時候,他所能想的就是宋傑遠對自己女兒能有幾分真心,這樣的話就算是做宋傑遠的一房小妾,也沒有什麼不能接受,至少下場不會太過不堪。被自己名義上的夫君糟蹋總好過被賣入青樓。

怕隻怕宋傑遠一份真心都沒有,那個時候江城的處置權可就全在宋傑遠的手上。

江寧低聲一歎,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宋公子,小人求您,城兒過門以後希望你能夠善待她,城兒從小就沒有娘親,很可憐的。”

宋傑遠瞥了一眼江寧,沒有說話,他隻是伸出自己的手,等待江寧把自己女兒的手交給他。

江寧不敢怠慢,他怕稍有懈怠,就讓記仇的宋傑遠把賬算在自己女兒的頭上,到時候受苦的還是江城。

接過江寧遞過來的媃夷,宋傑遠心滿意足的笑了,他用力一扯江城的胳膊,江城就失足倒在了他的懷中,被他抱起,走向花轎。

紅蓋頭下,江城心如死灰,一雙好看的眸子中看不到一絲生氣。

她的右手動了動,原本快要掉出來的剪刀重新進入到了袖擺中。

柔弱無骨的江城這個時候隻能任由宋傑遠施為,得寸進尺的宋傑遠更是在把江城放進花轎中的時候順手在她的酥胸上好一陣揉捏。

江城好看的杏眼之中有淚水溢出,她如花似玉的麵孔上即使塗有脂粉,都難掩此刻的蒼白。

“起轎!”

等到宋傑遠退出花轎,轎旁的丫鬟這才大喊出聲。

鑼鼓震天,號角吹響,迎親隊伍在宋傑遠的帶領下吹吹打打的往鎮西宋府而去,原本熱鬧的江府一下子就冷清了下來,甚至是連府中的下人都不懼怕自己的這個新老爺,偷偷的溜了出去,跟著迎親隊伍看熱鬧去了。

花轎搖搖晃晃,轎中的江城同樣搖搖晃晃。

她輕輕把自己的蓋頭揭下,低頭厭惡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那裏的衣服有些褶皺,是宋傑遠一番揉捏之後留下的罪證。

被宋傑遠碰過的東西,江城都覺得早,哪怕這東西是她自己的,長在她的身上。

右手袖擺中的剪刀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出來,江城彎腰把剪刀拾起,因為尚未用過而顯得鋒利無比的剪刀刀鋒閃爍著凜冽寒光。

轎子中的溫度瞬間下降,沉悶而陰冷。

江城的臉上還帶有淚痕,淚痕欲幹未幹,加上江城溫婉柔弱的模樣,楚楚可憐,極為招人心疼。

隻是這一幕沒有一個人看到,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江城的眼中又有淚水溢出。

新舊淚痕交替,淚水止不住滑落,喜服上的大紅色因為被打濕變得有些黑,喜服上紅黑兩色交雜,對比鮮明,在這個時候看上去有些觸目驚心。

用力的抽噎了一下,江城眼中的淚水這才停止溢出,慢慢的在眼眶之中積蓄。

她抬起頭透過轎子望向縣府衙門的方向,那裏也有她的牽掛。

宋傑遠既然答應放了丁牧,那麼方守義就一定會放,隻是等丁牧出來的時候,可能就是明天了。

這讓江城覺得有些遺憾,遺憾自己沒能再看一眼那個棱角分明笑容卻有些憨傻的孩子。

想起那個孩子啊,江城的嘴角就翹起一抹動人的弧度。

那個在酒樓中佝僂著背唯有在自己麵前才挺直脊梁的孩子實在是一個很有趣的人呢,她對那個不像是孩子的孩子好像很早以前就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情愫,不是姐弟,而是戀人。

江城開始笑,沒有出聲卻花枝亂顫。

她一直以為自己隻是把丁牧當做弟弟,可在這個時候,放下一切好像一個旁觀者回頭看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心裏最真實的想法。

隻是有些事情錯過就是一生,晚了,就真的晚了。

破鏡不能重圓,腹水難以收回。

江城突然就很想知道丁牧心中是以怎樣的身份對待她的,單純的姐弟,還是和她一樣,也有某些不可言說的情愫在內。

她的腦海中一浮現出丁牧的身影,那道身影就再也揮之不去,越來越多。

笑著的丁牧,苦惱的丁牧,深沉的丁牧,滄桑的丁牧,卑躬屈膝點頭哈腰的丁牧,佝僂著背的丁牧……

無數道身影排山倒海一般湧入她的心中,讓江城很滿足,很滿足。

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握住剪刀的手好像失去了力氣,剪刀重重的落下,插在了花轎轎底。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滲出的血跡一滴一滴滴落,在大紅色的花轎中綻放出一朵巨大的血蓮花。

江城緩緩靠倒在花轎窗戶旁,夜風吹動轎簾,透過那些縫隙能夠看到青牛鎮上的燈火,看了二十年的燈火在此時江城的眼中,真的很美很美。

她的眼眸慢慢閉上,呼吸越來越平緩,到最後徹底停下,無聲無息。

在她最後失去意識的那一刻腦海中丁牧所有的身影全都消失,重新閃現出的畫麵是打開花轎那一刻宋傑遠的驚慌失措,驚嚇失色。

江城的嘴角用力牽扯起一抹詭異的弧度,時間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