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從何說起

一刻鍾後,霍展白、小禮兒、沈昭義三人已然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衣服,給昏迷中的楊世行也換了一身衣服。

老丁頭牽過來一輛馬車,方便照顧昏迷中的楊世行,霍展白三人謝過後便往宋城而去。

大宋有四京,應天府為南京。宋真宗景德三年二月,以本朝太祖皇帝曾任後周歸德軍節度使所領之宋州為帝業肇基之地,升為應天府;大中祥符七年正月,又升為南京。

南京在四京中規模最小,但以汴河北連東京,南入於淮。在“國家根本,仰給東南”的形勢下,具有溝通江淮之利。

南京雖在四京中規模最小,但畢竟是四京之一,確實有大都市的氣派。京城周回一十五裏四十步,辟六門。宮城周二裏三百一十六步,有二門,曰重熙、頒慶,一殿,曰歸德。

三人尋了間普通客棧住下。

霍展白道:“奔波了一夜,昭義和小禮兒要不要歇息一下。”

小禮兒和沈昭義都心掛二哥,也顧不上清洗下滿是塵土的臉,自是言道不必,想早點動身。

小禮兒道:“霍大哥背上有傷,是否要休息一下?”

霍展白道:“我無需休息,既如此,那麼大家便各去行動吧。”

沈昭義道:“若是楊大哥醒來時我們無人在旁照料,他心中必會諸多疑問,卻無人解惑,該如何是好?”

霍展白沉吟道:“這樣吧,昭義和小禮兒先去,我喚客棧老板請個郎中來為世行調理傷口,待你們二人中有一人回來,我再去郢都客棧查探。”

小禮兒道:“那便如此吧。”與沈昭義各自出門去了。

小禮兒出了客棧,找人稍加打聽便探到了應天書院的所在。

宋城城東有幾條主要大道,其中一條喚作學府路,由南向北,盡頭處左轉是條規模遜於學府路的道路,喚作桃李路,盡頭處右轉是條規模和桃李路相當的道路,喚作功名路。而盡頭正前方便是應天書院。

應天書院位於宋城東北角,占地甚廣,到得書院大門外,隻見車水馬龍,門庭若市。

雖然今日方才正月十八,後天才是書院報到的日子,但是已經有很多人來為自己的孩子打點行李,疏通關係,都想讓應天書院的老師們對自己的孩子能多點照顧。

放眼望去,書院大門外男的俊,女的靚,大都貴胄子弟,衣著華麗,便是仆從、車夫穿著也比小禮兒體麵很多。但小禮兒沒有因此自卑,他大步走上去,旁邊眾人看見走來一個灰頭灰臉的粗布少年,無不嘖嘖指點,遠離開來。

小禮兒看了一圈,並沒有見到其二哥葉宇青。不由失望,也為其二哥擔憂起來。

在下邑城的郢都客棧內,軍廷執法隊對他們層層包圍,若非先有霍展白,中有陳郡謝氏,最後有“一殺”“一隱”的援助,他們是決計逃不出軍廷手掌的。而葉宇青孤身一人,他也不知葉宇青能否成功突圍軍廷執法隊對其的包圍圈。

二哥若是成功突圍了,到了宋城,有沒有來到應天書院報到,若非昨夜中途遇上刀廷老者,他和沈昭義是打算直奔應天書院的。料來,葉宇青若是平安到了宋城,也當如他們般直奔應天書院。

小禮兒打算直入應天書院打探一圈。

卻驀地一張笑臉映入了小禮兒的眼簾。

一張天真爛漫的笑臉。

小禮兒的心情驀地好了起來,其實正是清晨,天氣尚還陰冷,太陽剛剛升起,碎碎的陽光照到人們身上,算不得暖。但就在這一瞬間,小禮兒覺得陽光明媚,他的身子暖了起來。

花海裏那個明眸皓齒的小女孩的回眸一笑,眼角帶著淚痕的令他心中一顫的笑。那一次後,這麼多年來小禮兒再沒有見過那個小女孩,他是多麼的想再次碰到那個小女孩,問她一句,你還會躲著哭嗎?然後,隻是寒喧,對她說一句,隻是說一句,好久不見。

現下,那個小女孩長大了,但她的模樣,她的一顰一笑還是沒有變,純真、不帶有一絲雜質、動人,那個小女孩正對著小禮兒笑,天真爛漫的笑,然後小女孩揮起了自己的雙手。

她還記得我嗎?小禮兒心中“砰砰”地在跳。她竟然還記得我,她對我揮手了。她竟然對我揮手了!

小禮兒心中滿滿地,像是有什麼要跳出來了,小禮兒笑了,小禮兒也揮起了雙手,用力地揮。在那一刻,小禮兒的眼中便隻剩下了那個小女孩,不,是那個少女,所以他沒有看到少女旁邊,有幾個長相英俊、衣著華貴的少年正對他怒目相向。

小禮兒覺得自己要去說點什麼,對了,他還不知道少女的名字呢。

小禮兒向少女走去。他與少女隔有五丈遠,每走一步,他都覺得自己要喘不過氣來了,這是怎麼了,小禮兒已來不及多想自己是怎麼了,他隻知道自己很緊張,大腦一片空白。

沿路走來,氣場阻力很大,閑著的馬夫們對他嘖嘖指點。他沒有感覺到阻力,因為他忽略了其他人,在這一刻,他的眼裏隻有少女。

終於,走到了少女的身前。

走到了少女的身前,小禮兒才發現不知要說些什麼。似有萬千話語要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少女揮完手,本打算轉身進入書院的,但顯然她也注意到了這個灰頭灰臉的粗布少年,而且這個少年剛才在對她揮手。難道是這個少年以為她剛剛是在對他揮手嗎?看看少年的傻樣。少女不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都道淑女笑不露齒,但眼前這個少女不是淑女,卻勝似淑女,她也有姣好的麵容,但她的美在於天真。

小禮兒見少女對著她笑了,他不由得也傻笑起來。

旁邊圍著少女的少年們見此不由都嗤笑起來。

小禮兒聞似未聞,終於開口了,對著少女道:“你還記得我嗎?”

少女聞言,歪著頭想了想,問道:“我們見過嗎?”

旁邊的少年揶揄道:“江家大小姐怎麼會認識你這個土包子?小子,你認錯人了吧。”

“就是,看他那灰頭土臉的樣子,從哪裏冒出來的野小子,應天書院也是你該來的地方嗎?”

“嗤嗤,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

少女原來是江家大小姐,旁邊的少年們哄笑起來。

小禮兒失望道:“原來你不記得了。”

小禮兒並不放棄,“你剛剛為何要對我揮手?”

“哈哈”旁邊的少年再次哄笑。

江家大小姐微笑道:“也許我們曾經見過吧,但是我真的不記得你了。我剛才是在對我爹娘揮手。”

小禮兒低語道:“原來是這樣。”

小禮兒又笑道:“你知道嗎?你微笑時好美。”

————你微笑時好美!

這是小禮兒的心裏話,小禮兒的真情話,一下子就流露了出來。

小禮兒想到了就說了出來,他現下依然很是緊張,心兒砰砰地跳,大腦一片空白,說什麼話已然不經思考就說了出來。若是往日,若是換了另一個對象,小禮兒是決計不會對一個不熟的異性說出這麼一句話的。

小禮兒沒考慮什麼後果就說出了這句話,江大小姐旁邊的少年們可炸開了鍋。

“什麼,他竟然對江大小姐這麼說話?!”

“這個土包子竟然對江大小姐說出這麼輕薄的話。”

“這個臭小子竟敢調 戲江大小姐。”

女為悅己者容,江家大小姐聽到小禮兒讚她“好美”時,還是忍不住紅了臉,臉上露出了有些靦腆卻淡淡地不易發現的笑容。

江家大小姐淡淡笑道:“謝謝。”

旁邊的少年見到江家大小姐竟然紅了臉,一時更是遷怒與少年。

旁邊背懸大刀的少年更是伸手一把推向小禮兒,這一推明顯是用了力道,小禮兒眼中隻有江大小姐,猝不及防下被一推倒地,更是向後翻了幾個跟頭才止住後退之勢。本來就灰頭土臉的小禮兒此刻更是土臉灰頭。

小禮兒爬了起來,竟又走上前去。

小禮兒望著江大小姐笑道:“對了,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就憑你個野小子,江大小姐的名字也是你能問的嗎!”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滾回去照照鏡子吧!”

“這年頭真是什麼人都有啊,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了。”

眼前這個臭小子竟然理都不理他,對他的行為置若罔聞。背懸大刀的少年此刻已漲成了紫色臉皮,喝道:“小子,作死嗎?再不滾蛋,我就要替你父母好好教訓教訓你!”

江大小姐卻答道:“我叫江快雪。”

“江快雪”小禮兒呢喃道:“江快雪,嗯,我知道了。我叫張仲禮,你可以叫我小禮兒。”

眼前這個臭小子竟然依舊不理他,背懸大刀的少年臉上一股陰狠之色閃過,大喝道:“臭小子,去死吧!”

少年倏地拔刀在手,躍了過來,一刀向小禮兒砍來,這一刀獵獵作響,竟欲要了小禮兒的命。

小禮兒不聞不動,隻是微笑的看著江快雪姣好、淡笑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