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霍平頓悟

沈昭義、小禮兒連忙奔上,扶起楊世行,看著懷裏的血人,沈昭義、小禮兒嘶聲道:“大哥!”

楊世行全身無法動彈,卻神識清醒,努力笑了笑,道:“嗬嗬,大哥沒用,大哥護不了你們。咳咳,這就是要死了的感覺嗎?我覺得自己空飄飄的,好像在雲端。可惜,可惜我還沒找到我的父母。我還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誰。他們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拋棄了我,好多為什麼還不知道,就要結束了嗎?也好,我孤零零的來,也孤零零的去。”

“不,不,大哥”沈昭義顫聲道:“不,大哥,你不會有事的,你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你還有兄弟們呢,還有二哥還有誌揚,我們都在你身邊,你會好起來的,我們陪你去找你的父母,我們去問他們為什麼不要你。不能就這樣結束了,你要振作起來,你是我們的大哥,我們還要一起去匡扶正義,你還要坦坦蕩蕩的行走世間!”

“大哥,不,大哥,你不能死,你不會有事的,我們還要一起喝酒,你好起來,我陪你一起喝,陪你一起喝一晚上。”小禮兒哭了,他真的害怕了,他怕前一秒還生龍活虎的大哥就要離去了。

小禮兒四處求救著哭道:“救命啊,救命啊,誰來救救我的大哥啊”。轉眼看到隔壁桌子的霍平,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撲到霍平身邊,哭喊著道:“求求你了,救救我二哥,你是捕快,你要為民做主的,你不能見死不救啊,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霍平不為所動,悶頭喝起酒來,高掛“躲”字訣。軍廷,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一個人,最重要的便是要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不然就會把自己也賠了進去。

小禮兒見霍平不為所動,又回去抱著其大哥,嘶聲道:“大哥,大哥,你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小禮兒霍然站起,走前三米,麵向對麵的軍廷執法隊,大聲道:“飛大虎的人是我殺的,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把命賠給你們,你們不要再難為我兄弟了!”

下個瞬間,小禮兒的腦海裏閃過數個畫麵,在父親的帶領下第一次上山打獵,母親教其讀書諄諄教誨的畫麵,親哥哥擋在他麵前和鄰家孩子打架的場景,和四位結義哥哥一起暢飲聊天,以及淨居寺裏師父那慈祥聖嚴的臉龐。

最後定格的是花海裏那個明眸皓齒的小女孩的回眸一笑,眼角帶著淚痕的令他心中一顫的笑。他很想再次碰到那個小女孩,問她一句,你還會躲著哭嗎?然後,隻是寒喧,對她說一句,隻是說一句,好久不見。

小禮兒迅速拔出了腳靴裏的匕首,就要劃頸而過。

楊世行看在眼裏,有心製止,奈何雙手已不聽使喚,隻能一個勁兒的搖著頭,眼淚劃出其眼眶。

沈昭義大喊道:“小禮兒,不,不要!”奈何小禮兒說話、拔刀都是一瞬間的事,沈昭義已然來不及製止。

此時此刻,小禮兒的心境竟是無比的平靜,以我一死來止此紛爭,以我一死來換兄弟平安。

小禮兒的匕首已然劃到了脖子邊兒。

楊世行猛然搖著頭,眼淚盈眶,已然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沈昭義雙眼血紅,大喊著,“————不!”

荊出漁露出滿意的笑容,似乎甚是欣慰。

居於荊出漁右首的青年人嘴角勾起了嘲諷,繼續在喝酒。

東首的枯瘦老漢依舊閉著雙眼,似是老僧入定了,不問外事。

“——叮”金屬撞擊的聲音。小禮兒的匕首飛到了窗邊的柱子上,匕首被一枚細長的鐵片釘到了木柱上。

霍平動了。他站了起來,來到楊世行的身邊。他的兵器鐵扇不知何時已然在其手中,近前才發現扇骨少了一根。

原來鐵片卻是扇骨。

霍平伸手接過楊世行,暗運掌勁,對著楊世行的背部連擊三掌。便見八塊碎瓷片飛出楊世行的身體,楊世行咬緊牙關,巨痛傳來,卻不哼一聲。及至三掌過後,噴出一口鮮血,不省人事。噴出的鮮血裏竟混雜著兩顆牙齒。

霍平拿出一小瓷瓶,交給沈昭義,道:“碎片若是長期不取出,血流不止,隻怕立時便會有性命之憂。我隻能強行為其震出碎片,但卻加重了其筋骨之傷,這是霍家秘製金瘡藥,可止血,你給他敷上。他隻是痛的昏了過去。你好好看著他,不可讓他有大動作,你們若是能活著走出此間,需找人用真氣為他疏傷受損經脈,否則視其經脈受損程度會有不可預見的後遺症。”

“多謝霍捕頭救我大哥、五弟,從此,沈某欠你一條命!”沈昭義握拳向霍平道,而後為楊世行敷金瘡藥。

“謝謝霍大哥,我也是,我小禮兒從此欠你一條命!”小禮兒已然走到近前。

霍平拍了拍小禮兒的肩膀,道:“我卻要謝謝你,你剛剛在生命之前的決然無畏,點醒了我。我終於知道在他的光輝下,我為什麼始終難以望其項背,就是因為我心中欲求太多、顧忌太多。如此下去,我的人生也就這樣了,可以料想到,十數年過去,權利不大不小、名望不高不低、武功更是難有精進,這些年,我都錯了,我要改變。”

“我隻是想用我的死來換取大哥、四哥的活。大哥是個孤兒,四哥是獨子,而我還有個親哥哥可以孝順父母,想來三人中隻有我的命最輕,大哥和四哥不能死。”小禮兒道,心中卻對父母的愧意萬分重。

“小禮兒,我不許你說這樣的話,你以後也不許再做這種傻事,我們兄弟五人立過誓言的,我們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不能同生、卻要同死!你若是為了我死了,我是決計不會獨活的!”說到激動處,沈昭義晃動著小禮兒的雙肩,幾乎是吼道:“小禮兒,你明白嗎?”

“四哥,我錯了,我明白了。”小禮兒道,眼圈沒來的卻紅了。

“小禮兒,你太天真了,你剛剛若真死了,軍廷是不會放過你這兩位兄弟的。他們執法隊的名單上有你們四人,便是會盡誅到底,不留一人的。”霍平歎道:“江湖上,誰的刀快,誰就有理。秦家小子不會有事,是因為有秦六爺挺他,而軍廷肯賣秦六爺麵子,一方麵是秦六爺的武學造詣堪稱江陵秦氏第一人,是九品世家榜的榜上高手,在江湖上也是宗主級人物,另一方麵便是秦六爺背後的強大靠山、九世家之一的江陵秦氏。”

“小小的捕頭,也敢來幹涉我軍廷執法?”居於荊出漁右首的青年人揶揄道,“我倒很想看看何人何派敢阻我軍廷執法。沒料到卻是你個平頭小捕快,你不擔心廬州霍家會因此而滅門嗎?”

大堂上發生的種種,已讓霍平打心底裏欣賞小禮兒三人,若是沒撞見就罷了,但恰巧碰到了,霍平便有心搭救一把。但是他也沒想著會拚上自己去救這三位小兄弟,他知道,他沒這個實力,而且他代表的是背後的廬州霍家,顧忌太多。廬州霍家不可謂不強,是廬州的第一豪族,便是在淮南西路八州中也是數一數二的世族豪門了。雖比不上九世家,但也差之不遠了,但是和軍廷比起來,則實在不值一提了。所以霍平沒有妄動。

及至看到小禮兒要自殺時,霍平頓悟了。

他瞬間明白,這些年,他一直錯了。他忘了自己做捕快的初衷,他本是要循著自己偶像的足跡,做一個像偶像一樣的捕快!但是他有太多的欲求去追,有太多的顧忌要慮,所以他伏過、曾被派到遠離權力中心的黃州做捕快,起過、升遷到南京府委以重任,隻是這些年恍如一場夢,沒有離心中的夢想越來越近、反而越來越遠,剩下的是無盡的凡塵瑣事。浪費了數年光陰,換來的卻是無盡的世俗枷鎖,離本心卻越來越遠。

小禮兒平靜地、無畏的直麵死亡,讓霍平明白了,人生在世不過一死。若是死都不怕,還有什麼好顧慮的!名利也好,背後的家族也好,統統浮雲,我即是我,我是我自己,我是為了心中的夢想而活著,而不是為了活給別人看!所以我要改變,不破不立,破而後立!即便若因此而喪命,也無怨無悔。

所以,霍平道:“廬州霍家從此沒有霍平這個人。霍平無論做了什麼,都與廬州霍家無關。軍廷雖然行事偏激,但也算光明磊落,不會禍及無辜。現下和你們說話、要阻擋你們執法的是下邑捕頭,與廬州霍家無關。”

“你要反出廬州霍家?哈哈,你可知,你當今的江湖名望,包括你這身官家行頭,可都是廬州霍家給你的。沒了廬州霍家,你就是街邊的野狗,不值一睬。哈哈,哈哈哈。”青年人像是碰到了極其好笑的事情,笑的瘋癲。

“古人雲,朝聞道,夕死可矣。既如此,霍平你不會失望的。我倒是很好奇,霍七爺白發人送黑發人會是什麼感覺。”荊出漁道,在他的眼裏,霍平已是個死人。

“此刻起,我姓霍,名展白。從此與廬州霍家無關。我隻是下邑捕頭。現下,若要殺了這三個少年,便先殺了我。”霍展白最後一次撫 摸著手中的鐵扇,道:“家傳鐵扇武法,永別了。”

沈昭義的佩劍劍身已斷,楊世行的佩劍卻是完好無損。

霍展白轉向沈昭義道:“沈兄,借你大哥佩劍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