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的烈焰瞬間將莫邪嬌小的身軀包裹！她原先穿在身上的黑衣，如同被烈日曬幹的玫瑰一般，片片卷曲。可是她依舊在火焰中靜靜地看著馬可波羅和雅典娜，臉上仍然是發自內心的微笑。似乎這一刻，她所得到的，是解脫。
而雅典娜驚愕地看著投爐自盡的莫邪，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再低頭看看上一秒撲到她身上的馬可波羅，心中的疑問越來越深：第一點，莫邪擁有三百年道行，在當時，她占據了足夠的優勢。就算是要獻祭，那個時候的馬可波羅也是最好的選擇；第二點，莫邪對馬可波羅說了什麼，讓他如此愣神？
倒是站在一邊的張良反應速度快，他趕緊將馬可波羅從雅典娜的身上“扒拉”下來，將他平放至地麵，快速有效地檢查他的傷口。
“救……救莫邪……”馬可波羅在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拚盡全力對他的夥伴講出了這句話，“聽祖父說，強行脫離劍體的劍靈……死後……不得輪回超生……”
“你說什麼？”張良的臉色變了，在趕來劍閣的路上，他就一度猜測，能在世間存活三百年而且沒有被勾魂使者帶入地府的，除了鬼仙外，就隻有脫離劍體的劍靈。可是他並不知道，劍靈的死亡，也標誌著他們即將魂飛魄散、永無輪回！
馬可波羅艱難地看著張良，語意音節模糊：“她隻是……為了幫助她的丈夫……完成心願……救、救救她……”
張良閉上眼睛，努力點頭，盡量不看馬可波羅希冀的眼神：“雅典娜，盡你最大的努力，把莫邪救出來。”
雅典娜點頭，亦不再多言，執起護盾，就往熔爐那邊衝過去。
可當她還差熔爐僅一米之遙的時候，一個黑影突然從劍閣一邊的角落裏竄了出來！雅典娜眼角的餘光瞥到了那抹漆黑的影子，持盾的左手用力，企圖防禦。可是下一秒——
那抹黑影竟無視了雅典娜，徑自跳入了熔爐！
巨大的火星從熔爐內迸出，灼人的熱浪翻滾，雅典娜本能退後。
待穩住身形，雅典娜才看到，在火爐中的人——
幹將！
而莫邪的笑容，卻在火焰中更加燦爛了。她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她也知道自己不應該開心，可是看到他毫不猶豫地縱身跳入熔爐中的一刹那，她終於還是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這是她在這個娑婆世間，苦苦等待了三百年的男子。
這是她願意傾盡所有，隻為護他一世長安的男子。
這是她願意為之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的男子。
明明知道他的那句“莫邪，嫁給我吧”是虛妄，可她這麼多年來，依舊日日夜夜期盼著、思量著。等到有一日，滿城花開，微風和煦，在她枯等了三百年的那棵枇杷樹下，她等了那麼久的男子，可以對她說上一句，“我愛你”。
她以為自己已經等不到了。亦不願再等了。
她以為，那個對她溫柔微笑的男子，早已死在了三百年的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
可當她看到，他那樣不顧一切地來到她身邊，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裏、好似將所有的苦難都隔絕在外的那瞬間，她的淚水終於決堤。
他的心跳那樣快，他的懷抱那樣溫暖，幹將顫著聲音同她說：“阿邪，對不起，還是讓你等了那麼久……”
莫邪含淚，笑著搖了搖頭。那來自地獄的烈火灼燒著她的身軀，她也不覺得痛苦：“你是不是傻……”她護了整整三生三世的男子，怎麼可以跟著她，遭受煉獄般的折磨？
幹將痛苦地搖搖頭，汗珠從額頭上掉落：“是我，忘記了我們之間的承諾；是我，讓你忍受了三生三世的寂寞；是我，忘卻初衷卻還要你為劍獻祭……薄情的人是我，無情的人是我，害你到這般境地的人也是我……”
“不，你從未，辜負過我……”莫邪搖頭輕笑，笑容絕美傾城。
火焰愈燒愈烈。
莫邪靠在他懷間，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輕啟朱唇，念出了那首一直在她心中的詩：“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幹將擁住她，額頭緩緩地靠在莫邪的臉龐，似乎，隻有此刻，他們才是真正幸福且安寧的。
雅典娜看著這一幕，忘卻了所有的行動與言語。
火焰漸漸將兩人的身影吞沒，唯獨幹將溫柔的言語依舊殘留在雅典娜的耳畔：“此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轟——！”一聲巨響，火星四濺，張良趕忙操縱言靈壁壘，將馬可波羅和自己保護了起來。而雅典娜亦用自己的聖盾抵禦了威脅。
再看向劍閣中央，雌雄雙劍似是有了生命一般，靈動飛舞。
雅典娜上前，輕輕地觸摸著雌劍的劍身。最愛的妻子、愛她的丈夫，終究是化為一體了。
這樣的他們，永遠不會分離。
可為什麼，我的心裏，會這麼難過？
翌日。
雅典娜和馬可波羅跟隨張良，在小南河中遊地區替幹將莫邪立了個衣冠塚。
馬可波羅在此次戰鬥中，雖然身受重傷，但是多虧他體質較好，第二天便可下床行走，不過身體還是虛弱的。
“所以……莫邪在以身祭劍之前，對你說了什麼？”張良好奇地問馬可波羅。雖然說，好奇心會害死貓，但是無奈這個謎題實在是太吸引人了，弄得他昨天晚上都沒有睡好覺。
馬可波羅微微笑笑，現在他臉上的傷剛好一點，笑容的弧度太大都會牽扯到神經。他假裝高深莫測地看了看站在一邊的雅典娜，而後者似乎沒什麼興趣地看著遠處的風景。
張良依舊在追問他，他卻笑著說：“忘記了。”
“你可知道，她有多愛你？”那是那天莫邪輕輕對馬可波羅說的話，“你是她的軟肋，也是她的鎧甲。”雖然他不知道莫邪為什麼會這麼說，但他明白，這樣簡單的一句話，足夠他記住一生一世——
盡管，這隻是他一個人的秘密。
“我們回學院吧。”張良轉頭對跟在後麵的雅典娜說。
馬可波羅輕鬆地吹了聲口哨兒，蹦躂著向前走去。
遠處，是隱隱的青山，悠悠的白雲，和已經散盡的風煙。
——“幹將，若有來世，我在那棵樹下，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