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三輪一鬆手,行李袋便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激起一片塵土。他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場景,難以置信地說道:“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拿出地圖,仔細地看了一會兒,確認自己並沒有走錯路。那麼這裏確實就是他的目的地——孤兒院了。然而等他攀上目標所在的山嶺,循著記憶來到上次來過的這個地方,卻發現這裏除了一片荒無人煙的土地,就什麼都沒有了。
他還是不死心,將地圖收起來以後朝附近走去,一邊走一邊喊著龍揚、院長等還未忘卻的名字,但沒有一點回音。
就在他快要絕望的時候,他突然看到了一個孤零零坐在一棵大樹下的身影。他連忙朝那邊走去,在那人的麵前停下腳步。
結果令他非常失望,坐在這裏的是一個他沒見過的枯槁老人。他白發蒼蒼,四肢已經瘦弱到皮包骨頭了,臉上滿是皺紋。此刻的他正微微低著頭,雙眼微眯,三輪甚至都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還活著。
就在三輪猶豫這要不要打擾這位老人很可能是最後的一點時光的時候,那老人卻自己睜開了眼睛。
渾濁的眼珠在幾秒鍾之後才重獲清明,他緩緩地抬起頭,靜靜地看著三輪。
三輪不好意思地說道:“那個,不好意思,是我打擾到您的休息了吧。”
結果那老人卻說出了一句出乎三輪意料之外的話:“三輪,我已經在這裏,等了你很久了。”
“什麼?”三輪張著嘴,還保持著疑惑皺眉頭的表情。
就在這瞬間,從那老人的身體開始,一個圓形的領域擴散開來,凡是被那領域觸碰到的事物都會像黑白照片一般褪色,隻留下一幅靜止的畫麵。
糟糕!三輪的內心念頭剛起,卻已來不及脫離那領域的吞噬。他隻覺得自己的身體頓時失去了控製,就連意識也開始逐漸模糊。他最後看了一眼那老人,卻沒能從中看到任何的殺意,甚至是敵意。
有的,隻是平靜。
——一晃眼之間,三輪出現在了另外一個世界。三輪環顧四周,發現自己來到了未知的海邊。放眼望去除了黃色的沙子以外,便是不遠處那一直到海岸線為止的湛藍色大海。陽光照耀著海水,反射出來的波光恍如珠寶。
三輪不知道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自己突然間就被轉移到了另外一個地方。難道剛才那個老頭是個支配空間的能力者?如果是那樣,那他把三輪轉移到這裏又是為了什麼?就在三輪思考的當兒,不遠處迎麵跑來一個人。
三輪定睛一看,心髒頓時如遭重擊。
隻見眼前走來的是一個身穿素色連衣長裙的女子,柔順的黑色長發迎風飛舞。她的容顏逐漸在三輪的視線中清晰起來,讓他更為確定自己沒有看錯。這位風華正茂的女子,不正是他的母親薄素嗎?
“臭小子!現在是頹廢的時候嗎?”
“你不去阻止王是吧,那我去!”
“很好,不愧是我的兒子,總算是振作起來了。”
“尤裏,幫我好好照顧我兒子。”
“能夠讓你降臨到我們家庭,成為我的兒子,是上天對我無上的眷顧,是我三世輪回才能修來的福氣啊。”
“小輪,活下去!”
無星之夜裏發生的那些事情一幕幕地在三輪的腦海裏閃過,讓他一時之間大腦一片空白。
“老,老媽?”他此刻的震驚無法言語,怔怔地望著迎麵走來的母親,根本沒法作出任何的反應。
但是薄素似乎根本就沒看到三輪一樣,她的視線焦點是落在三輪後麵的。她一步步走來,明明已經近在眼前了,卻似乎仍然在無視三輪一樣。就在三輪疑惑的時候,薄素居然腳步不停,繼續朝原來的方向邁出步伐。
按照這個趨勢來說,她馬上就要和三輪撞在一起了!
三輪以為是母親要給自己一個溫暖的擁抱,於是他也張開了雙手。然而,詭異的一幕發生了。隻見薄素的身體就像是虛幻的一樣,直接穿過了三輪!
“這是怎麼回事?”三輪頓時愣住了。他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轉過身,看到自己母親背對著自己,仍然在往前走。他深吸了口氣,快步追上她,伸出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那詭異的一幕再次出現了,三輪的手又穿過了她的身體。
三輪沉默片刻,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自言自語道:“是啊,我真是蠢,我媽不是早就不在了嘛。這明顯就是個幻境啊。”
在理解了這一點之後,他反而更加不明白那個老人為什麼要這麼做了。他讓三輪看到這個幻境,到底是為什麼?
於是三輪試著突破這個幻境,無論是捏自己還是破壞空間,各種他知道的方法都試過了,但都沒有任何效果。無奈之下他甚至嚐試著呼喚古,但那個已經在他腦海中沉睡了好幾個月的家夥今天也仍然沒有一絲要冒泡的跡象。
三輪這下真的是束手無策了,在稍微思考了片刻以後,他決定先跟上去看看那個幻境中的母親到底在做什麼再說——或許,他隻是單純地想要多看她幾眼而已。
循著腳印,他很輕鬆地便追上了薄素。她走進了一個木屋裏。三輪都不用敲門,直接就穿透了牆壁進入了裏頭,倒是挺方便的。
在木屋裏的,原來不止有薄素一個人。除此之外,還有十幾個看起來不像是善類的人。他們奇裝異服,有的很沉默,有的則戒備地望著周圍,有的則看起來極其輕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其他所有人都圍著這個老人,看起來應該就是這個木屋的主人了。
就在三輪好奇他們都在幹什麼的時候,其中一個渾身戾氣,臉上有一道從左邊眉毛縱行向下直到嘴角的傷疤的男人開口道:“喂老頭,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開船啊,我們都等了好幾個鍾了!”
那老人眼皮都不抬,輕聲道:“再等等吧,時候還未到。”
“等等等,再等太陽都要下山了!要是錯過了今晚那可是還要等一年的啊!”那人吼道。
“這位兄弟,稍安勿躁啊。”一個手裏抱著一團東西的男人說道:“人家擺渡人都已經當了好幾十年了,經驗肯定十足。他哪裏會算錯時間呢?”
“我呸!老子說話什麼時候輪到你插嘴了?啊?”那傷疤男瞪著插嘴的男人說道:“你以為你是誰?是不是想打架?”
可能他的聲音太暴戾了,居然直接嚇哭了某個嬰兒,木屋裏頓時響起淒慘的哭啼聲。三輪仔細一聽,原來這聲音就是從那男人懷裏傳出來的。也就是說,那男人抱著的原來就是一個嬰兒啊。
“哎哎,不哭不哭,沒事沒事。”那男人輕聲撫慰著懷裏的嬰兒。
傷疤男更加不爽了,說道:“喂喂喂,你這家夥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不知道這裏是幹什麼的嗎?怎麼帶這個嬰兒來啊!”
看他的架勢,似乎馬上就要上來和那抱嬰男發生衝突了。就在這時,一個女子開口了:“你要是嫌時間長不耐煩了,就自己出去找樂子,不要把氣發泄到無辜的人身上。還有,人家帶什麼過來與你何關?有誰規定了前往落星之海就一定不能帶孩子了嗎?難道是擺渡人說的?是這樣嗎,老伯?”
看到薄素望向自己,那老人露出了一絲笑意,緩緩搖了搖頭。
那傷疤男頓時語窒,原本差一點就要爆發的他,一想到老人明顯是站在薄素那一邊的,他就強行忍了下來。他看了一眼薄素,又看了一眼仍然頭疼於如何撫慰嬰兒的男人,怒哼一聲,便憤憤然摔門而去。
三輪忽然想到,剛剛自己老媽不是提到“落星之海”嗎?難道這裏就是傳說中的落星之海?那這個擺渡人,就是傳說中帶他們渡向落星之海的星海擺渡人了?
沒有人能給他答案,他隻能繼續觀察著這些人的言行舉止。但是在剛剛的鬧劇過後,木屋內又安靜了下來,其他人的心情也都明顯舒緩了一點。那男人抱著嬰兒走到薄素麵前,伸出手說道:“我叫星龍揚,剛才謝謝你的解圍了。”
薄素笑著與他握手,說道:“舉手之勞罷了。我叫薄素,很高興認識你。”
星龍揚正打算繼續說話,結果懷裏的嬰兒又嚎啕大哭了起來,他頓時露出猝不及防的頭疼樣子喃喃道:“我的小太祖啊,麻煩你安靜點行不行啊,別哭啦別哭啦。”
薄素笑了笑,說道:“看來平時帶孩子的應該不是你吧,要不,讓我來試試?”
星龍揚猶豫了片刻,又看了眼懷裏這個他無論如何都搞不定的“小太祖”,終於還是把這個重任交給了薄素。結果薄素輕而易舉地就把嬰兒哄乖了,現在正滴溜溜地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薄素。
星龍揚長舒了口氣,說道:“真的是非常感謝你,沒想到短短幾分鍾就要你幫兩次忙了。”
薄素笑著搖搖頭說道:“沒關係,這個我本來就樂意做。”
說罷,她的目光變得溫柔起來:“我家兒子大概也是這個年齡,但是我卻不得不離開他的身邊。現在抱著你的女兒,我感覺就像是在撫慰我的兒子一般,也算是解了一點對我兒子的牽掛吧。”
星龍揚露出恍然的表情,說道:“真是難為你這位母親了,這趟你來落星之海,肯定也是有非常重要的任務吧。”
薄素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下來。星龍揚頓時反應了過來,說道:“哦抱歉抱歉,這應該是不能隨便問的問題吧,是我冒昧了,對不起。”
薄素說道:“沒事,你理解就好。畢竟,來這裏的人,有誰不是懷著不得不去做的某些事情呢?”
星龍揚輕輕嗯了一聲,氣氛頓時沉默了下來。或許是為了調節氣氛吧,他突然又問道:“哦對了,剛剛談到你兒子也差不多歲數,我能知道他名字嗎?說不定,以後他還會跟我女兒成為好朋友呢。”
一說到這個,薄素的心情頓時就變得好了很多。她露出溫柔的笑容,說道:“如果是那樣就好了。他叫做三輪,是三生輪回的三輪。”
“三生輪回的三輪啊,是一個挺特別的名字呢。”星龍揚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道:“不過我家女兒的名字也差不多,是我妻子取的,叫做星晴。星空晴朗的星晴。”
薄素開心地說道:“是一個很好的名字啊,你妻子也是個了不起的人呢。”
她伸出手,說道:“或許我應該代替我兒子提前說一句,很高興認識你,星晴。”
星晴伸出那小小的手掌,拇指跟食指輕輕握住了薄素的食指,星龍揚在旁邊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而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切發生的三輪,卻如遭雷擊一般呆滯當場,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卻又好像更加迷茫了。
星龍揚和星晴,星龍揚和薄素,龍揚和星晴。
星龍揚是誰,龍揚又是誰?這個女嬰真的就是星晴嗎?那龍揚又是星晴的誰?
一切的謎題糾纏交錯,緩緩地朝真相接近,即將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