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快要來了,那說明梅雨季也將要來臨。一想到這個三輪就有些苦惱——回南天,這是任何生活在沿海地區的居民都不會喜歡的天氣。
“啊~真的好煩呐,能不能跳過春天直接到夏天去啊!”他忍不住仰天長歎。
浮生有些無語地說道:“我說三輪,你能不能別這麼幼稚。我覺得每個季節都挺好的啊,你憑什麼嫌棄春天!”
“切!春天隻有你這樣的文藝青年才會不討厭,像我這麼務實的男生啊,一般隻會關心天氣會不會影響生活。”
“還務實,要是我是文藝青年,你就是一個二逼青年了哼!”
“我二逼?!”
“對,你二逼!你說說你哪裏二逼了?”
“我哪裏都二逼...我呸!我哪裏都不二逼!你都不知道我有多聰明,昨晚我還幫星晴解了一道數學題呢!不信你問星晴,星晴你說對吧?”
三輪看向星晴,卻看到她眼睛放空在發呆。
三輪再叫了她兩聲以後,她才回過神來說道:“嗯?嗯,什麼?我也覺得春天不討厭啊。”
“哎呀星晴,你剛在發呆吧。咱們已經跳過了那個話題,在討論我二不二逼的問題了。星晴你來評評理,像我這樣聰明絕頂的人才,怎麼可能會是二逼呢對吧!”
“你....”星晴忍不住笑了出來說道:“你聰明算不上,絕頂就很不用說了。”
“倒是以後小心會禿頂了啊~”浮生很絕地補充了一句。
三輪氣的哇哇叫,在路上手舞足蹈。路過的行人無不繞道而行,看向三輪的眼中帶著憐憫和嫉妒。心想這麼個呆瓜土鱉,怎麼可以和兩個大美女結伴而行呢,真是羨煞旁人也!
星晴眯起眼,讓前路似乎被一層起霧的窗所掩蓋,隻能看到幾個色塊。這在美術裏會被當做是一種畫水彩的技巧。隻有把注意力從事物的輪廓上抽出來,隻關注它們的色彩分布,才能從整體上準確地上色。
她並不是畫家,這麼看東西隻是因為陽光有些太燦爛了。又或者,那是因為陌上兩旁的鮮花,盛開得太過燦爛了吧。
“真的是,有點舍不得呢。”
聲音飄忽不定,消失在花海當中。
——“嗯...那個,你們去探望半閑吧,我就不去了。”三輪撓了撓頭,還是沒辦法做到若無其事地講出這句話。
浮生有些疑惑地問道:“你不去?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的啊,就是...我剛好像看到老奶奶在花園裏閑逛,我想過去給她推推輪椅,陪她聊聊天。”
“真的嗎?”浮生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三輪幾眼,說道:“我倒是無所謂,你自己決定吧。”
“嗯,等下我就上去。”
“那好吧,星晴,咱們先走吧。”浮生拉上星晴的手,朝醫院裏頭走去。星晴有些擔心地回頭看了眼三輪,說道:“我們真的不用管他嗎?”
“不用吧,可能他倆吵架了。”
“啊?吵架了?!那我們不應該勸說一下嗎?”
“不用的啦,男孩子吵架跟我們可不一樣。找一天兩人對罵兩句,或者對毆幾拳就完事了!”
“啊?都要打起來了,真的沒事嗎?”
“嗬嗬,星晴你不懂。這叫做打是情罵是愛,男生都是靠這些增進感情的!”
“哦...這樣啊...那你就不怕三輪搶走了半閑嗎?”星晴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表情非常嚴肅,她完全不知道這個問題有多麼的不科學。
然後浮生的步伐頓了頓,她的表情居然也像是在很認真地思考似的。她沉吟了一下以後才笑著回答道:“那也沒關係吧,三輪跟半閑都是我的。”
“呃...”星晴聽得一頭霧水,疑惑地歪著腦袋說道:“我還是不懂...”
“不懂就算了吧,咱們先去看半閑吧!”說罷,兩個女孩便風風火火地朝半閑的病房跑去了。
——“這樣真的好嗎?”
推著輪椅發呆的三輪回過神來,不明所以地問道:“嗯?您說什麼好不好的?”
“你不是來探望朋友的嘛,結果拋下兩個小美女過來陪我這個老太婆了,不覺得無趣嗎?”
“當然不會,”三輪笑著說道:“您比她們可愛多了,至少不會拿我的智商開玩笑。”
“哦?她們都瞧不起你的智商嗎?”
“不,正相反,是因為我智商太高了,一般人理解不了。”三輪趁機溜須拍馬:“哪像老奶奶您,跟我的思想層次是一個層麵的,就絕對不會覺得我傻罵我二逼。”
“哈哈哈哈!”老奶奶大聲笑了出來,說道:“小夥子,你真幽默。像你這樣的年輕人,應該很受女孩子歡迎吧?”
“哪裏哪裏,”三輪摸了摸鼻子說道:“也就每天收到百來封情書而已。好吧開玩笑的,我怎麼可能受女孩子歡迎啊,老奶奶呀我告訴您,現在的少女都是外貌協會,都是看臉的世界啊!”
“那可不能這麼說啊小夥子。以前我是搞醫學的,有一句話我記得特別清楚:蒙娜麗莎看著你,她隻是看到了你的上皮組織。不懂吧?哈哈哈,其實說白了就是眼見的隻是表麵,而喜歡可不隻是喜歡外表哦,更重要的是...”
三輪看她指了指自己的左胸,知道那是指的內心。他長歎一口氣說道:“這些道理我都知道,可是有時候...算了,這個跟您說也沒用。咱們還是聊點別的吧!”
老奶奶挑了挑眉,那雙本應失明的眼睛此刻似乎有著不一樣的光彩:“喲,還沒說怎麼就知道沒用?可不要小看老太婆我。不就是個拿不起,放不下的問題嘛,你真以為我不知道啊。”
“啊?什麼拿不起放不下,我沒聽懂呐。”
她的語氣裏帶著追憶:“跟你說一件事吧,其實我年輕的時候呀,也像你身邊那兩個小妞一樣,是學校裏的女神呢。你也別不信,以前那時候呀還特別傳統,沒有什麼情人節巧克力啊聖誕節卡片啊之類的,但會有情書。我呢,每天抽屜裏至少都會放著一封情書。”
“噢噢,真是沒想到啊,奶奶您還有那麼風光的往事啊。”
“哎,好漢不提當年勇。”雖說如此,但三輪還是從老奶奶的臉上看到了不一樣的容光。她繼續說道:“其中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的一個青梅竹馬的玩伴。我們從小就特別要好,經常膩在一起玩兒。”
“哦~!一定是個男孩子啦!”
“嗬嗬,是呀,是個男孩子。他五歲的時候就跟我信誓旦旦地說,長大了就要娶我做老婆呢。他對我也挺好的,不是說每天我的抽屜裏都會有情書嘛,其中他就是每天都會給我寄情書的那個人。順帶還會有早餐,裝滿水的水杯什麼的。”
“哇~那位男生怎麼這麼像我啊,都是這麼的貼心溫柔,還會耍浪漫。”三輪又在大言不慚地自戀了。
老奶奶並沒有給他潑冷水,隻是笑了笑以後說道:“但最後的結果你一定沒有猜到,我最後沒跟他在一起。”
“什麼?這是為啥呀?明明會是個完美的結局啊!”
她搖了搖頭,說道:“沒發生的事情,可不能隨便就給它設定一個完美的結局啊。其實這個也沒啥原因好談的,隻是後來我倆覺得不合適,是因為相處得太久,相距太近了,反而就失去了很多東西吧。
不過這也沒什麼的,多虧了這樣我才能遇到現在我的老伴啊,我並不覺得他比我的兒時玩伴差。我的兒時玩伴後來也找到了自己的伴侶,我們現在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並且都過得挺好的。你不覺得這也挺好的嗎?”
“唉,我就覺得好可惜。”三輪垂頭喪氣地說道。
老奶奶調侃道:“小夥子啊,你這是把自身的情況代入到我的故事裏去了吧?可惜,那都是你自己的感覺吧。”
三輪臉一紅,說道:“不,不是吧。我也沒什麼青梅竹馬的朋友啊,就浮生算半個。可她是我表妹,跟您那種也不一樣吧!”
老奶奶笑而不語,沉默反而讓三輪有些心虛。
談話的最後她補充了一段話:“小夥子啊,聽我一句勸,明知不可能的就早點放下。花開就隻有一季的期限,真正該去追尋的就不要猶豫。放不下的要放下,拿不起的要拿起來。”
“有句名言不是這麼說的嘛,相濡以沫...”
三輪苦笑著答了下半句:“不如相忘於江湖。”
——後來,老爺爺去領了飯票回來,於是三輪就將輪椅的把手交還給了他,讓他推著自己的老伴回病房吃晚飯。
“哎喲老爺子呀,你說我是不是說的太多了?”
老爺爺笑著說道:“沒事,我們都是快要進棺材的人了,總不會在最後才來騙這些年輕人吧。”
“哈哈哈那倒是,正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啊。唉這年紀大了呀,就總是忍不住嘴巴。一不小心就把年輕時候的糗事告訴給那個小男孩聽了。”
“啥?你應該...沒提我的事吧?以前追求你的那些糗事情要是被個年輕人知道了,那我的老臉可就沒地方掛了。說不得以後見到他都得繞路走了呢!”
“你?你在我以前的追求者裏麵頂多算個中等水平,我要數多久才數到你啊!”
“......”
“怎麼,生氣啦?你看你這小肚雞腸的,我說提起你嘛,你又說沒麵子。我說沒提起你嘛,你又不高興。那你說我要怎麼辦,是不是要給你負荊請罪你才舒服呀?”
“不不不,我哪裏敢呀,我的老佛爺呀。”
“嗬嗬,好了好了,不跟你玩了。我當然有提起你,還特別誇了你的善良忠誠呢。”
“哈哈哈,真的嗎?哎呀,還是我的老伴兒懂我,其實我這人嘛,也不聰明也不有才,就為人特老實淳樸,你說是吧。”
“是是是,瞧你這德行,真是...”
兩個老人家,一個坐著,一個推著,在夕陽的籠罩下,仿佛會就這麼一起走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的永遠。
——“三輪,三輪?”星晴皺了皺眉,忍不住拍了三輪的腦袋一下,說道:“我說三輪!你有沒有在聽啊!”
“哦,噢噢!抱歉,你剛才說道哪裏來著?”
在告別了老奶奶以後,三輪去了半閑的病房跟他們彙合,看著時間差不多到了晚修前的半個鍾,便一起離開醫院踏上回學校的路。
“我說,今天難道是世界走神日嗎?為啥你跟星晴兩個輪流走神呢?”浮生笑著調侃道。
三輪有些不好意思地摸著後腦勺說道:“哎呀,隻能說老人家的話真是金玉良言嘛,剛才我跟那位老奶奶交談了一番以後,感覺自己醍醐灌頂呐。這時候不就在回味著嘛。”
“喲,好像學到了不少嘛?老奶奶都跟你談了什麼啊,說來聽聽。”浮生的八卦之心又燃了起來。
三輪當然不會跟她說太詳細的內容,就隨便敷衍倒:“也沒什麼,就是她年輕時候的純情羅曼史。”
“什麼呀,這就能讓你醍醐灌頂,還走神回味?我看你是傻了吧?”
“嗨,你懂個蛋蛋!這其中奧秘,不是你這一介草民所能參透的,跟你說了也是白費。”三輪發揮他的三寸不爛之舌,跟浮生鬥得不亦樂乎。
星晴走在兩人旁邊,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但她知道有些話還是要趁早說出來,於是她停下了腳步,深吸一口氣,說道:“那個,三輪,浮生,有件事我要跟你們說。”
“嗯?”三輪回過身,看著臉色有些嚴肅的星晴,內心突然有些不安。浮生也有些疑惑地望向星晴。
那一天,暮色有些暗淡,由於接近夜晚,四周帶起一絲涼意。風從江上吹來,讓那陌上百花飄飄,女孩發絲飛舞。可能是傍晚的光線不好,三輪看不清星晴的表情。她頓了頓,才說出了她思量許久以後的決定。
“我準備要走了。”
天有些寒,水有些冷。
有魚在江裏告別,遊向兩個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