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在秦叔的不斷提速下竟是硬生生縮短了一半,我從車上下來的時候腳下一軟,差點栽倒了過去。
還好秦叔見狀連忙攙扶了我一把。
“懷祖,堅強一點。”秦叔在我耳邊說道。
我強打起精神,朝著院子裏走去,一隻腳剛邁過門檻,靈雨就走了出來。
“懷祖哥!”靈雨一見是我,立馬衝了過來,一把抱住了我,無助地說道,“懷祖哥,你怎麼才回來,我好害怕。”
那是我從未見過的靈雨,靈雨雖然看著柔弱,但骨子裏卻是極其要強的,即使是當年剛上學那會兒,被班裏同學欺負得狠了,她也隻是咬牙隱忍,從不會因為這樣的事情掉一滴眼淚。
可是今天的她卻哭得如此難以自製,眼淚糊了一臉,我想替她擦拭幹淨,可我的手指發著抖,隻把她臉上弄得更加狼狽。
“好了,都別哭了。”秦叔歎一聲氣,“快進屋裏來吧。”
我進到爺爺屋子裏時候才發現劉玄霖居然也已經來了,他麵容沉重地坐在爺爺床邊,病床上的爺爺則是微合著眼睛,嘴巴微張著,半天才緩緩吐出一口氣來。
劉玄霖見我進屋,主動讓出了座位,我隻是搖了搖頭道:“沒事,您坐吧。”
劉玄霖應了一聲,卻還是站起身朝著屋外走了出去,靈雨見此情形又忍不住要哭,秦叔忙在一旁拉了她一把,說道:“靈雨,你跟我出來,秦叔我有話想跟你說。”
靈雨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擦幹眼淚跟著秦叔出了屋去。
眾人一走,屋裏隻剩下了我和爺爺兩人,爺爺的發病比預想得更快,整個人還沒瘦到脫相,但臉上已經是青黑一片,我知道這是人死前的征兆。
雖然我極度不願承認,可也知道爺爺這是回天無力了。
“爺爺。”我強忍著悲痛在爺爺的床邊坐了下來,抓起他冰冷幹燥的大手,緊緊地護在掌心裏,“爺爺,我是懷祖,我回來看你了。”
爺爺眼皮微抬,很快又合上,幹燥脫皮的嘴唇嚅動幾下,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我忙拿過一旁的水杯,用棉簽蘸了點水,問道:“爺爺,你是不是渴?我喂你喝點水好麼?”
爺爺虛弱地搖了搖頭,緩緩抬手拍了拍床邊的位置,我很快明白了爺爺的意思,他是想讓我在床邊坐下再陪他一會兒,其餘的任何事他都不需要我做。
我放下水杯在床沿邊坐了下來,爺爺已經虛弱得說不出話來,我的喉頭也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了一般,我唯一能做地隻是靜靜注視著爺爺黝黑瘦削的麵龐。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屋子裏安靜得可怕,我可以感受到爺爺的生命正在一絲一毫的流失,但我什麼也做不了。
我忘了自己就這麼在床邊坐了多久,直到秦叔走了進來,朝我說道:“懷祖,時候已經不早了,你趕緊先去吃點東西睡上一覺吧,後麵幾天......”
秦叔話說一半停了下來,我知道他的意思,他其實真正想說的是爺爺的後事。
我點了點頭,正要走出屋去,忽然病床上爺爺的呼吸變得急促了起來,我腳下一軟,立馬轉身朝著床邊跑去。
隻見爺爺像是用盡了最後一絲氣力睜大了眼睛,顫抖著雙唇吐出幾個字來。
他的氣息實在太過微弱,我一時間沒有聽清,又立馬地下身去,把耳朵湊近到他嘴邊。
“天命......暗蛟......”爺爺的聲音像是低得快要聽不見,我盡力辨認著,依稀聽出爺爺說的是什麼,隻是正要問爺爺這話是什麼意思的時候,爺爺已經逼上了眼睛,口中再沒有溫熱的氣息吐出。
農曆九月十七,爺爺永遠地離開了我。
秦叔將爺爺一早就準備好的壽衣從櫃子裏拿了出來,許是放得時間有些舊了,剛一拿出來的時候甚至帶著一股黴塵味。
村裏有專門幫著穿壽衣的老者,因為穿壽衣的時候隻能是子女在場,就連親孫子也是不被允許的,我被穿壽衣的人強行趕了出來。
“村長他啊今年年初就知道自己的病情了,不過那時候你是高三,正是關鍵的一年,他誰都沒有驚動。”秦叔見我站在門外不肯離開,歎了口氣拉著我到了院子裏說話。
一聽這話我的眼淚終於不受控製地落了下來,“爺爺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高考又怎樣?考上一所好的大學又怎樣?隻要他能好起來,這些我都不要!”
秦叔不無動容地說道:“懷祖,你不用自責,村長他這病查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是晚期了,醫生預期活不過三月,可他卻硬是撐了大半年。”
秦叔還欲再說,我卻再也不忍心聽完,秦叔的沒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鈍刀子一樣,劃在我的心上,直把我的心劃得血肉模糊。
在那之後村裏的人都趕了過來,爺爺生前在村裏有著很高的名望,村民們聽出爺爺去世的消息,無不露出悲痛的表情。
我在村民們的幫助下操辦著喪事,一切都比想象中的要更順利,可我不想要這順利,我隻想要爺爺回到我的身邊。
漫長如年的三天後,爺爺出殯,意味著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村民們在我家院子裏吃完最後一頓,三三兩兩地回了家,小胖留了下來。
他和我一樣,最不擅長的就是安慰人,猶豫了半天後隻是說道:“學校周櫻格已經幫你請假了,你不用擔心。”
因為事發突然,走得又匆忙,我甚至沒來得及去向輔導員請假,隻是現在聽小胖這麼說起,我也隻是無所謂道:“嗯,我知道了,你還有別的要和我說的麼?”
小胖看著我憔悴的樣子,麵露不忍,勸道:“懷祖,誰都會有這麼一天的,師父也是一樣。雖然我知道這世界上沒有感同身受這麼一回事,但你的悲傷我多少能夠理解一些的。”
我知道以小胖的口才是絕對說不出這麼一番話的,肯定是有人事先教過了他,我雖然不知道這人是誰,但我想他們應該都是在關心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