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幸運

第八十五章 幸運

“竹子,爸爸的身體爸爸自己知道,這一次,我恐怕真的熬不過去了!”

“竹子,我對這世界沒有太多留戀,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媽。你媽眼睛不方便,以後電話充個電,鋼磨打點麵粉都看不見,我實在放心不下。”

“竹子,我死後,你不出門打工又沒路,你媽該怎麼辦?”

晨光照進窗戶,瘦得皮包骨頭的陳耀緊緊盯著手裏的鬧鍾,腦袋一歪,倒在床上,未能合上的雙眼裏,流出最後一滴淚水。

伴隨了老人家十年的鬧鍾,再也叫不醒他。

“父親!”

陳竹發出一聲嘶聲裂肺的嚎哭,雙膝一軟跪在床前,耳邊響起的是他母親和姐姐驚天動地的哭喊聲。

畫麵在晨光中定格,陳竹的心,如同窗外的冬天一樣冰冷。

簡易的靈堂搭建,雙目始終未能閉上的陳耀,被抬進漆黑的棺材。

在棺材蓋上前,陳竹撲過去看了最後一眼,父親灰白無神的雙眼裏,依舊透漏出一種深深的留戀和無奈。

“你爸的病發得很早,前期其實還是可能治好的,隻是你一直沒能找媳婦,家裏又那麼窮,他實在舍不得花錢。他以為這一次,還能像以前生病一樣,直接拖好。”

“你爸並不想死,隻是病得絕了!”

“九月的時候,你爸的病就已經到功了,疼得整夜喊叫睡不著。我實在忍不住,和他吵了幾句,他竟然真的忍住了。”

“十月初的時候,你爸就已經很難動彈了,可是我每次到山上去,他還是放心不下,爬也要爬到山上去。”

“竹子,要是你爸沒死,那該多好!”

“唉,怪隻怪,你爸死得太早!”

母親的嘮叨和歎息,讓陳竹一次次心碎。

但是,陳竹怎麼都沒想到,當他離開之後,再次回家的時候,見到的是冰冷的靈堂和死氣沉沉的破屋。

揭開灰白的棺蓋,看到的是母親同樣圓睜卻灰暗無神的雙眼。

緊隨父親,母親也遠離他而去,一樣死不瞑目,因為他不在身邊,因為年齡已長的他,一直沒能討上一房媳婦兒。

陳竹的心,被殘酷的現實一片片撕碎,雪花紛飛,陳竹的世界裏,隻剩下漫天的灰白。

嘴唇咬出血,指甲掐進肉裏,鮮血淋漓的滴,陳竹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他仰望著灰白的天空,想怒吼,想咆哮,喉嚨裏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怨不得天,怨不得地,隻能怨自己!

無能的無奈!

唯一的朋友消失了,父母也遠去了,陳竹再也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和意義。

“不對!”

就在最絕望的時候,陳竹腦海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父親陳耀去世的時候,他同樣沒有在身邊。

本來是來得及的,可是不懂事的他,竟然因為貪玩,在路上耽誤了一天。

等他回家,父親已經永遠閉上了雙眼,這是他一生中,最後悔的事情,最大的遺憾。

好想好想再看他一眼,可是再也看不到了!

母親去世得突然,等他接到消息趕回去的時候,母親早已被送進了棺材。

這種刻骨銘心的痛,一輩子經曆一次,已經無法忍受,可是他卻不能不麵對同樣的遺憾。

“不,這不是我想要的!”

陳竹從心底裏發出一聲怒吼,然後猛的睜開了緊閉的雙眼。

刺目的光芒,讓他忍不住流下了淚水。

如同決堤的淚水,卻洗不盡他心中的無奈和辛酸。

“竹子,你醒了!”

充滿驚喜的女聲,終於讓陳竹回到現實。陳竹猛然間反應過來,如今的他,還隻有十八歲,父親母親都還健在。

曾經的那一切,很真實,但是對於如今的他而言,更像是一個夢,一個他再也不願意經曆的夢。

“我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不能讓悲劇再重演!”

陳竹默默的在心裏發誓。

片刻之後,他才適應了眼前刺目的燈光,從夢幻裏回到現實。

他終於看清楚剛才那女聲的來源,站在他床邊的,赫然是李蕾,她的眼中有無盡的驚喜還有沒有散盡的焦急。

“蕾蕾,是你救了我?”

渾身的疼痛,讓陳竹沒有力氣撐起來,用盡力氣,他才從嗓子裏擠出那麼一句沙啞的話語。

“嗯嗯!”

李蕾微微點頭,“昨晚我們半夜回來,發現了躺在巷子裏的你,當時你渾身是箭,可把我們嚇壞了。後來我發現你還有氣,就把你帶了回來。我們不知道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敢送你去醫院。箭王哥幫你拔的,本來我是打算去請專業醫生,但是王哥說你身上箭矢太多,如果不盡早拔下來止血,你恐怕等不到醫生來。”

“竟然遇到了你們,”陳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感歎的聲音很是沙啞卻有著無盡的慶幸,“我真的好幸運。”

“竹子,先別說話了,醫生說你不僅受傷很重,還中了毒,需要好好休息。”

李蕾阻止了陳竹繼續說話,然後在陳竹床頭坐了下來。

沉默了片刻,陳竹還是開口了,“我已經休息得夠久了,蕾蕾,扶我坐起來,我想感受下活著的感覺。”

“可是……”

李蕾剛開口,陳竹直接打斷了李蕾的話語,“沒事的,中的毒我已經服了一些解藥,雖然無法清理殘毒,但是可以壓製。至於外傷,我已經習慣了!”

沒有什麼樣的外傷,能痛過心傷,傷得太厲害,陳竹已然麻木。

猶豫了片刻,李蕾還是依言將陳竹扶了起來。

喝下一小碗白粥和一杯清水,陳竹的精神恢複了少許,說話聲音也不再那麼沙啞。

等李蕾放下杯子,陳竹微微活動了一下脖子,問道:“蕾蕾,醫生還在這裏麼?”

“嗯,還在外麵,需要我叫他進來麼?”

李蕾微微點頭,準備起身出去。

“不用,”陳竹艱難的搖了搖頭,“你出去一下吧,告訴醫生我身上中的是王棕蛇的蛇毒,讓他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在漢市弄到解毒的血清。如果弄不到,就先送我去漢市大醫院,雖然那樣可能有些危險,但是問題應該不大。最多也就是被請去警局喝茶,想來警察也不會想我死在警局,至少會讓我傷勢恢複一點。”

“好的,我這就去問問。”

片刻之後,李蕾帶來了讓陳竹驚喜的消息,醫生果然可以找到解毒的血清。

隻要將蛇毒解掉,對於陳竹而言,外傷不是事。

唯一有點麻煩的就是,左手的骨折。

手臂骨折,就意味著陳竹短時間沒法跟人動手了,可是漢市的混亂,讓他沒有太多的時間等下去。

和李蕾說了一會兒話,身上餘毒未解的陳竹又開始犯困,而在這時候,李蕾卻是先一頭栽在了陳竹床上。

靠在枕頭上的陳竹嚇了一跳,然後才發現,李蕾隻是睡著了。

微微一愣之後,陳竹就明白,自己隻怕是昏迷了很久,這個和他不過有過數麵之緣的女孩子,應該是衣不解帶的在照顧自己。

想明白這一切,陳竹心中湧過一絲莫名的莫名的暖流,然後是深深的慚愧。

陳竹接觸她,幫助她,都隻是想利用她,可是她卻是把他當成了親密的朋友。

隨後,陳竹發現,自己肩上的擔子,又重了一分,在這個世界,他又多了一個朋友,多了一個要守護的人。

“沒法給你太多,也沒法讓你快樂,但是我可以讓你好好活著!”

陳竹默默的在心裏發誓。

想到守護身邊的李蕾,陳竹又想到一件事,自己已經太久沒有和家裏聯係了。

自從地獄島之行開始,他就再也沒有給家裏打過電話寫過信。

想到這一點,陳竹不由得感覺無地自容,自己有了錢,生活舒服,可是爸媽還在家裏受苦,別說做房子買電話,甚至連油鹽都吃不起。

可是自己,竟然從未想過給家裏寄去一點錢!

失去過,竟然依舊不懂得珍惜!

陳竹忽然有種抽自己耳光的衝動!

勉強伸右手從褲兜裏掏出電話,陳竹才發現,自己想給家裏打電話,卻找不到一個就近的電話號碼。

無奈之下,他隻好撥通了上次劉晚霞給她媽打過的那個號碼。

總算是路程不太遠,那個電話戶主也認識陳竹,才勉強答應搭信給陳竹的父母,讓他們次日中午來接電話。

那會兒的紅旗鎮,實在太窮,一個村也就一兩部電話,想要打個電話回家,還真不容易。

掛掉了電話,陳竹又撥通了洪亮的電話。

電話剛接通,裏麵就傳來洪亮的咆哮聲。“竹子你妹的,又死哪去了,大半夜玩消失,幾天也不見蹤影,電話也打不通,晚霞都急哭了!”

“胖子,發生了一點事情,我遇到了一點麻煩,受了一點傷,可能要住幾天醫院。”說完這句,陳竹又想到洪亮說劉晚霞急哭的事情,連忙又加了一句,“傷勢不算嚴重,隻是行動有些不便,受傷的事情就不要告訴晚霞了,你直接說我有點事就行了。”

陳竹並不想讓劉晚霞擔心,但是沒想到,他的話音才落下,電話裏就傳來洪亮幸災樂禍的聲音,“晚霞妹妹就在我身邊,你的話她一句不漏聽在耳朵裏,你自己解釋吧!”

“你妹!”

陳竹聞言,瞬間有種爬起來衝回去將那該死的胖子碎屍萬段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