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秘密

清晨起來她不在跟曇花說她昨夜的夢了,這是她的秘密,她好像一夜之間明白自己已經到了該藏有秘密的年紀了。

曇花當然也忘了她昨天說的夢,看上去畫畫又恢複了正常,隻是好像有些懶,不想說話,隻是低頭默默的吃飯。一家三口吃晚飯照樣去上學,曇花送了兩個孩子去學校,想著張峰最近這幾天忙著收田青,幾天沒回家了,就去他的收購站看看他。

張峰正在倉庫裏跟收購田青的人發火,原來昨天收的一批田青發黴了,很可能是這個收田青的小夥子被那個賣田青的人收買了,合夥糊弄他這個老板,不然這麼好幾千斤的一批貨不會看不出有問題的。

“你說吧,這批貨你咋辦,是你賠呢還是找那個賣貨的人來拉走呢?”他壓住火氣硬硬的說。

那個“走私”的年輕人早嚇壞了,此時哭喪著臉說:“我,我也不想的峰哥,我替你收了幾年田青了,哪回出過這個事,你就饒了我這一回吧,我保證下次不敢了峰哥。”

他不耐煩的一搖頭說:“別跟我廢話,我再問一遍,你賠錢還是他拉走,我可不能叫我的人在我眼皮子底下糊弄我,我最恨小人作亂了。”

那個小夥子低下了頭頭說:“好吧峰哥,我賠錢,這幾千斤田青算我的了。”

張峰愣了一下,用眼瞥了他一下輕蔑的問:“嗬,你還挺義氣,他是誰呀?”

“他是我未來老嶽父。”他紅著臉說。

張峰理解的看了他一眼,還是嚴厲的說:“你老嶽父這不是坑你嗎,不知道這要是被我知道了不會輕饒你嗎?”

他扭頭看了身後的曇花一眼又轉過頭低低地說:“我也跟他說了,可他說你知道了也不會太難為我,因為他是你老嶽父的老堂兄弟,論起來你還該叫他叔呢。”

“是誰呀,我哪個叔啊?”曇花上前急著問。

那個小夥子偷看張峰一眼囁嚅著說:“不是嫂子,是,是他上個嶽父。”

曇花明白了,他說的是畫畫的姥爺不是筆筆的姥爺,人是他前妻的莊上的不是她莊上的人,她心裏一驚:怎麼這兩天老遇到“她”呢?她不由本能的仔細觀察張峰的表情。

張峰盛怒的臉立刻露出複雜的表情,他一揮手說:“再說吧。”

看到身後的曇花眼裏閃過一絲不安,但那絲不安馬上被不屑代替了,他不看她故意冷冷的問了聲:“你咋來了,進屋吧。”

然後自己先轉身往屋裏走了,那個年輕人臉上凝結的表情頓時鬆弛了,偷偷的笑著走開了。她跟著老公進辦公室。

“那你打算咋辦?”她關上門就問他。

“嗯,啥?”他低頭翻開賬本裝糊塗。

“就是剛才的黴田青的事兒啊,總不能是你前嶽父家的人就這麼算了吧,那麼一大堆,得賠多少錢呢,看起來是他家攢了幾年的東西了,他們不是把你當冤大頭坑嗎?”她說著說著動氣了。

她一向不過問他生意上的事,這次突然這麼關心當然是有原因的,因為她口氣裏酸溜溜的味兒很濃,張峰抬頭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笑笑說:“這點小事,還勞你老人家大駕操心哪。”

她一下子火熄了,噗嗤一笑撲過去抱住他的肩撒嬌說:“哼,我看你一沾上她的邊就沒魂了,看來我就是跟你過一輩子也抵不過她跟你過的幾年。”

他順勢抓住她白嫩豐腴的手說:“看你,連死人的醋也吃,我總不能叫她娘家人說我認錢不認人吧,這點錢我又不是賠不起,嗯?”

她往他懷裏一倒說:“竊,我才不管你錢錢後後的事兒呢,你愛咋著咋著,把錢都賠光我也沒空搭理,隻要不把你人賠給人家就中。”

他抱起她嬉笑著說:“人是賠不掉了,老了沒人要了。”

她摸著他的臉說:“誰說你老了,男人四十一枝花呢,女人三十就豆腐渣了,看你,越長越帥了,我卻成豆腐渣了,你這成天呆在外邊做生意,也不知有多少相好的了。”

他的臉一板說:“你別胡說八道啊,我可不是那樣的人。”

她捶著他的肩笑滾在他懷裏:“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不經逗,我還不知道你是啥樣的人啊,哎呀,最煩你這一點,沒一點幽默感,人家說著玩兒就當真了……”

晚上張峰來家了,曇花還沒回家,他到了家洗把臉就去曇花的衛生室了,然後坐在椅子上悠閑的跟診所裏的病人寒暄、拉呱了一會才等病人走光了跟曇花雙雙的一塊來家了。做好了作業的畫畫領著弟弟在花園裏看月季,月季還沒有開,隻是在新春裏開始吐出第一遍的花骨朵了,花骨朵的尖尖兒上個個嫩嫩的透出點紅和黃的各色的花苞,像一個個初生的嬰兒小腦袋,很是喜人。筆筆穿著一雙寬厚底子的旅遊鞋在花園裏跑來跑去的。

“筆筆——你弄啥了,給我出來——”

正和老婆說說笑笑著的張峰,一看院子裏的景象就獅吼般大喝兒子。兒子和女兒一下子嚇愣了,他們看著爸爸呆了一刻,然後一齊慌慌的往外跳。

他怒氣衝衝的竄到花園邊用眼睛仔細的檢查了一遍花園後,臉色緩和了點,衝倆孩子責問:“誰叫你倆穿著鞋進我的花園的,這春天正是花棵出土的時候,踩壞了剛冒出頭的花苗咋辦?”

畫畫和筆筆都不敢言語了,曇花也不敢相勸。他看著同樣穿著鞋的畫畫問:“畫畫,你弟弟沒記性你也沒記性,不知道不脫鞋不準進花園嗎?”

畫畫低著頭囁嚅:“天冷,脫鞋涼……俺就是被月季花的花枝吸引住了不小心跨進去了。”

“冷,冷就不要進去,哼哼,還不小心跨進去了,那來後給我小心著點兒吧。”

筆筆膽怯的看著爸爸隨著姐姐說:“知道了。”

看他氣消了,曇花才敢責備他:“看你,幾天不來家了來了就吵孩子,怪不得孩子對跟我親不跟你親,哼,活該。”

張峰笑笑說:“那不正好啊,倆孩子都被你據為己有了,等老了閨女兒都孝敬你,你吃著我看著。”

曇花嬌嗔的說:“哼,看也不叫你看。”

爸爸來了晚飯自然得添菜,飯桌上有魚有肉的,但畫畫好像不餓,動了幾筷子就把一碗粥匆匆的喝了就說上樓睡覺。曇花看定她說:“不中,你今個吃的太少,在吃點,不然不準站起來。”

畫畫正是發育的階段,今年猛的飯量大增,曇花總說她吃起飯來像個小牛犢,到了晚上總是曇花不準她吃太多,說是晚上吃的多了積食,不利於睡眠,發育階段睡眠跟食物一樣重要。可是今晚曇花卻嫌她吃的少,明明這麼多好吃的,她好像一點興趣也沒有,吃飯前也沒見她吃零食呀。

畫畫卻難受著臉兒說:“我真的吃飽了,不想吃了。”

張峰不耐煩的說:“看你,孩子自己不知道饑飽啊,不吃就不吃吧,還能餓著她呀。”

畫畫一聽就從飯桌上站起身說了聲“我去睡覺了。”就通通的跑上樓去了。

一家人都吃過飯來到客廳看電視的時候,張峰看看女兒房間的燈已經熄了,到她門口聽聽裏麵也沒動靜,就問曇花:“她睡這麼早,電視也不看了?”

曇花站在床邊邊疊洗幹淨的衣裳也搖搖頭說:“誰知道,每晚都是我攆著才去睡。”

畫畫進屋就把屋門反鎖好,就躺在了床上,昨晚夢裏的“媽媽”說好的她從此每天晚上都來看她,她是急著去夢中與她相會。

媽媽終於來了,她今天又換上了一身上衣潔白下身橙紅色的短裙,頭上紮個馬尾,看起來像個少女,她豔羨的摸著她的頭發說:“媽,你可真漂亮。”

她親昵的摸著她的頭發說:“我的畫兒比我要漂亮,你一出生大家都看出來了,你繼承的是我和你爸的全部優點,我倆的缺點你一點也沒沾上,你可真會長。”

“不,媽,是你會生。”她調皮的說。

忽然她的臉一變,嘟著嘴撒嬌說:“媽,才我爸吵我了?”

她笑容可掬的問:“為啥呀?”

“因為我去他的花園裏沒有脫鞋。”

“花園,還是那個花園媽?”她驚問。

“那個?哪個?”畫畫不解的問。

她眼神霧蒙蒙的淒然一笑說:“沒啥,哦——你說脫鞋,進花園都要脫鞋?”

“是,他可愛惜那個花園了,他不許我們進去,就是我們非要進去看花或者捉蟲就必須要脫鞋,不光我們就是他自己進去侍弄它們也要脫鞋,他還不許我和弟弟折一朵花,自己那麼忙回到家就進去整侍它,我媽,噢,不對我新媽,她說我爸爸看他的花園比他的孩子還嬌,嗬嗬嗬。”

她的眼睛一亮,簡直要露出驚喜的神色了,但馬上眼簾動了幾下長長的睫毛覆蓋住了它們,她輕輕的說了聲“真的?”

畫畫點點頭說:“是真的啊,媽,你知道他為啥這麼愛那個花園不?\\\"

她掩飾的一笑說:“不知道。”

她把女兒緊緊的抱在懷裏說:“畫兒,你知道媽媽是怎麼把你生下的嗎?”

她搖搖頭。

“你從沒出生就調皮,媽媽懷著你吃盡了苦頭,你在媽媽肚子裏三個多月就會動了,且動起來的動靜越來越大,後來攪得媽媽寢食不安的,到快生你的時候,你爸爸不放心,帶著我去縣裏查B超,結果發現就竟然是斜生,必須剖腹產。那時候剖腹產的還很少,是你爸爸帶我去菏澤市裏做的手術。嗨,你不知道,當醫生一劃開媽媽的肚子,護士咋尖叫?”

“咋尖叫?”畫畫瞪著眼問。

“護士叫‘哎呀我的天呢這個小孩這是啥架勢啊這個小孩咋會這個架勢啊’原來你竟然是頭朝右身子朝左,右腿在頭上翹著,左腿在下跪著,你說你調皮不調皮,媽媽咋能把你順順當當的生下來啊?”

畫畫偎在媽媽的懷裏幸福又害羞的笑了。

“產下了你你不知道你爸爸從外麵進來見了你那個笑容啊,抱住濕漉漉的你就親,把還躺在產床上的媽媽都忘了……還是醫生嚎了他一聲才想起我趕緊去把我抱出產床推出手術室了。哎呀,手術後的麻醉勁過去後可把媽媽疼壞了,那一整夜我臉上都是濕的,也不知道是汗還是淚,反正到天明了我被耗盡了精力睡過去了,你爸爸說他嚇壞了,真怕我一下子醒不過來了……哦,你還記得媽媽的肚子上留下的疤瘌嗎,你小時候有一回看到了就問我的肚子咋了,我說是醫生在我肚子上劃開一個口子把你掏出來了,你竟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你那是心疼媽媽呀。”

畫畫眯著眼想著問:“媽,真的呀,我都不記得了。”

她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說:“你個小沒良心的,媽媽可都一點一滴都記得啊,你的未來還很長,記憶之漏會不知不覺的漏著往事,而媽媽的生命隻有三十年,跟我的寶貝隻有六年,這短短的六年對媽媽是來說是多麼的短暫,多麼的珍貴啊,媽媽咋會漏掉一滴呢。”

她的眼淚又汩汩而出了,畫畫也被感染了,抱緊她的腰嗚嗚的哭起來。

“畫畫,畫畫——”門外響起了敲門聲,畫畫一睜眼,屋裏空了,外麵的門還在響,曇花的叫聲刺耳的穿過來。

畫畫一皺眉,眼前的媽媽沒影了,她惱怒的睜開了眼,眼前漆黑一團,外麵現實中的媽媽在叫她,她不知道她該聽從於哪個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