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訂好了,但是計劃難定啊,用什麼辦法殺它呢?用毒,不可能,它好像練了傳說中的辟穀一般,從來就不吃東西了;用棍棒,更不可,有人試過了,打在它身上就是打在石頭上,疼的是你自己的胳膊腿;隻有用刀子了,要不也不選屠夫來了,問題是這個刀子要割在那個地方呢?
最後,還是豹子決定:割喉管。他說就算它渾身是鐵了它的喉管還是軟的,是軟的就怕刀子,尤其是我的刀子,我保證要它一刀斷喉。
他選了個風高放火天,月黑殺人夜的時刻來割老狗的喉。
他摸到了那條狗的身後,它不動,他慢慢的貓到他身邊,它不動,但他忽然開始緊張了,但他不要做臨陣尿褲子的秦舞陽,他要漂漂亮亮的割了這個老狗精的喉,成為屠夫界的一代宗師。
他悄悄的蹲在了它身邊,它仍不動,他亮出了刀子,它還不動,他瞅準它的喉管處,手起刀下,但是他立馬慌了——它的喉管也是硬的。
跟他手裏的刀子一樣硬,所以他的刀子沒有割動它的喉管。他惱羞成怒,像拉鋸一樣把刀子在它的喉管出來回的拉起來。最後,他的刀“嘭”一下子落地了,他的胳膊木了。
狗沒殺死,他的胳膊廢了。他再也拿不起刀殺不了生靈了。
這時沒有得到老狗屍體的鬼怪們更猖獗了,村子裏開始夜夜鬼哭狼嚎,白天村裏八字弱的女人也會被鬼附身,睡著的孩子說醒就醒了,瞪著眼睛哭,把眼睛都瞪出血來……村子裏實在是暗無天日了……
終於村裏人從外麵請來了一個捉鬼大師——老五。他居然一身長衫,長須垂胸,顯然道風仙骨,一看就是一個高人最起碼是異人。
他要開始捉鬼那天,不但全村人就連附近村子的人都興奮激越的來的看他如何捉鬼。
他不動聲色的圍著老廟轉了一圈,本以為他會跟那些鬼怪們打鬥一番,像西遊記裏孫悟空鬥妖精一樣來個飛沙走石,遮天蔽日。可是,他就這麼赤手空拳的板著臉在老廟四周來回的轉悠,轉了一圈又一圈,人群中有心急的悄聲說話了:“他這叫捉鬼啊,咋跟趕集買東西一樣看了一遍又一遍呢,嘿嘿。”
支書是個有文化的人,再說人也是他請來的,就瞪瞪那個人說:“懂個屁呀你,這叫勘察地形,估摸敵情,孫子兵法裏說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知道不。”
那個人不敢吭聲了。
那個道士繼續轉圈,用鼻子狠勁的嗅,又仰頭往上看,人群裏又有人騷動了,說些不疼不癢的風涼話,支書恨恨的說:“等著吧,快了,大師捉鬼是一流的,不服自己去捉鬼,倒省的我花錢費力請人家來了。”
他這麼一說,徹底沒人敢聲張了,都怕叫自己去捉鬼。
大師圍著廟轉了十來個圈,也用了一大晌午的時光,最後他低低的說了聲:“回去吧。”
然後就掉頭走了,把這些等著看好戲的鄉民們都晾在那了,都張著嘴看他的背影。
馬上全村人都聞見了一股很刺鼻的味兒,那股味很明顯是燒東西的味道,至於燒的什麼東西誰也聞不出來,就連猜也沒人猜得出來,因為這味兒是從支書給那個道士居住的屋子裏散發出來的,大夥不敢亂猜,肯定跟捉鬼有關。
他跟村支書說:“我熬這些東西是專門抵擋鬼的,鬼都怕這個氣味,這幾天他們都不敢出來鬧了,我過幾天再來徹底製服他們。”
等等,村支書愣愣的看著他問:“你,你的意思是說你現在還不捉鬼,你要走?”
那個道士嗬嗬笑著捋捋胡子說:“放心,鬼我是一定要捉的,一定要令村裏的人過上安穩的日子,不然我這個道士也白當了,是這樣,捉鬼的時機還不成熟,我要過幾天才能回來捉,這幾天呢,我保證廟裏的鬼不敢出來,你們安心等我就是了,我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
他果真在村子裏彌漫著一層奇特的氣味中走了,果真,廟裏的那些鬼怪再也沒有出現過,但是畢竟他們沒被捉,村裏還是人心惶惶的,個個盼那個道士來捉鬼跟吃奶的孩子盼下地晚歸的娘一樣貪婪。
那個道士終於來了,全村都歡呼起來,看著他要怎麼個把廟裏的鬼給捉幹淨了。但是,道士又一次令大夥失望了,他隻是在圍著廟四周念了一些咒語,然後把一道黃色的符貼在了廟門上,然後就說:“回家吧。”
又回家,這就完了?眾人詫異。那些年輕人都失望的想,怎麼著也得像故事裏講的噴噴火吐吐蛇的呀,看不見你捉鬼吧,最起碼也得聽見你把鬼打的鬼哭狼嚎的呀,這,這算啥捉鬼呀?但是道士走了,村支書隻得陪著他回住處,這頭一走,這麼多人圍著這有啥意思呐,就都帶著一肚子不服氣回家了。
道士臨走時,村支書要設宴招待了,還請了村裏幾個有頭臉的人陪著。喝了幾盅酒村支書忍不住問道士了,這捉鬼咋這麼簡單呢?道士當然聽得出了他口氣裏的疑惑和不滿,就笑笑跟他說了事情的原委。
“不瞞大夥說了,我一來就感到了這個村子裏的陰氣很重,到了老廟附近就聞到了一股很強大的妖氣,認定這老廟裏不是簡單的住了一些鬼魂,裏麵有修煉很高深的精靈,我未必是他的對手,就回來熬了一些驅鬼氣味,先讓那些鬼聞了不敢出來,我就回去找我的師傅了,我的師傅就教了我一套咒語,給了我一道符,說圍著廟周圍念一遍這套咒語,那些鬼魂們就走不出這個廟院了,你再把這道符往廟門上一封,他們就永遠也出不來了,但是,切記,這道符可不能動它,把它揭開了就等於把他們放出來了,後果隻有你們知道了……”
支書和眾人這才疑惑頓消了,但是支書馬上又擔心的問:“大師,可是就這麼一道紙符能封住老廟多久啊,這一刮風一下雨它不就壞了?”
道士聽了哈哈大笑:“要是它就是一張普通的紙,它還能治得了鬼?放心吧,就是老廟塌了,它也不會壞掉,除非你故意用火把它燒了。”
“那不會那不會,別說是俺莊,隻要是附近的村民輩輩都會囑咐孩子不去碰它,這樣,為了安全起見,明天我就安排村裏的泥瓦匠在廟門口蓋一座亭子,把那個廟門給蓋裏麵,再加一道門,專門保護那道符,恁看好不好?”
道士嗬嗬一笑說:“喝酒喝酒。”大夥就放寬心喝起酒來。
從此,廟裏果然再無鬼聲,村裏也再無鬼跡。
又是幾十年過去了,到了八十年代的農村,如報紙裏所說,改革開放了,中國人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農民也富起來了……
確實是富了,除了老獾家的老狗守著的一間土坯房,柳樹村原來的土坯房全沒了,全部是寬敞亮堂的三間、五間紅磚青瓦的大瓦房;確實是富了,煤油燈被電燈泡取代了,雖然經常沒電,到底是村裏通了電了;確實是富了,村裏收雞蛋的不見了,搖撥浪鼓換針換線的不見了,雞蛋沒人賣了,都吃了,針頭線腦的沒人拿破鞋爛棉絮換了,破鞋爛棉絮都扔了,針頭線腦都趕集買了;確實富了,娘一針一針納的千層底大孩子不穿了,他們都穿上了皮底鞋,軍用鞋;還有村裏響應鄧小平的號召“最先富起來”的能人張峰還新建了村裏的第一座三層小樓房,可把村裏人震住了,這叫:磚瓦房不算闊,小樓房才算闊。
就像歌裏唱的,老廟還是那座老廟,老狗還是那個老狗,村子裏像日月一樣好像永恒不變的是村南的老廟和那條老狗,老廟它還是一臉滄桑的立在那裏,隻是更破舊了而已,廟門的二道門裏那道黃符還老老實實的粘在上麵,變成了一個新農民嘴裏的一個嘲笑。那條老狗還是同一個姿勢跪在同一個屋門口,被村裏人看成了一道石碑,就像龍看久了也就是條動物一樣,這個村子裏的人從小看著這條“不會死的狗”竟也無人多看它一眼,人類真是可怕啊。
但是那道符至今沒人敢去揭那道符,開來人類還不是真的對一切無關自己的生命和世間的奇妙都不屑一顧,他們對於自己的安危——絲毫牽扯到自己的安危——哪怕隻是一個被他們認為很荒唐的傳說他們也會諱莫如深,小心謹慎的。但是,確如古書裏所說:也是合該有事。這一天,幾個小孩子竟然改寫了這個村子幾十年的平靜曆史,又掀開了新一輪鬼對於人的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