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回來了!
我渾身冰冷,背心裏全是冷汗,眼前的景象令我作聲不得。
咚的一聲,不知道趙二娃是雙膝發軟還是怎麼回事,竟然對著那棺材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整個人抖得跟篩子似的。
此刻我的酒意已經完全醒了,我麻著膽子往前走了兩步,可以清晰地看見,在那大紅色的棺蓋上麵,有三道明顯的鞭痕,那是爺爺用趕鬼鞭留下的印跡。
事情的詭異程度已然超乎了我的認知和想象,那晚上我和趙二娃是親眼看見這口棺材沉入河底的,怎麼這口棺材莫名其妙地跑回來了?難道是專程回來找我們的?
一想到這裏,我的頭皮頓感發麻,心裏一片愁雲慘霧,一時間竟有些手足無措。
趙二娃剛才的叫聲驚醒了工人們的美夢,不少人打著嗬欠披上外衣跑出來,聚集在船尾甲板上。但此時此刻,竟無一人開口說話,所有人都被那口詭異的大紅棺材震驚了,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氣氛壓抑得快要擰出水來。
月光下麵,那口大紅棺材如同人形一樣,筆直地站在那裏,麵上濕漉漉的,全是水珠子在滾動。
一陣冷風吹過,我深深地打了個寒顫,我從來沒有覺得一口棺材竟會如此的可怕。
老劉是這艘船上的負責人,沉默半晌以後,還是老劉忍不住開口說話了:“伢子!這口棺材邪得很,還是請七爺來看看吧?”
我搖了搖頭,麵色頹然:“爺爺他巡河去了,至少要一個月才會回來!”
一聽七爺不在,工人們都有些慌神了,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聲音中帶著惶恐。
爺爺不在,我的心裏也沒有了底,我沒有爺爺那樣的本事,麵對這種鬼事情也是束手無策。
最後,還是老劉說話了,他說這樣吧,明兒一早,等大壯哥來了再作打算!
老劉隻是這艘采砂船的負責人,並不是老板,要真是出了什麼事情,他可擔不起責任,所以他順勢就把這個棘手的問題推給牛大壯,讓牛大壯來處理。
老劉派了個工人回石磨村給牛大壯通風報信,其他留在船上的人也不敢睡了,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有的默不作聲,有的抽著悶煙,那口大紅棺材依然筆直地立在甲板上,誰也不敢輕易去碰它。
我平定了一下心神,走過去將趙二娃拽了起來,才發現這小子褲.襠都濕了,敢情是被嚇尿了。要是換做平時,我肯定對他百般恥笑,但此時此刻,看見趙二娃蒼白的麵容,我一點也笑不出來。
趙二娃渾身都在哆嗦,情緒很不穩定。
我扶著他在船舷邊上坐下,遞給他一支煙,他握著打火機點了幾下,都沒能點燃。
我奪過火機,替他點燃香煙,趙二娃連續用力啜吸了幾口,大口地吞吐著煙霧,試圖平息內心的情緒。
“沒事吧?”我關切地看了他一眼。
趙二娃沒有回答我,像是在問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那個……方梅……方梅不會找我們報仇吧?”
方梅,棺材裏那具女屍的名字。
我試圖安慰他,說方梅又不是我們害死的,就算要報仇,她也應該去找牛大壯,我們又沒做過虧心事,有什麼好怕的?
趙二娃深吸一口氣,聲音依然顫抖:“話雖這麼說,但……但我總覺得方梅盯上了我們,我們逃不掉的……”
“她敢!”我猛地一拍船舷,既是在給趙二娃壯膽,又是在給自己壯膽:“爺爺會讓她亂來嗎?”
“可是……七爺不是巡河去了嗎?”趙二娃滿臉擔憂。
我趕緊捂住趙二娃的嘴巴,回頭看了一眼大紅棺材,仿佛生怕女屍聽見似的,壓低聲音罵道:“閉嘴!別他媽在女屍麵前說爺爺離開的事情!”
趙二娃也不說話了,我倆就這樣沉默著,地上落下一顆又一顆煙頭。
挨近天亮的時候,老板牛大壯終於出現了,兩眼通紅,一看就沒有睡好。
“怎麼回事?”牛大壯走上采砂船。
老劉指了指船尾:“棺材回來了!”
“怎麼回來的?”牛大壯又問。
老劉搖搖頭,顯得很無奈:“誰知道呢!我們也納悶啊,棺材沒有手沒有腳的,怎麼就爬到船上來了?”
“女屍……怨氣不散……”趙二娃低聲嘀咕。
牛大壯皺了皺眉頭,瞪了趙二娃一眼:“扯犢子!閉嘴!”
此時晨曦初升,遠方的天空露出魚肚白,棺材表麵隱隱泛起妖豔的紅暈。
牛大壯緊繃著臉,走到那口大紅棺材前麵,臉上的表情也很複雜。
“肯定是有人惡作劇!”沉默半晌之後,牛大壯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牛大壯說棺材沒手沒腳,怎麼會爬上甲板?肯定是有人把棺材從河裏撈出來,刻意放在甲板上裝神弄鬼,嚇唬大家。
雖然牛大壯的分析理論上沒有錯,但誰會這麼無聊,搞出這樣的惡作劇呢?這事兒解釋不通呀!
牛大壯鼓著一雙銅鈴般的牛眼睛,目光冷冷掃過工人們的臉龐,口吻陰狠地說:“這件事情擺明有人針對我,如果被我查到誰在背後搗鬼,我鐵定饒不了他!”
工人麵麵相覷,牛大壯正在火頭上,誰也不好多說什麼,現在要麵對的問題是,怎樣處置這口大紅棺材?
牛大壯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命人從船艙下麵找來幾個鐵軲轆,那些鐵軲轆每個重達上百斤,牛大壯親自動手,將那幾個鐵軲轆相繼捆綁在大紅棺材上麵,累出一身臭汗。
天光大亮,一縷晨曦沿著河麵蔓延,就聽噗通一聲,牛大壯抬腳將那口大紅棺材踹入黃河,濺起老高的水花。由於捆綁了幾百斤重的鐵軲轆,棺材入水之後下沉的很快,咕嚕嚕就沉得不見了蹤影。
牛大壯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憤憤地罵道:“看你娘的還能不能浮上來!”
幾百斤重的鐵軲轆,肯定會拉著棺材沉入河底,要想浮上來應該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如此一來,我們的心裏也踏實了不少。
我拽了一把還在發神的趙二娃,讓他開工幹活,趙二娃魂不守舍地收回目光,不知道是在喃喃自語還是在對我說:“我總覺得棺材還會回來的!”
“烏鴉嘴!”我打了個哆嗦,讓趙二娃不要胡說八道,大白天的,他這話還有些瘮人。
牛大壯下了封口令,昨晚發生的事情誰也不準再提。
大家草草吃過早飯,頂著通紅的眼睛就開工了。
采砂船突突突離開岸邊,今天我們要去的地方是回龍沱,在石磨村下遊。
據說千百年前,有一條龍遊到這裏,貪戀此處風光,便在河底住了下來。龍巨大無比的身體盤踞在河底,猶如一道牆壁,致使河水流到這裏之後產生回漩,所以這裏被稱為回龍沱。
當然這隻是本地的傳聞逸事,實際上是因為兩岸山勢的原因,使得河水在這裏回漩,從而囤積下大量砂子,成為一處采砂的極佳寶地。
采砂船來到回龍沱,但見兩岸的山水風光果然美麗,在黃河沿岸還很難見到如同南方地區的山水風景。
采砂船停下,船錨沉入水中,固定好船隻,這樣船隻才不會被水流衝走。
一切準備就緒,我們打開機器,開始采砂作業。
不知道是沒有睡覺,還是心中想著棺材的事情,反正這一天過得渾渾噩噩。
日落西山的時候,老劉招呼上大家準備返程,今天的收獲不錯,幾大船艙全部裝滿了砂子,而且質量還挺好。
等了老半天,采砂船也沒有動靜,老劉叫來掌舵的,問他怎麼不開船。
掌舵的麵露苦色:“劉隊,不是我不開船,是船開不動啊!”
船開不動?!
我心裏咯噔一下,不是吧,莫非又遇上屍抱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