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水蛇腰,而這條蛇顯然是個水桶腰。
黑燈瞎火,我們誰都沒有察覺這條黑黢黢的大蛇就藏在樹後,文靜最怕這些蛇蟲鼠蟻,一見大蛇便驚叫起來,蛇頭便緩緩轉向文靜,陰仄仄的說:“小丫頭你叫什麼,很怕我麼?”
聽到大蛇的問話,文靜傻愣愣的點頭,表示確實很怕它。
爺爺讓我去照顧文靜,他走到那大蛇五米之外,問道:“我孫子哪裏不錯?”
大蛇又盯著我,陰笑道:“吃起來應該不錯!”
黑蛇用老太太的嗓音與爺爺說話,我真不知道爺爺從哪認識這麼多奇怪的蛇,一條白螭已經讓人驚駭了,此時又冒出一條黑色的,而老族公爬起來,拔出了大斧,與爺爺並肩而立,問道:“原以為你死了,沒想到還活著,你來做什麼?”
黑蛇動了,它爬到被我劈倒的樹幹上,水桶粗的蛇軀碾壓了橫生密布的枝椏,整條蛇軀近乎直線展開,七八米長,隻讓我感到一股橫掃一切的氣勢。
最終,它在老族公麵前停下,蛇首高昂,蛇信子甚至要吐在老族公的臉上,它說道:“一直是我領著你們找棺材,如今要得手了,我當然要來看看。”
我有些疑惑,爺爺的下一句話卻給了答案,他說:“為民啊,你到底是男是女?是雄是雌?”
這條蛇居然是劉為民,而我也是第一次聽到劉為民真正的聲音!
蛇頭扭向爺爺,兩顆嵌在黑色細鱗中,好像紅寶石的眸子所放出的眸光有些異樣,它反問爺爺:“你管我?是雄是雌與你有什麼關係?”
爺爺對近在咫尺的恐怖蛇頭視而不見,依然很淡定的說:“就是問問,當年大家都覺得你的性子有些古怪,不過是雄是雌確實與我沒有關係,咱們說正事吧!”爺爺歪頭,看向大蛇身上那一道筆直的傷口,是被我剛剛用劍炁劈出來的,與它碩大的蛇軀相比,這小傷口不值一提。
可爺爺卻晃了晃那十分惹眼的定國刀,說道:“你的身子也不結實了,我孫子都劈得開,我和秀哥聯手一定能將你斬於刀下,你還要向我們尋仇麼?”
蛇頭沒有人類的表情,可我卻感到此時的劉為民有著人臉才能露出的落寞與淒然,它略帶自嘲的說:“試試嘍,總不能白給你們殺呀!”
爺爺解釋說,當年的事是一場誤會,對它動手的幾人都很內疚,陸同風也因此與大家夥分道揚鑣,而爺爺將白螭關在贔屭天牢,又隱居在杏橋村中,與其說他在當獄卒,還不如說是守著劉為民,向它恕罪。
如今第十棺將啟,原始龍袍與昆侖龍胎唾手可得,又有大對頭藏在暗處,難道就不能盡釋前嫌,重修舊好?
劉為民卻嘲笑道:“這就是你們想要重修舊好的態度?”
聽他話裏有些鬆動,爺爺趕忙問道:“你想怎麼樣?”
劉為民也幹脆:“你跟我來,咱倆談談。”
爺爺讓它帶路,大蛇轉身便走,老族公想跟著可大蛇卻轉頭讓他留在這裏,說是要與爺爺說幾句悄悄話,老族公便不高興了,讓劉為民不要得寸進尺,又讓爺爺不要中它的詭計。
爺爺說無妨,跟在大蛇身後鑽進樹林裏。
沒了那駭人的冷血動物,文靜才從我身後鑽出來,小臉煞白,問我那蛇為什麼會說人話,難道是妖精麼?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這些年來見過鬼見過屍,唯獨沒見過妖精,白螭雖然是上古異種但也隻能算作活了無數年的動物,還沾不上妖精的邊呢,可現在卻有條會說話的蛇出現了。
如果有蛇精,是不是也有狐狸精?
我問老族公,剛剛的大黑蛇真是劉為民?它怎麼會說話?
老族公很煩躁的原地亂轉,聽到我的問題,不耐煩道:“他原先鑽在人身子裏的時候也沒少說,一直就是那個腔調,男不男女不女的惹人心煩,時不時就要和我們徹夜論道,鑽進我們被窩裏叨叨個不停,偏偏你爺爺就喜歡這些不正常的人,凡是我看不順眼的,他都瞧著順眼。”
有些人,老族公想幹掉他們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比如五乘,朱允炆,劉為民,偏偏爺爺從旁掣肘,不讓他殺,其實他也未必殺得了,但總想這幾位拚個你死我活,五乘的神經是大家都知道的,朱允炆就更不用說了,清朝的天子近侍想殺明朝皇帝,再正常不過。
至於劉為民,老族公就是不喜歡這個人,一聽見他的娘娘腔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老族公官居三品,自然有忍受一切的城府,也正因為他做過大官,享受過眾星拱月的待遇,凡是他不喜歡的必須在他眼前消失,他以為自己討厭劉為民的原因是不喜歡他說話的腔調,後來發現劉為民是一條蛇,這才琢磨過來,應該是總在劉為民身上察覺到一絲危機的緣故。
此時,他依然不相信劉為民有和解的打算,正如博遠揚所說,人類怎麼會相信一條毒蛇心懷善意?還是一條被他們殺過的毒蛇!
等了十幾分鍾,老族公讓我們自己小心,便朝著爺爺的方向大步離去了,而沒了他們在身邊,我開始思考博遠揚那邊的事,最讓我想不通的就是許祈。
我問文靜,對許祈這個人的感覺如何?
文靜問我為什麼這樣問,我說許祈有可能一直在騙我,文靜麵露了然之色,如實說道:“其實我挺不喜歡你師父的。”
我想讓文靜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幫我分析一下許祈有沒有可能是壞蛋,卻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雖說許祈對文靜不冷不熱,卻也三番四次的陪著我救她,我說道:“你真是個沒良心的死丫頭,許祈白救你了。”
文靜白我一眼,理所應當道:“我可不覺得他救了我,第一次是劉蒼鬆爺爺派安素姐去救我,九香嫂子暗中放水,跟許祈沒關係吧?第二次在北京,我被一個裝成你的鬼騙走,是他放了我而不是許祈救了我,不過這些都無所謂,他是你師父,我就將他當成自己師父一般對待了,可他不認我呀,你忘了?”
這倒是,文靜曾隨我稱許祈為師父,許祈說這個稱呼不能亂叫,文靜隻能叫他許道長或者許師傅,有些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意思,雖然可以解釋為老門派的道士有些臭規矩,可許祈本身並不是個有規矩的人。
文靜又說,我們從官賜村回來,暫住張雲帆家的那段日子,我和方航整天去水庫抓怪物,許祈則留在家裏替我保護文靜,但事實上,我們剛走,許祈就聯係北京的道友,優哉遊哉的跑出去玩了,根本不管文靜的死活。
以前,文靜不想在背後說別人的壞話,此時聽我說,許祈或許是個壞蛋也沒這個顧忌了,她覺得許祈將我的囑托拋之腦後,不管這人壞不壞,起碼對我不是真心的。
思考文靜的話,覺得她有些多心了,一來那時候並沒有人要害文靜,再一個,許祈將康九香當親閨女看待,那一陣我又對康九香很惱火,他自然也不會對文靜多熱情了。
一言不發了許久,文靜走到我麵前,緊張道:“哥,你是不是不高興了?我不該說你師父壞話的。”
看她一副怯懦模樣,我將她略顯淩亂的頭發捋順,連日在山中奔波,雖然我們竭力照顧,對她依然是極大的挑戰,可文靜從不抱怨,咬著牙跟在我身後,更在那巨石墜下的一刻衝進來與我同生共死,這份情義,也不知道這輩子能否還清了。
掰著爺爺帶來的麵包,一塊塊遞進文靜的嘴裏,好想回到了年幼時我喂她吃飯的溫馨經曆,這樣的感覺不止有過一次卻每一次都讓我感慨萬千,不經意間,當初那個穿開襠褲的小丫頭就長成大姑娘了,有時候,我真分不清她究竟是我表妹,還是我的女兒。
不多時,老族公黑著臉回來了,我問他,爺爺和大黑蛇是什麼情況?
老族公說沒事,一會就回來。
於是一會過去,爺爺騎著蛇出現了。
雖說是水桶粗的蛇,可水桶也有大有小,反正爺爺坐在蛇軀上的模樣十分不協調,而看上去,他們冰釋前嫌了,爺爺跳下來問我休息的怎麼樣時,那蛇就在他身上纏的難舍難分...
很古怪,很齷齪的念頭浮現在我腦中。
我說隨時可以走路,爺爺說,那就立刻動身吧。
於是爺爺又盤腿坐在了黑蛇身上,扶著它昂起的蛇頭穩住身形,衝我們做了個開路的手勢,一人一蛇便當先走了。
我蹭到老族公身邊問他:“秀爺,我爺爺和劉為民是什麼情況,怎麼...怎麼看上去跟搞對象似的?”
老族公的嘴角抽搐兩下,硬擠出個笑容,小聲說道:“改名了,以後她叫劉彩茗,你爺爺給起的名字,你自個琢磨去吧。”
我趕忙牽著文靜跑到爺爺身邊,欲言又止一番,爺爺讓我有話就說,我指著大蛇,為難道:“我怎麼稱呼這位呀?”
爺爺說隨便,可大蛇卻扭頭,用那老太太裝嫩的滑膩嗓音對我說:“就叫我彩茗奶奶吧,咱們是一家人了。”
血紅色的圓形眸子裏所蘊含的溫柔與慈祥,讓我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這絕不是簡簡單單的冰釋前嫌所能滋生的愛屋及烏之情,難道說爺爺把她睡了?
可她是一條蛇呀!
我不好詢問,隻能將八卦強壓心底,卻還是叫不出彩茗奶奶這麼惡心的稱呼,含糊著說:“那個...前輩啊,請問您是不是匈奴地宮裏的怪物?我們進來的時候在水下看到一個很可怕的玩意,一截蛇軀連著九根黑色的觸角,跟您挺像的,但您沒有觸角,那玩意沒有蛇頭。”
劉彩茗用一顆三角形的蛇頭,硬生生展現出不屑的表情,她說我不叫她彩茗奶奶,她就不跟我說。
愛說不說,老子還不想聽呢,我可以不管爺爺再找個跨越種族的老伴,但她想當我奶奶就是做夢了。
望山跑死馬,看那山就在不遠,卻走到天色發亮才到了山腳下,爺爺指著一片枯死的藤蔓說道:“彩茗,第十棺就在藤蔓的山洞裏,你去探路!”
他跳下蛇軀,劉彩茗比馬戲團的動物還要溫順,也不管爺爺是不是騙她,一顆碩大的蛇頭便朝那片藤蔓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