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長一家慘死我並不意外,可死於七天前則讓我徹底懵了,那一瞬間我還以為自己在衣櫃裏足足呆了七天。
我問米大爺,保長一家怎麼死的,他說被村裏的福老爺殺掉了,我又問他為什麼要殺保長,米大爺便不吭聲了,上一次也是說到這個問題時。
先掏出煙給米大爺點上,我不由得慶幸這中華二字是繁體字,要是簡體我還真沒招了,郝大爺照舊詢問我這是什麼煙,我說咱們中華民國政府新搞出來的,他果然很激動,可這一次沒了外麵的喊殺聲他也變得囉嗦起來,不停問我在南京政府哪個部門任職。
我他媽除了軍統也隻知道中統,哪敢給他細說,況且我有點不明白這米大爺到底是何方神聖,蔡鍔是北洋政府時期人物,他卻一心向著南京政府,雖說這福家村確實存在到這個時期,可他沒理由一聽南京政府就如此激動,就像老族公對清滅之後的政府都提不起興趣。
我說自己是天津站餘則成的手下,一頓胡攪蠻纏把他給唬愣了,米大爺向我提了條件,他告訴我福家村的秘密,我必須帶走他的傻兒媳婦。
我說沒問題,連你也帶走都成。
他向我道謝不說,還激動到落淚,起身要向我下跪。
我趕忙扶他,一彎腰卻發現床底下有個滿身素縞,臉比紙白,九十度歪頭的詭笑的臉,將我嚇了一跳不說,跪在地上的米大爺險些犯了心髒病,等他看清這人是兒媳婦,氣的抓起拐杖將她打了出來。
上一次她一身大紅嫁衣在黑屋子,此時卻是白色孝服鑽在了床底,總是神出鬼沒,比鬼還令人害怕。
米大爺將兒媳婦打得雞飛狗跳,滿屋子瘋跑,等他出盡了氣便拉到我麵前說,這就是他兒媳婦,名叫聶婉君。
許多事早就知道,卻不得不聽郝大爺再囉嗦一遍,倒是沒想到這傻媳婦居然還有個不錯的名字,米大爺讓她稍後就跟我走,聶婉君乖乖點頭,便爬上.床縮在我身後,抓住我衣角,傻裏傻氣的,就像我小時候撿來的一條小狗那般怯弱,後來不知道被誰給逮去吃肉了。
米大爺張口就說保長被殺的經過,還要對福家人進行口誅筆伐,這件事我比他了解,趕忙打斷,說是我知道不少,現在隻想知道保長為什麼要這樣做。
米大爺一吹胡子,義憤填膺道:“還不是他福滿樓自己造的孽?說起這事,估計福家村裏隻有我知道真相,往年福家村在廣西的時候,我在福家當了一陣的下人,對他們家的破事有些了解,福滿樓是個油頭粉麵的紈絝..”
福滿樓並不是我所見過的福老爺,而是福老爺的親哥,當年就是他被王保長騙了,將福家村遷徙到此地,沒等到福省長的委任狀下來便撒手人寰,換他弟弟福滿園接著等。
米大爺要告我的,便是他一早就知道王保長要對福家人不利。
因為王保長是福滿樓的親兒子,福老爺的親侄子。
挺俗套的故事。
王保長的親娘是福家的小丫鬟,福滿樓又是輕浮紈絝的色.鬼,會發生什麼自然不用想,不過聽米大爺說這福滿樓有一點好處就是對女人不錯,他是用金銀首飾將小丫鬟勾搭到手而非使用暴力,後來福滿樓的明媒正娶卻是個妒婦,成日裏欺負小丫鬟,直到小丫鬟懷孕。
她知道自己懷孕的消息如果被福婦知曉,一定會打死她,便求當時在福家做車夫的仆役幫忙逃走,而這仆役也是個流氓,先把人家睡了不說,幫著小丫鬟逃到另一個村子也整天過去占便宜,後來就有了王保長的降生,而福滿樓的正妻卻始終沒有子嗣。
福滿樓知道問題出在妻子身上,但妻子的娘家也頗為不俗,反正就是不敢休妻也不敢納妾,他整天愁眉苦臉,那車夫便心生一計,將小丫鬟逃走產子的事告訴了福滿樓。
福滿樓大喜,偷偷給車夫一筆銀元,讓車夫將小丫頭妥善安置,抽時間領他去看看,而車夫也不傻,他和那小丫鬟勾搭到一起去,萬一被福滿樓知道他也吃不了兜著走,其實他的想法就是滅了小丫鬟把孩子領回來換錢。
還沒等他下手,福滿樓便按捺不住思子之情,找來弟弟福滿園,讓他想辦法將小丫鬟母子接來相會。
辦法並不難,他叫福滿園對家裏說那孩子是福滿園在外麵的私生子,可福滿園表麵答應心裏卻不樂意,如果哥哥一直沒有子嗣,這萬貫家財最終隻會落到他的手中,所以他把這事告訴了嫂子。
一個壞蛋和妒婦密謀的結果便是滅掉那可憐的母子,再將罪過推到車夫頭上,說他卷了銀元又殺人滅口。
去辦這事的就有米大爺,因為他是福滿樓妻子從娘家帶來的下人,陪嫁品。
車夫領著小丫鬟母子到了樹林,這時候他並沒有下殺手,應該是想著再弄一筆,結果福滿園帶著三個人來了,一刀子捅死車夫,福滿園便和兩個平日裏廝混的惡棍仆滿臉淫.笑著役鑽進馬車裏,將那小嬰兒交給米大爺處理,由他殺掉或是帶回去給主母出氣。
米大爺還有些良心,找了個小竹籃用樹枝架著放入河中讓王保長自生自滅,不過他用王保長的繈褓捆綁樹枝時,發現王保長的屁股上有一塊火雲紋的胎記。
三十年眨眼過去,保公所的淋浴器壞了,王保長洗到一半沒了水便喊人去修,這是米大爺的拿手活。
米大爺親口說的,王保長雖然對福家人惡毒,但本性確實不錯,平日裏對大家也隨和,米大爺修淋浴器的時候王保長誇他手藝好,米大爺感歎一句,給福家修了一輩子家夥什,沒能用上一件,王保長哈哈大笑,請他一起洗澡。
然後啥也看見了。
得知真相大白的米大爺不敢聲張,畢竟王保長是蔡帥的人,而且他覺著當年的王保長是個話都不會說的嬰兒,能曉得什麼事?
話雖如此,但米大爺總覺著不踏實,他兒子就是被王保長派去執行秘密任務了,恰好某天村子裏有人要下山采購,米大爺便寫了一封信托他們郵給遠在他鄉的侄子。
信裏寫著福家村的一切,他讓侄子直接交給當時得南京政府,因為王保長說蔡帥改弦易幟了。
結果那幾個下山的人就再沒回來,王保長出去打聽消息,回來說,他們被人害了命。
後來王保長的惡行被福家宣傳,米大爺估計那些人是被王保長害了,因為當時的福家村已經沒有多少壯丁,福家留下的漢子都是血脈上最親近的子侄,並不想出去執行危險的秘密任務,全等著事後分好處,王保長隻好出此下策。
這也就是米大爺懷疑我是政府人員的原因,估計是覺得那些人雖然被害,但信或許被人拾到了。
聽完了米大爺說的真相我隻感覺陣陣無奈,開始以為福家人是畜生,卻沒想到是王保長獸行在先,而此時又感覺保長也挺可憐,老媽被人糟蹋了殺掉,媳婦和女兒也沒能幸免,他為母報仇是天經地義,結局卻是家破人亡。
米大爺還要和我商量下山的事情,他說這山有點邪門,一般人出不去,而且山裏有夥野蠻人,一旦知曉王保長被滅門一定會下來滅村,福家要集合所有實力反抗肯定不會放他走,必須好好謀劃一番。
我還想和他請教怎麼就一下子過去七天的事,便決定再聊聊。
米大爺喊老伴燒水,老伴卻沒有應聲,米大爺說這老太婆一定是睡著了,便套上鞋親自去忙碌。
他出門後,我就嘀咕一句,真他媽複雜,難死爸爸了。
身後便是個略帶稚嫩的女聲:“真他媽複雜,難死爸爸了。”
扭頭一看,是那臉上撲滿了粉的傻媳婦,盤著腿坐在我身後,一隻手死死攥著我的衣角,我說:“王震是個大帥哥。”
她也跟著學了一句,甚至比我說的還誠懇,逗得我忍俊不禁,心裏感歎這傻媳婦太可憐,也不知道當年她是個什麼下場,若是我眼前的她是個活人就好了,帶回去養起來也算盡一份善心。
我板起臉,嚴肅道:“聶婉君,不要學我說話,聽到沒有?”
她愣了愣,歪著的腦袋直起來,也是嚴肅臉孔,卻說了個好字。
我一看這傻媳婦可以正常交流就問她是不是福家村人,父母是哪一戶?
她伸出三根指頭,結結巴巴的說:“三個銀元,買,買來的。”
我理解了好一陣才明白她說的是自己,同情心頓時泛濫的一發不可收拾,怪不得這細皮嫩肉,拾掇拾掇也算有些姿色的女人會是郝大爺家的兒媳婦,想必是她腦子不好使,被家人當貨物給賣了,她能知道自己的身世,看來是在她眼前交易的,簡直是畜生呀。
郝大爺燒水還沒回來,我想出去看看,可聶婉君卻揪著我的衣服不撒手,一見我要走甚至還滿臉驚慌,我說:“我不走,出去看看就回來了。”
她堅定的搖頭,囁嚅道:“怕,我怕。”
我摸摸她的頭,感覺就這麼抱出去也不太合適,便用被子將她裹起來,說道:“蒙住眼數十下,你再睜開的時候就會發現我變得更帥了。”
聶婉君老實的鑽在被子裏沉悶的數著一二三,我挑開門簾喊了一聲米大爺卻沒人回答,一個屋一個屋的看過去,這間破房子裏卻隻剩下我們兩人了。
走到最外間的廚房,屋門虛掩,而那通茶壺卻還在地上沒有被動過,我心裏一緊,把出槍貼在牆上暗叫糟糕,不知道哪裏露出馬腳被米大爺看出來了,看這架勢,他是跑出去找人要來幹我呀。
右手握槍,左手抓出六個豆麵捏的人偶,我心裏叫苦連天,這玩意差不多有一個饅頭大,還他娘的被曬幹了,我咋能吃得下去嘛,劉蒼鬆是不是專門玩我的呀。
小心翼翼的探頭出門想看看是否被人包圍,卻發現沒了火光,隻有淡淡的月華平灑的黃土街道上沒有半個鬼影子,靜的讓人害怕。
沒有鬼影,卻又一地屍體。
就在我不遠處,一眼望去也不知道有多少具,全都是福家村的村民,米大爺和他老伴赫然就在其中。
就在街上,這些屍體首尾相連擺成了四個大字——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