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做了鬼會變得很偏執,生前的一點恨變作十分惡,當初的安素也僅僅是對我有一份善心和情誼,但她依然讓我不要對她太好,她會忍不住殺掉我化鬼翩翩飛,也不能不對她好,她一生氣就要殺人。
不知姓名的小男孩也是如此,生前是虎頭虎腦的可愛娃娃,死後卻歹毒如斯。
我沒有告訴他自己的選擇,因為我根本沒有張口的力氣,咬緊牙關忍著手上的疼痛還要提著朵朵,朵朵則瘋狂的喊,甚至想要掰開我的手,她叫道:“你鬆手,否則咱倆都會死的,你相信我,哪怕變成水鬼我也不會害你,你相信我啊。”
這個丫頭又冒傻氣了,我一小道協的副會長,還怕水鬼在頭七夜向我尋仇?
估計錢旺和仇兵就將她拿下了,更別提還有許祈和郝大爺,我隻是不想讓她死,而且我鬆了手小男孩也不會放我活路。
沒有說話,我已經快抓不住麻繩了,她依然拚了命的掰我手指頭,氣的我踹了她一腳。
而那小男孩又說:“大哥哥,你倒是做個選擇呀,再不選,我就要雕花了哦!”
朵朵不折騰了,冷冰冰的問出一句:“王震,你到底放不放手?”
沒力氣張口,我拐著音調嗯了一聲算是回答,卻忽然聽到朵朵的嗓音念出一句嘰裏咕嚕的怪話,正是她一貫默念水書的語氣但這一次,落進耳中的卻不是漢語,正想不通是怎麼回事,卻感覺朵朵的力氣大了三倍不止,一個小姑娘手上的力氣,硬是比此時我拚命抓著她的還要大。
根本難以抗拒,她一根根掰開我的手指頭,臨下墜前,淡淡的說:“相信我,再痛苦,我也不會去害你的。”
手中一輕,我向下看去,朵朵閉著眼,展開雙臂,飛快向水中落去,而我頭頂的小男孩卻咯咯咯的怪笑起來,笑聲極其愉悅,以至於嗓音的尖細了,他說:“大哥哥,來,我拉你上來。”
他將匕首遞到我麵前,示意我去抓劍刃。
我沒有抓,而是胳膊用力,雙腳蹬著崖壁向上躥了一截,一口唾沫吐在他臉上,隨後鬆手,喊一句:“滾你麻痹。”
我一般不說髒話,最多就是你媽我媽大家媽的念叨幾句,但這小男孩真是太下作了,沒見過他這麼賤的,他已經賤到我在不知生死的關頭,依然對他耿耿於懷,墜向水中仍不解氣,還送給他一個中指又罵了一句:“逼孩子,草泥馬!”
上一次在高處落水便是進入匈奴地宮中,事實證明這種情況之下是否會水根本不能決定生死,觸碰到水麵便會砸暈過去,更別說這條江裏還有那不知道啥玩意的蜮鱉。
我不止一次決定要學習遊泳卻始終沒有機會,此時也隻好盡可能的讓朵朵活下去。
伽利略證明了兩個鐵球同時落地,可我墜落的速度還是比朵朵快了許多,在空中抱住她的時候這傻丫頭驀然睜眼,驚喜之情溢於言表卻隨即變作驚恐與擔憂,我將她轉到上麵,她滿臉焦急卻被空氣衝的無法說話,不過這個時候,說再多也沒有意義。
抱緊朵朵,等待掉進水中的那一刻,其實我並不知道朵朵是否會水但我也隻能做到這一步了,各安天命吧,至於我會不會死,就看名人兄想不想陪我一起死了。
也許,會與這個世界永別,不能白救朵朵一次,必須占點便宜。
我便伸手在她胸前狠狠捏了一把,那晚她穿著肚兜也看不出究竟有多大,此時下了手才發現,還真沒多大。
朵朵怒目而視,我嬉笑道:“好小呀...”
話未說完,好像在水泥地上的堅硬,簡直要將我的腦袋撞進脖子裏去,隨後腦中一沉,便被那巨大的衝擊力撞暈了過去。
對我來說,昏迷早已習以為常,而我的運氣也說不出的好,每一次昏迷之後都會醒來,從未徹底沉睡。
這一次,好運繼續。
睜開眼,我發現自己的處境十分熟悉,細細回憶便想起那天朵朵給我療傷的地方,此時依然在這裏,與懸棺崖壁隔江向往的小片草地,而我依舊趴那塊石頭上,靜靜的躺了一會,適應了全身的酸痛便發現自己變成了綠巨人。
近乎半個身子都粘著被嚼碎的藥草,不知道躺了多久,草藥已經晾幹了。
自石頭上爬起,抖落一地草藥碎渣,我看四周並沒有朵朵的身影,嗓子裏火燒火燎的幹涸,便沒有喊她,在身上抹了兩把露出人類該有的肉色,便打量自己究竟又受了什麼傷,近乎要用草藥包裹起來。
低頭看去,滿身紅色小點,好像起了疹子那般密集,尤其是我原本就被蝅兵咬出了滿身傷疤,此時舊傷未愈又添新傷,那滿目瘡痍的模樣簡直不能提了,我看見自己都惡心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輕輕摩挲才發現這並不是小疹子而是一點點極細,好像被針紮出的傷口,仔細看,還挺有規律的,每六個小針眼圍成一圈像是一朵梅花圖案,隻是過於密集所以一眼沒能看出來,這讓我想起上大學時我們三個同居的一件事,尤勿喜歡裸.睡結果有天夜裏中風了,不算嚴重,右胳膊抬不起來,秦風找來一位中醫給他看病。
中醫拿了小錘子給尤勿活血,輕飄飄的一錘子下去,尤勿嗷嗚一聲就跳下床了,隨後我們才看到那小錘子上插著五根小針,組成梅花狀,醫生說這叫梅花針,讓我們按住尤勿,好好給他治一治。
此時的我就好像被人用梅花針治了全身那般誇張,而且是大號針頭。
不知道是不是朵朵惱怒我捏了她的胸所以故意折騰我,我跳下石頭便感覺一陣眩暈,雙腿發軟,虛弱到極點,正要勉力喊她,卻看到我的衣服展開了晾在樹枝上,似乎是被人洗過了,而嫁妝劍和手槍也整齊的擺在樹下,隻是露陌匕首落進了小男孩手中。
抬頭往那懸崖上的黑色孔洞,我連自己是從哪一洞掉出來的都不知道,更別說尋找小男孩,此時也沒力氣想那些,隻想穿上衣服去找朵朵,但走到樹下卻看到一件疊得四四方方的白色體衣。
現在叫秋衣,但朵朵的衣服很複古,長裙裏襯著單薄的白色體衣,再裏麵就是一件火紅色的肚兜了。
展開體衣便看到裏麵的紅色小字,歪歪扭扭,寫的十分難看,更有幾個空心圓圈有些惹眼,想必是朵朵不會寫的漢字便畫了個圈讓我自個琢磨,其實她可以寫水書的,我大腦自己帶水書翻譯。
字體像是血的顏色讓我心中一緊,可看到第一句話卻又稍稍鬆口氣。
王震我走了。
我得去解毒,蜮鱉射中了我的影子,給你寫這些的時候我已經發燒了,暈乎乎的。
這條江裏有許多蜮鱉,你身上的傷口就是被它們咬出來的,很恐怖,你千萬不要再下水了。
有件事我一直瞞著你,就是僰人準備運去哈尼族的那口棺材,我雖然不知道裏麵有什麼,但聽雷先生說那口棺材其實並沒有什麼價值,好像是因為雷先生破了樹林的迷陣,僰人部落出現了怪事所以他們想用那棺材將可怕的東西引到別的村寨中,所以咱們要找的棺材應該還在這裏。
可是我不能幫你了,我得去解毒,你最好也不要一個人找,多找幾個同伴來幫忙吧,但千萬不要進入這條江中,裏麵的蜮鱉真的很多,多的數不清,比你們漢人還要多。
還有一件事,前段時間雷先生帶了安素的屍體來我們寨子,他很厲害,應該是想救活安素,但聽他和我阿爸喝酒時說的幾句話,似乎是要做一件讓你追悔莫及的事,你要小心,不過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你究竟對安素做了什麼。
小時候我見過她一次,雷先生帶她來的,她比我年紀大還讓我叫她姐姐,那時候我感覺她有點傻所以不想跟她玩,後來才知道她居然真的傻,所以一開始我挺討厭你的,你怎麼連傻子也欺負呢?
你的劍和手槍掉入江中,我給你撿回來了,那把劍叫獨鹿,聽說這把劍殺死過你們漢人的一位名人,是雷先生送給我當嫁妝的,既然被你賴了去也隻好送給你了,連帶著我也是你的了,畢竟那是我的嫁妝嘛,這個責你是必須要負的,不過我要去解毒,短時間不能去找你,你不要著急,等著我,總有一天會等到的。
你送我的匕首還在崖壁上的洞穴中,太高了,我撿不到,好可惜。
如果你要救自己的朋友,一定要盡快,我好像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義莊裏有七十二口棺材,崖壁上也有七十二口懸棺,似乎義莊裏停著他們的屍體,懸棺中的是鬼魂,江中的蜮鱉一定是看守他們,或者阻止外人的,你趕在他倆腐爛或者臨盆之前,還可以將他們救回來。
關於鬼村裏的菩薩屍,我就不知道怎麼回事了,但我們這裏原先是六詔,佛教盛行,想必與這個有關吧。
我幫不到你了,隻能靠你自己,反正你千萬別下水,水裏的蜮鱉真的很多。
就說這麼多吧,我要去解毒了,等我去找你。
朵朵留給我的話就有這麼多,落款就是朵朵,隻是後麵加了一句,我的本名就不跟你說了,反正你也不認識,朵朵的意思就是漫山遍野,百花盛開,你記住。
看完了,我將衣服疊好放在石頭上,慢條斯理穿著自己的衣服,有些東西原本就沒有落入水中,都被朵朵整齊的放在了樹下,而穿衣服的過程中我腦中很亂,不知道是不是朵朵的離去讓我有些傷感,反正無法集中精力去思考,偏偏始終有股子不安的預感縈繞心頭。
身邊不再跟著那時而怯弱哭泣,時而清高冷豔的水族傻丫頭,我心裏空落落的,還真有點不太習慣。
直到穿戴整齊,檢查了隨身物品,我又將朵朵衣服上的留言看了一遍,忍不住嘀咕一句:“不就是解個毒,水裏有蜮鱉,來來回回說上好幾遍,這丫頭真囉嗦呀!”
不管是佛堂還是義莊或是崖壁懸棺,都不是我可以對付的,此時夕陽正盛,再不下山便來不及了,我決定連夜尋找幫手。
轉身欲走,餘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江麵上,忽然發現有些不對勁。
扭頭看去,一件粉藍色相間的長裙,正隨波逐流,向下遊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