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任伯安的隔代傳人

狗耳朵離得遠,但聽得清,一聽到百官行述我就扭頭看向方航,他也踩滅煙頭走了過來,先問陳康:“陳茉莉寫了百官行述?她有這本事?”

我說百官行述是啥?

方航盯著陳康,將嘴巴湊到我耳邊說:“字麵意思,敘述官員品性與行為的東西。”方航又問陳康:“那裏麵都寫了什麼?”

陳康不屑道:“她一個臭婊子,能寫什麼?無非是某月某天陪了某個人,這人喜歡用什麼姿勢,堅持多長時間,期間又說了那些話,還有她聽其他女人說的,全記在日記本上了!”

陸陸續續說了半個多小時,我終於明白陳建國手裏究竟掌握了什麼底牌。

方航的知識並不淵博,但對曆史上的稀奇事很感興趣,碰巧知道這個百官行述,說是清朝康熙雍正年間,吏部有個名叫任伯安的書吏,那時候沒有打印機,一應公文檔案全要靠手寫,不知道任伯安是寫的字漂亮還是寫得快,反正是吃這碗飯的,他是吏而不是官,換到今天,連最基層的公務員都不是,僅僅領份皇糧,沒有升職加薪的機會。

但這樣一個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的書吏,卻幹了一件讓朝野震動的大事。

吏部掌管天下百官,乃是六部之首,每年歲末都要對官員進行考績,分其優劣,以行黜陟,自然有下麵人呈上來,回報百官品行功過的折子,而這些折子要先抄錄一份,再呈交考功司審核,最後交由尚書,侍郎定奪,這裏麵就有許多門道了。

任何朝代都有明察暗訪的兩套班子,有些官員為了免罪就隻能給給吏部塞好處,有些能塞到尚書手裏,有些塞給侍郎,也有些塞給下到各地巡查風聞的官員,反正吏部收到的折子所記載的事件未必是真的。

能耐越大,有時候真就越倒黴,那些賄賂了小官,寫了好折子遞上去的,作為書吏的任伯安也難以辨別,而有些托了大官照拂的,自然不會在意巡查的官員如何寫折子,而任伯安就將所有記載了罪過的折子抄了一份。

按照折子裏的罪過,有些官應該受罰,經吏部大員隱瞞不報,自然官位穩固,但任伯安卻掌握了他們的犯罪證據,一來二去折騰了好多年,這哥們就寫出一本百官行述,天下百官的罪行敘述,此為要挾,嗬斥六部大小官員如同皂隸。

這其中還有許多細節,比如以任伯安的身份,怎敢威脅可以直通吏部大員的官員,又比如書吏不止他一個,吏部要記載的檔案也多,他怎樣做出這等偉業。

困難是任伯安要解決的,反正他就是搞出來了,而陳康告訴我們的,陳茉莉寫出來的那玩意,似乎稱為豔情日記更加合適。

陳茉莉是什麼學曆就不得而知了,但她肯定會寫字,人們都說記日記是個好習慣,陳茉莉的日記卻要了自己的命,是從李珊珊的老頭,在我們縣弄了那一間私人療養院開始寫的。

雖然沒有人拴住她們的腳,但整天跑出去玩也耽誤賺錢,所以她們平常就住在別墅裏,陳茉莉的性格頗為古怪,和大家相處不來,又時常聽那三個最紅火的女孩炫耀,心情不好便開始寫日記,在小本本裏抒發心情,少不得對別人加以諷刺,比如某個姑娘跟某個大人物出去,又認識了某個大人物之類的,回來炫耀之後,陳茉莉就在日記本上罵人家。

女孩為了炫耀,說出的話全都指名道姓,生怕別人不信,恐怖的是陳茉莉也把這些人的真名記在日記中,今年某某見了某某,明天某某收了什麼東西,後退某某和某某親熱時說了某些隱秘。

李姐老頭弄出療養院是為了招待客人,他本身就是生意人,客人自然以當官的居多,而他所能結識的,基本是市裏中等偏下的級別,陳茉莉的日記中囊括了不少。

積年累月的寫著,陳茉莉也不傻,漸漸便發覺自己的日記似乎有些牛逼了,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她需要找人分享成功的喜悅,而她在縣裏隻有一個朋友,小曼的母親。

瑩瑩在別墅中跟著陳茉莉學了兩年,而陳茉莉當初就是被小曼母親帶出來的,倆人好像還有點遠親的關係,陳茉莉將日記給她看也是圖個樂子,但小曼母親在家裏受窩囊氣,總要四處弄錢,某一天就忽然打起了這本日記的主意。

合計一番,決定搏個富貴,但怎麼做卻要仔細商量,恰逢某位老板帶陳茉莉出去玩了幾天,而已經存了弄錢心思的陳茉莉多留了心眼,發現那老板的不軌行徑就張口勒索,其實也不是啥大事,再加上那老板不甘心被她勒索便告訴了李姐老頭。

老頭派陳建國收拾陳茉莉,陳茉莉懷恨在心,回去在日記中翻找到另一件與這老板有關的事,再一次勒索,而這一次,老板怕了或者心煩了,給她一百萬權當被野狗咬了一口。

一夜暴富,陳茉莉胃口大開,沒有金盆洗手反而享盡奢侈,自以為能富貴花常開,偶爾陪男人賺錢,出去又花錢找男人陪,反正是瀟灑的不要不要的,這女人有點小聰明,接連的幾次勒索都是其他姑娘說出來的事,她又不露姓名,居然全部成功了。

最後就到了樂極生悲的時刻,小曼母親總跟她要錢,陳茉莉揮霍無度並沒有留下多少,而且也不願意經常接濟當初的姐妹,有一次小曼母親發火,威脅說,如果陳茉莉不給錢,就把她的事情說出去。

與陳建國說的不同,但他從沒有一句真話。

受到威脅,財大氣粗的陳茉莉說:“你敢說,我就找人弄死你家姑娘。”

日子過得慘兮兮,小曼母親也豁出去了,她不敢徹底撕破臉卻小小警告了陳茉莉,可是沒幾天,小曼被暴崖害死,小曼母親怒極,向陳建國舉報了陳茉莉。

後來的事很簡單,那日記裏本來就有陳大隊長的大名,而他憑借敏銳的洞察力也感覺這日記不簡單,以紅衣案為借口逮捕陳茉莉,秘密審訊一番,陳茉莉被他做了,但對外則宣稱她審訊後被槍斃。

做這些的都是陳建國的心腹,內部瞞得嚴實,而外人也不會關心一名小姐的死活,何況陳建國做了許多偽證,讓大家認為她上過法庭。

她必須要死,因為陳建國想要她剛剛到手的錢,而陳茉莉也被拋屍,沉入了兩次紅衣案拋屍的小湖裏,當晚鑿出的冰窟窿第二天便重新結冰,即便有朝一日被人發現,也可以賴給紅衣案。

陳茉莉的日記自然落到陳建國手中。

又過一年,小公園裏再一次拋屍,陳建國本就知道真凶從未被逮捕,也就當成一般的案子查著,直到第四年,有人發現前三件案子的拋屍時間大致相同,陳建國便在小公園設伏,再一次抓到陳茉莉。

可把陳建國嚇懵逼了,雞飛狗跳的折騰之後,感覺陳茉莉與活人一樣,雖然他心裏知道這絕不是活人,但也硬著頭皮當成活人抓了。

以前,陳建國隻是根據日記所記載的官員的喜好性格,想辦法接近可以帶給他好處的人,而陳茉莉二度被捕後,他首次用日記中的醜事,威脅當時調到省裏的一個倒黴蛋,刪除了陳茉莉的戶籍,就是擔心陳茉莉明年再冒出來,自己捂不住時,別人查不到陳茉莉的身份也就不會懷疑她。

爾後他發現這日記挺好用,走了陳茉莉的老路。

但他比她聰明太多了,目光並不短淺,沒有勒索小錢錢,反而還給一些人送錢,恩威並施,努力營造一張大網,日子久了,原本誠惶誠恐的倒黴蛋們,在陳建國積極運作下,居然成了相互獲取利益的團體,組成一股讓人窒息的勢力。

事實並不像鄭老猜測的那樣,有人用信仰蠱惑了一群傻帽,而是任伯安的隔代傳人,得到一本百官行述後,長袖善舞,組織了一夥貪婪鬼。

陳康如此幹脆將陳茉莉的死因告訴我們,便是一個意思,殺了他,他老爸一定找我算賬,我若對付他老爸,就要對付與他老爸牢牢綁在一起的一群人。

法不責眾,想到陳建國盤根錯節的勢力,我忍不住頭疼起來,如果我執意幹掉陳康,唯一的辦法就是暗中弄死陳建國,不給他將大網罩在我頭上的機會,可我如何跟鄭老交待?

沒有不透風的牆,若是有人知道百官行述的存在,有知道我殺陳建國,肯定懷疑這本破日記落在我手中,這才是最可怕的後果,那時候還是層出不窮的刁難,或許鄭老以至於更高的人都會想辦法折騰我。

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方航忽然幹笑兩聲,問道:“康康,如果我們現在說對不起還來得及麼?”

陳康冷哼,隨即放聲大笑:“來得及,其實你們也不弱,若是願意與我們聯合,大家一起發財豈不痛快?陳茉莉和瑩瑩,兩個婊子而已,別在我麵前玩正義使者那套把戲,當好人是要付出代價的!”掙紮著站起來,陳康說道:“愣著幹嘛?給我解繩子呀,王震,今天的事我不跟你計較,但你把李珊珊交給我,她敢背叛我們家,老子必須弄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