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看得出,爺爺走到我身邊時頗帶了三分不情願,他小聲對那控製我身體的怪人說,此地不宜久留,最好是先上去再做清算。
而怪人始終沒反應,隻是與劉為民,那條白螭對視著,爺爺便叫老族公帶人先走,稍後再會合。
為今之計也隻能這樣了,老族公囑咐幾句,扛起脫力的博遠揚,順著樓梯絕塵而去。
米粒小蟲便如水銀那般緩慢卻無法阻擋的向朱允炆襲去,讓我不可思議的是,經過白螭時,蟲流卻遠遠的避開,似乎也知道這種可以稱為妖怪的生物很不好惹。
甬道中的觸手依然擄掠著朱允炆的小弟,隻是從剛剛的暗中偷襲變成明搶,眼看著身邊鬼兵一個個殞命,哪怕朱允炆心機比海深,也依然止不住的焦急起來,他看看我又看看白螭,張嘴欲言,爺爺便搶先說道:“癡心妄想!”
朱允炆語噎,眯起眼掃過我和爺爺,隨後,他並未張口,喉嚨卻劇烈鼓動起來,發出類似於小鑼鼓的響聲,而那白螭也配合著嘶嘶幾聲,居然就這樣調頭走掉了。
朱允炆恨恨的瞪我們一眼,一句狠話也不留,帶著僅剩的十幾名金甲衛士,衝進甬道中找那水怪拚命。
這是他唯一的生路,若是選擇從我們這裏突破,水怪在後麵搗亂,他肯定會被爺爺抓住的。
這間屋裏隻剩下我們兩人之後,爺爺並不稱那怪人的姓名,隻是勸他趕緊上去,我不知道怪人有沒有在聽,但我聽到剛剛喊出“噫籲嚱”的聲音說:“小家夥,莫要再想不開,你這條命可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以後也別往危險的地方跑,我不可能時時出來救你,就這樣吧,我困欲眠君且去,春來自會百花開。”
話音一落,那熟悉的感覺再一次回來,我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體,地宮搖晃更甚,泥灰簌簌撲落,來不及多說,我喊了一聲爺爺,就要跟他登上升天梯。
而牆角裏卻響起兩聲“咦咦”怪叫。
那紫色的小鬆鼠,抱著比它還稍大一些的金人,可憐巴巴的縮在牆角,躲避不時落下的泥塊,一雙小眼睛所留露出的祈求與眷戀,不知為何,竟然我有種難以言喻的悲痛,仿佛它是我最親近的人,而我卻要棄它而去。
先不說這股子莫名的垂憐之情,就這死家夥本身,我也絕不會讓它溜走,我鬆開爺爺的手,衝過去掐起鬆鼠怪的脖子,順手搶下金人,根本不管它的掙紮與不滿的尖叫,急忙順著升天梯逃跑。
近乎垂直的升天梯是為金人準備,每一級台階都有三四十厘米的高度,也不知那金人養活之後會有多大,但對我來說,攀爬時很是費勁,更別說一眼望不到頭,也不知離地麵有多遠,而地宮的晃動連帶著升天梯也搖擺起來,僅僅爬了十幾分鍾我便力有不逮,將金人與鬆鼠怪塞進爺爺腰帶之中,讓他不要管我,趕緊逃命。
爺爺卻笑道:“胡扯,隻有爺爺護孫子,沒有爺爺舍孫子。”說完,他再一次長鯨吸水式的吞氣,上半身肌肉虯結之後,將我扛在肩頭,猛地跺地,火箭發射似的狂奔起來,在這直上直下的台階上,又扛著一個人,卻比我在平地衝刺的速度還要快了不少,顛的我渾身骨頭都快要散架。
狂奔半小時,空氣忽然冷峻起來,腳下的震動也輕微許多,爺爺大呼一聲,足下再一次發力,很快便踩上了濕漉漉的碎石斜坡,爺爺便將我放下,稍稍喘息片刻,看了看昏暗,但勉強可辨的環境對我說:“這是荒灘懸崖的河道,看來張元吉在地下蓋得宅院果真可以通到地宮之中,到了這裏,咱們就安全了。”
這一次匈奴地宮之行,簡直窩火到了極點,我是提防著小雷子的發難,而爺爺也認為是簡簡單單的一次開棺,那獸皮古卷明明記載著匈奴人的休屠王大修地宮宗廟,供奉單於交給他的祭天金人,以休屠王部族幾萬人的實力,能修出什麼樣規模的地宮來?
一是輕敵,二是要跟在我身邊,也不方便攜帶法器,雖說爺爺如今的身體狀況也用不了那玩意,但老族公和博遠揚可以,老族公師承清宮內的大天龍喇嘛,除了勇武過人之外,一手密宗大手印也極為強悍,就連五乘都讚不絕口,奈何老族公並不信佛,必須要將大喇嘛給他求得本命佛帶在身邊才能施展手印之威。
而博遠揚本身就是個道士,開壇做蘸才是看家本事,稍帶幾件法器便不一樣了,哪裏還輪得到朱允炆的手下逞威?
現在說這些都是虛話,跟在爺爺身後趕路,我問他,我身子裏那位怪人,是不是他們曾經吃掉的那一位。
爺爺幹笑兩聲,解釋道:“這個問題爺爺也沒法回答你,我確實不知道怎麼回事,秀兒哥喂你僵屍血,是我送與他補身,他不願服下便轉送給你,不好意思向爺爺提起,爺爺也是聽你說了才知道,後來你說自己會變僵屍,爺爺還當秀兒哥專門搞出來讓你防身的,隻是在大殿裏與他相遇,提及此事,他卻一無所知,還以為這是僵屍血的副作用,不過現在看來,應該是借屍還魂了吧!”
爺爺坦言,那人就是他們吃掉的,隻是不肯告訴我究竟是哪一位,讓我有機會自己問那怪人去,他實在沒臉說,而現在也無法分辨我身體裏鑽了這麼個東西,究竟是好是壞,雖說這是怪人第三次救我性命,但也正如他所言,如今我倆休戚相關,我死了,他也跑不了,但這樣的狀態不會永久持續下去。
照爺爺分析,應該是借屍還魂之類的把戲,先將我逼成僵屍再上身,像剛剛那樣直接冒出來,肯定對他的損害也很大,能不動手最好不要動手,否則就直接殺了朱允炆,讓我沒了威脅,他也更加安全。
這不是個長久之計,畢竟怪人與爺爺有深仇大恨,而且爺爺直接懷疑我徹底淪為廢柴的原因,便是那本就不多的陽氣都被這怪人給吸收了,雖說有個強力保鏢,但最後會走到什麼地步還是個未知數,若是有辦法,還是要解決這件事。
爺爺在前麵領路,自顧自的說著,我聽了幾句也沒有回應,爺爺忽然問我在想什麼?
我說了兩個字:“安素。”
爺爺默然,似乎不願再提起這個女人,我便問他:“聻是什麼東西,我該怎樣做才能救活安素!”
爺爺喟然長歎:“人死為鬼,鬼死為聻,這是一本極為偏門的道經裏的一句話,說是十八層地獄中有一小地獄,名為聻冥幽境,死掉的鬼都在那裏麵鎖著,聻這玩意,爺爺也隻是聽說過,至於狗皇帝說的後兩句,聻死為希,希死為夷,爺爺連聽都沒有聽過,鬼死為聻的說法隻是民間很小眾的一個流傳,真假難辨。”
我問他,那有什麼辦法能救安素?
爺爺說,沒辦法,即便這世間真的有聻,安素卻也未必變作了這玩意,因為她不是死掉,而是執念消失,徹徹底底的消泯於人世間了,老天爺的規矩是人死之後塵歸塵土歸土,前塵往事化作一縷輕煙飄散,那惡人自有惡報,用不到你無辜慘死者去複仇,如果怨氣太重,硬是要親手報仇,老天爺也允許,但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得到報仇的機會,就要拿下輩子作為代價。
每一隻了卻心願的厲鬼,都不知去了哪裏,爺爺無能為力。
我卻不依不饒,讓他一定要想想辦法。
磨了許久,爺爺琢磨不定說:“辦法也不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