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為民的手下沒有跟來,許祈的三個師弟去副村長家,如今院子裏的,除了我們下午就在的,還多一個棺材裏冒出來的怪和尚。
他說,縱有千疑萬惑,留待飯後再說。
於是我們就看著五乘糟蹋康九香家的糧食,她忙碌近一個小時,做了六個人的飯菜,全被五乘一掃而光,隨後還說不夠,康九香為難告訴他沒吃的了,五乘才摸著絲毫不見鼓起的肚皮說,那就吃個三分飽吧,等到了徒弟身邊,再好好敲他一頓。
我們這些人中,五乘看上去對我最好,於是劉為民將我推到前麵,我硬著頭皮對閉眼小憩的五乘說道:“大師,能聊聊不?”
五乘問我想聊啥。
我說,您怎麼會在棺材裏。
一聽這話,五乘猛地坐起來,怒目圓睜,拍著大腿罵道:“提起這事就是一肚子火,他娘的,當年上了幾個賊廝的當,騙和尚我說,這小破村裏有某任龍虎山張天師留下的長生之寶,於是和尚我就跑來開棺,萬萬沒想到的是,那口棺材竟然吃人,而且是吃一個吐一個,他們把和尚我喂了棺材,救出了原本被棺材吃掉的道友,他娘的,也怪貧僧是個死心眼,自己是和尚,居然和道士混在一起,真他娘的豬油蒙了心。”
我問他,是不是劉為民將他騙進去的?
五乘等我一眼,陰陽怪氣道:“不止,你那王八爺爺,小這破村裏的鎮守將,這個不要臉小老頭的變臉師父,還有欺負你們那晚輩的娘娘腔師父,還有兩個就不和你們說了,估計你們也不認識。”
一共六個人,讓我們想起了什麼,劉為民從口袋裏掏出那張照片遞給五乘,他狐疑接過,眼睛剛落在照片上,隨後身子一震,好似挪不開眼似的,直勾勾的盯了有兩分鍾吧。
兩分鍾,五乘那張二十七八歲的白臉蛋上,淚珠滾滾,他也不用手擦,就是盯著照片發癡,好半響才狠狠閉眼,收了眼淚說:“這照片比我們那時候清楚多了,留給貧僧做個紀念吧,這是什麼時候照的?”
他將照片塞進袈裟裏,我回答他說,官賜村裏的老族公,納蘭元清前輩一百二十大壽時照的。
五乘訝異道:“納蘭元清?這老不死的改名了?也罷,不過他怎麼會過壽?他知道自己的生辰?”
我說那照片後麵寫著拍照日期呢,應該是老族公的生日。
五乘又掏出來看了一眼,隨後臉色變得很難看,竟然將照片撕了個粉碎,漫天輕揚,我和長夏道士趕緊趴在地上一片片拾撿,便聽五乘咬著牙罵道:“好好好,這他娘的哪裏是過壽,分明是慶祝佛爺被騙進棺材三十周年呀。”
自顧自的詛咒一陣,五乘便問劉為民,為什麼會變成這副樣子。
劉為民思忖片刻,欣然說道:“大師,這話說起來可就長了,如果您真在棺材裏躺了五十年,那許多事情都難以理解,不如您先說說自己的事,然後我根據您的情況,再稍加解釋?”
這番話裏的小心思連我都瞞不過,更別說五乘這種妖孽,不過他也不在意,冷笑幾聲之後,徑直說了起來:“沒什麼不能說的,貧僧乃佛教高人,頂天立地的高,自成一派之後雲遊天下,先認識王震的爺爺,那小王八,之後又通過小王八認識一群賊道士,跟著他們忙前忙後,跋山涉水,好不容易苦盡甘來,準備改頭換麵去道協裏享幾年清福,就被他們騙進了棺材,直到被你們一群傻貨放出來!”
劉為民還沒說話,我就忍不住叫道:“大師,你幹嘛總叫我爺爺王八呢,你倆不是好朋友麼?”
五乘一副理所當然的強調:“你爺爺本來就是王八,為什麼不能叫?”
沒有先解釋,五乘問了幾句我爺爺的日常,隨後才感歎道:“這死家夥挺會玩呀,還娶妻生子了,你奶奶漂亮麼?”
我說沒見過,五乘卻露出癡迷神色:“一定很漂亮,你爺爺娶得老婆差不了,誰讓他是王八呢,小家夥先別激動,聽貧僧給你說道說道,你爺爺的真實年紀應該在九十左右,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但你爺爺長的醜啊,從小就跟個小老頭似的,沒等他長大就被爹娘拋棄,你猜猜,他被什麼人收養了?”
我尼瑪又不是神仙,哪能猜出來幾十年的事。
倒是劉為民插了一句嘴:“道教前輩?”
五乘鄙夷道:“屁,他有那好命?是被窯子裏的鴇兒撿回去當小廝了,你們明白不,這種人在南方叫龜公,北方叫大茶壺,我倆是在南方認識的,所以我叫他小王八,當年貧僧開宗立派,滿天下尋找值得度化的有緣人,自然要去紅塵中最容易蒙人心智的地方曆練,小王八就是我遇到的第一個有緣人,我倆渡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快樂時光,嗬嗬!”
提及那段日子,五乘居然臉紅了,還一副懷念,溫柔的表情,頓時嚇得我菊花一緊,不知道他和我爺爺做了什麼。
如果真是那樣,五乘豈不是我奶奶?
其他人也是這樣想的,看向我的目光中有許許多多不言而喻的東西,我欲哭無淚,想問問五乘到底做了什麼,奈何底氣不足,猶豫一番還是沒有張口。
等五乘回憶完了,這才換了鄭重神色,問道:“王震,你爺爺有沒有留下什麼東西?”
我說好像留下一箱子掛曆。
五乘急忙問我在哪,我說,應該是賣廢紙了吧?誰還留著那些玩意啊,又不能
他的身影在我眼中急速擴大,下一秒已經出現在我眼前,揪著領子將我高高舉起,狂吼著,噴我一臉唾沫:“賣了?你居然賣了?王震我告訴你,你最好給佛爺找回來,否則就算你是王八的孫子,佛爺照殺不誤,讓你嚐遍時間所有的死法,死後連鬼都做不成。”
重重將我扔下,五乘又閃回躺椅上,翹起二郎腿,好像剛才的暴怒的人根本不是他,和顏悅色的問我:“王震,聽到貧僧的話了麼?去把你爺爺的遺物找回來,下一次見麵的時候,如果沒有,你王家留下多少人,貧僧就要殺掉多少。”
剛剛那一幕確實將我嚇壞了,趕忙應承下來,心裏麵忽然察覺到自己的變化。
好像最近遇到的人,都屬於淩駕於法律之上的?難道他們就不怕警察抓麼?
我得與劉為民好好合計一下,如果他也能擺平警察,老子他媽的弄把槍去,不等你五乘和尚來找我,我先一顆花生米送你歸西。
答應之後,五乘便說自己的事已經說完了,輪到劉為民講一講,為什麼他會變成另一張臉。
不知道劉為民怎麼考慮的,想叫五乘去屋裏私聊一番,五乘卻不耐煩的讓他想說就說,不想說就閉嘴,無奈之下,劉為民隻好當著我們的麵講了起來,其實他的故事不是秘密,我對許祈說過,那長夏又是長春的弟弟,唯一是外人的應該是李哥,但看劉為民的意思,想瞞著的卻是我和許祈。
原封不動講出之後,五乘一句話點破了劉為民竭力隱瞞的事情。
“那你現在找到入口沒有?”
這個問題沒頭沒尾,卻讓劉為民的臉抽搐起來,極為不情願的回答:“還沒有,我也是幾年前才想出了師父這番舉動的意義,但與王震見過麵的那位劉蒼鬆,顯然領先我一步,他弄懂了水書禱文的含義,我還不懂。”
五乘哂笑道:“為民可是當年那夥道士的領頭人,你師父在青城山裏也就是耍把戲的,又沒有對你悉心教導過,你不如劉蒼鬆那小陰貨也在情理之中,不過王震這個小家夥才是你們這群晚輩之中最可憐的一個,那小王八居然什麼也沒有教給他,也罷,他這樣做自有他的道理,貧僧也不帶他玩,誰讓他搞丟了那麼重要的東西。”
說完,五乘還炫耀似的衝我眨眨眼,我心說你們該死哪死哪去吧,好像我想和你們玩似的。
一番隱晦交流,除了他倆沒人知道是什麼意思,我也沒興趣知道,隻想知道那些曾經發生過的究竟是怎麼回事,便問五乘:“大師,你在棺材裏住了好幾十年,咋沒餓死呢?”
五乘笑道:“沒餓死不稀奇,稀奇的是貧僧從老僧變成小僧,當年被你爺爺推進棺材,貧僧還以為結識了一群狼心狗肺的朋友,直到被你們放出來才發現,貧僧居然年輕如許,那這件事就沒那麼簡單了,不管他們為什麼坑了貧僧,但總歸沒有殺心。”
聽不懂他說啥,我又問:“兩個月前,我曾今見過棺材一次,當時棺材上浮現一張鬼臉,那是什麼怪物?還有,兩個棺材中間還有半片屍體,最後我朋友的女朋友被那半片屍體捉走了,現在咋沒了呢?”
五乘神秘道:“你沒聽見那兩隻龜蛋的話麼?你們來之前,棺材被還開過一次,我估計是被取走了吧,有得有失吧,那些人毀掉了小王八留給貧僧的話,卻也破掉了張元吉那廢物困住貧僧的東西。”
上次與這次期間,棺材還被人打開過,不由自主的,我想起了尤勿。
知道天師棺埋在哪裏的隻有那麼幾個人,我和許祈沒做過,劉蒼鬆消失,那隻能是尤勿帶人來了。
而我還沒想出個頭緒,一柄劍從我身邊劃過,直向五乘刺去,同時響起的還有一直沉默的許祈的滔天怒吼:“放肆,貧道跟你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