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退避三舍

從始至終,我都沒有搞清楚馬臉怪人和那一黑一白兩個矮胖子的身份,劉為民解釋不了,來到官賜村之後,我也漸漸淡忘了,卻沒想到馬臉再次出現,依舊是輕飄飄,不帶一絲響動就站在我的身邊。

而許祈看到馬臉怪人的一刹那,腦袋稍稍後仰,一雙眼瞪得圓滾滾,顯然也被嚇了一跳,可他隨即便反應過來,揮劍直指馬臉怪人,臉色凝重,暴喝道:“你是誰?放開我徒弟!”

許祈身材消瘦,馬臉也體型單薄,此時看上去,就好像一根短竹子在向長竹子挑戰。

可布衣道袍,單人單劍的許祈卻爆發出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淩厲氣勢,銳意衝天,再次成為我第一次見到他時,那個看上去散漫,隨性,卻好似插天峰一般挺拔,讓人必須仰視的存在。

我不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許祈,也許當時被他所救,心裏感激,也或許全都是他,隻是在我們麵前時,不需要露出帶著殺意的一麵。

而馬臉怪人依舊淡然處之,我甚至懷疑他都沒有看許祈,而是盯著許祈身後的墳坑,他輕飄飄的說道:”棺材裏不是你想的東西,不能挖。”

許祈不聽不理,固執道:“先放了他。”

他的話音剛落,馬臉怪人便鬆開我的肩膀,狠狠一巴掌打在我的後腦勺,仿佛被電動車撞了一樣,我踉蹌著向前跑了幾步,好懸沒摔個大馬趴。

我離許祈並不遠,這幾步便到了他身前,正要下意識的扭頭,許祈卻大喝一嗓子:“別回頭,不要看。”

猶如炸雷在耳邊響起,我嚇得打個哆嗦,還當那馬臉怪人正在變成惡心恐怖的模樣,便不敢扭頭了。

許祈揪著衣領將我拖到麵前,卻掐著脖子不讓我回頭,目光越過我的肩膀,對馬臉怪人說道:“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馬臉照舊是那句話:“棺材裏不是你想要的東西,不能挖!”

許祈問他是誰,馬臉默不作聲。

許祈憤怒的質問他是什麼意思,馬臉沉默以對。

我隔在他倆中間,看不到身後,總感覺後背涼颼颼的。

沉默了十幾秒,許祈幾次抬起手中那柄古樸的寶劍,卻終究還是放下了,他的嗓音微帶挫敗,對馬臉說道:“你說不是就不是?我不信!這位先生,不如你我聯手,挖出來的東西五五分潤?”

馬臉依然是那句:“不能挖,你想要的,不在這裏。”

許祈的臉都扭曲了,固執道:“我不信。”

馬臉淡淡的回答:“不需要你相信,隻是告你一聲,讓你做個明白鬼!”

許祈驚愕,隨即狂笑起來,連喊出三個好字,便鬆開我衣領,兩根指頭在寶劍上抹了一下,頓時傳來嗡嗡的響聲,我大感詫異,沒想到這好似墳墓出土的老古董,居然如此神異。

許祈伸手從布囊中掏出一張繪好的符籙夾在指間,另一隻手持劍,問那馬臉怪人:“能不能讓徒弟先走,然後再動手?”

看不到馬臉如何回答,反正許祈從懷中掏出個東西塞進我的手心,囑咐道:“王震,你拿著這個回村裏,見到柳樹下的小九,遠遠的將這東西砸在他身上,告訴村長,明早出太陽之後,將小九的屍體燒掉。”

我正想問他,能不能打贏馬臉怪人?

許祈便又說:“做完這件事,你不要再村子裏久留,叫上你的朋友,去雲南大理以西四十多裏地的山中,那裏有傈僳族人搭建的寨子,名叫牛頭寨,你說是龍虎山許祈的徒弟,他們會保護你。”

我看出來了,許祈在交待遺言。

心肝一陣亂顫。

我和許祈隻是萍水相逢,先是被他救命,隨後我抱有企圖的拜他為師,我敢說許祈絕不會認為自己虎軀一震,王八氣散開,我納頭便拜了。

他知道我有小心思,可他不在意,照樣坦誠相待,當時我認為自己有些值得利用的秘密,現在看來,很扯淡,許祈確實想利用我,可一旦拜了師,他也真的拿我當徒弟了。

性命攸關的時刻,他依然不忘給我安排個安全的落腳之地。

人心都是肉長的,我怎麼不感動?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可馬臉怪人兩次都出現在我身邊,顯然是衝我來的,此時我便想扭頭告訴他,要殺要剮我也認了,讓許祈離開。

可我剛要轉身,卻被許祈按住後腦勺,扭正了臉,他的語氣有些暴躁:“讓你不要回頭,怎麼就不能記在心裏?難道連師父的話也不聽了?”

說真的,我對師父這個稱呼還是有些膩歪,新世紀的小夥子,我可以把他當成兄弟,卻很難無緣無故的接受他當我的長輩,可此時也不是計較稱呼的時候,我就對他說:“我不走,咱倆一起幹那馬臉怪人。”

一向和顏悅色的許祈卻給了我一巴掌,惱怒道:“讓你走就趕緊走,囉嗦個什麼勁?”

打得不用力,又是心急所致,我也沒放在心裏,而是轉個彎子對他說:“怕個雞毛啊,咱們倆人還幹不過他?要是真幹不過,這離村子有好幾裏地,跑不回去就被追上了。”

許祈拍著胸口保證:“放心,師父拚了這條老命不要,也一定給你拖住他。”

這樣一說,我更不能走了,而許祈卻湊在我耳邊說道:“雖然我不是他的對手,可逃命卻沒問題,你先走,等師父去找你,如果咱爺倆都留下,一個都跑不了了!”

權衡一番,不得不點頭答應,我不知道馬臉是人是鬼,但這場架肯定不是普通人的能打的,我和許祈加起來的戰鬥力不會等於二,而是我將他拖累成-1。

既然他拿我當徒弟,此時又處於生死未卜的地步,無論如何我得讓他開開心。

跪在地上狠狠磕了三個頭,喊了聲師父保重,爬起來便要跑,可許祈又將我拉住,就這樣臉對著臉,圍著馬臉怪人繞了半個圈子,死活不讓我看到馬臉怪人到底變成了什麼!

到了路口,許祈按著我的雙肩,對著我的後腦勺,鄭重囑咐:“徒兒,一路下山,千萬不能回頭!”

有種哭鼻子我衝動,我點頭答應,哭腔喊了一句:“師父你可別死,我還想跟你當道士呢!”

許祈輕聲笑笑,在我屁股上踹了一腳,很溫和的說道:“別煽情了,快滾。”

我撒開腿狂奔,也就三五秒的功夫,身後便傳來許祈的爆喝以及打鬥聲,心裏大感焦急,想看看許祈有沒有受傷,卻猶豫著不敢扭頭。

又跑了三五步,我聽到許祈大喊了一聲:“老天爺呀!”

語氣驚慌,透著濃濃的恐懼,我再也按捺不住心裏的牽掛。

扭頭,看了一眼。

一高一低的兩個身影正在追逐,而他們不遠處,還有一個身影,靜靜的,呆呆的站著,幾乎要與夜色融為一體。

烏雲將月亮遮住一半,看不清那人的長相,隻是比山體更黑的黑影讓我確定,除了許祈與馬臉,還有第三個人的存在,而這個人,讓許祈如臨大敵。

微微詫異,卻也顧不上思考他的身份,正要趕回村裏,那人忽然動了。

就好像是我的目光一直呆立的他,激活了?

他先是仰著頭,極其痛苦,絕望的嘶吼一聲,隨後猛然轉身麵向我,帶著不顧一切的勁頭衝了過來。

衣襟獵獵,虎虎生風,許祈慘嚎一聲:“誰讓你扭頭的?跑,快跑!”

說著話,他從布包中掏出個什麼東西砸在那人的胸口上,頓時閃出一簇火化,將那泛著鐵青色的臉照了個清晰,滿臉絕望與厭恨的神色,而他的容貌是我分外熟悉的,甚至可以,說那個人可能就是我?

心裏一驚,腳下一絆,摔個狗吃屎,爬起來時,許祈已經衝到那人的身邊,攔腰將他扛起,也不管追在身後,一步能邁好遠的馬臉怪人,徑直衝向墳坑,依舊瘋狂的叫喊著,讓我快跑。

不知道我扭頭是不是會害死許祈,隻是他話中焦急與緊迫感讓我擔憂與內疚,趕忙不敢再看,發足向山下狂奔,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幾個打耳光,後悔與難過逼得眼淚狂飆,若不是心裏明白,衝回去隻會讓許祈陷入必死的境地,我真的不想當個逃兵。

一路狂奔,我感覺嗓子眼裏都浸出血沫時,終於看到了夜幕下連成片的屋宅,我隻想救許祈,便沒有去柳樹找那九哥,而是一口氣衝回招待所,想用電話通知村長叫人去幫忙。

招待所已經鎖門了,三嫂住在二樓,來不及叫她,我衝到自己的房間下,準備打破窗子跳進去,卻發現房間亮著燈,還有說笑的聲音,我喊了聲尤勿,他跑過來打開窗戶,卻驚慌失措的尖叫起來:“幹爺爺救命,僵屍來了。”

我被他嚇了一跳,這才想起自己穿著清朝的官袍,腦中一震,忽然發現剛剛那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好像連衣服都差不多?

還沒對尤勿說話,劉為民跳窗而出,五六十歲的老頭子,毫無半點遲鈍和麻木,幹脆利落的飛出一腳將我踢到牆上,隨後一雙胳膊好像蟒蛇似的,順著我的手臂纏了上來,右手死死抵住我的下巴,將我的腦袋摁在牆上。

“快拿血潑王震?”

發現是我後,劉為民鬆了手,又止住端著半盆子腥臭液體跑到窗口的尤勿,很詫異的問我:“好端端的,你穿身奇裝異服做什麼?”

我流著眼淚,跑風漏氣的說:“夠銀,貴續三項夠挪死符。”

劉為民和尤勿都愣了,問我為什麼講粵語?

心裏暗罵一聲講你祖宗,我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劉為民下手真他媽狠,剛才被他推著下巴,我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能說清楚話才有鬼了!

手舞足蹈一番,劉為民簡單明白了我的意思。

墳坑,馬臉怪人來了,在殺道士。

他將我推進屋裏,自己也跳進來後,很嚴肅的說:“不要急,一切有我,你們留在這裏,安心等候。”

說完他就走了,腰間還插著那根稻草做的打鬼鞭,顯得很從容,絲毫不將馬臉怪人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