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天師棺,始動

路燈下,那個正以極其詭異的姿勢跳躍的身影,讓我的下巴不受控製的墜落,嘴巴張的足以塞進一個鴕鳥蛋,腦中嗡嗡作響,心裏躁躁的有股子衝動,我想把尤勿的嘴巴撕爛,讓他以後不要瞎嗶嗶。

我隻在電視裏見過僵屍跳,和此時老族公差不多,稍有不同之處,因為老族公隻有一條腿。

第一眼看去,隻是一個很纖細的黑影一起一伏,我甚至不知道那是什麼怪物,直到路燈的黃輝將他籠罩後,便看清了他身上寶藍色布料的清朝官服。

沒有戴官帽,因為他戴不上了,半邊腦袋掛著稀疏枯黃的頭發,披在左側肩頭,胳膊也不是平伸,而是直直的貼在身側,跳動時,隻有腳腕用力,整個身子像是一塊鋼板,巍然不動。

他停在路燈下後,沒見他的腳動卻緩緩轉過身,雖然隔著十幾米,可他的模樣卻在我腦中浮現。

半張皺紋密布的老臉已經腐爛,嘴唇上掀,露出一顆小拇指長的尖牙,塞滿眼屎與泥土的左眼窩中,溢出一滴渾濁的眼淚,即將墜落。

我不知道究竟有沒有眼淚,隻是看到他的臉的時候,就好像感同身受那樣,心裏湧起了一股十分厚重的悲哀,痛到心碎,茫茫然隻想落淚。

他是半個僵屍,或者說他隻有半邊身子,就好像被人用屠龍刀從頭頂劈開,分成兩半。

路燈下的老族公停頓片刻,隨後猛地抬起僅剩的一條胳膊,指尖的方向是我腦袋旁邊的玻璃,我下意識扭頭,那三個用血寫出來的“逃”字已經快幹涸了,一道道沾染灰塵的血跡,好像指尖摳在玻璃上的劃痕。

再看時,老族公已經轉過身,單條腿,一蹦一蹦的消失在黑暗中。

僵屍,卻像是油燈將滅的蹣跚老人,讓人心疼不已。

隨著他的離去,我的心情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那股將整個人籠罩起來的悲傷驟然間消失,就好像壓著我心髒的重物灰飛煙滅,心髒像皮球一樣猛地反彈,砰砰砰的劇烈跳動著,這時候我才感覺頭皮發麻,雙腿打顫,後背的衣服被汗水打濕,冷不丁的慘叫起來:“救命啊,僵屍來了!”

無意識的後退兩步,腳尖磕腳跟,我跌坐在地上,渾身軟綿綿的提不起勁,外麵傳來跑動聲,尤勿直接踹門而入,將我扶起來後,大喊著:“哪呢哪呢?僵屍在哪?”

我指著窗外說:“跑了,快把劉為民叫回來,老族公出現了。”

尤勿跑到窗邊張望,看到了玻璃上的血痕,湊過鼻子聞了聞,問我是誰寫的字?

我驚魂未定的告訴他,應該是老族公,他被人劈成兩半了,半個僵屍。

尤勿的臉抽搐起來,問我有沒有喝酒,隨後便給劉為民打電話。

在這個緊要的關頭,在僵屍出現的夜晚,劉為民關機了!

三嫂也跑了進來,詢問剛剛發生的事,我被嚇得神誌不清,是尤勿講的,他用身子遮擋了窗上的血字,隻說我看見僵屍在路燈下,這才喊了一嗓子。

三嫂要通知村裏人,我讓她先去祠堂找許祈。

三嫂走後,尤勿便問我,是不是要把真相告訴許祈,他勸我最好不要這樣做,一切等劉為民回來拿主意。

我直接罵了回去:“拿你媽了個腿,你們不是說沒有僵屍麼?不是說一切都是黃老頭搞出來的假象?你他媽不是挺能分析麼?你再給老子分析分析,剛才是怎麼回事!”

尤勿這個臭不要臉的,居然抱著胳膊,思忖道:“我想想啊嗯,應該是進棺材的事沒有嚇到你,所以有人喬裝僵屍,鐵了心要逼你離開。”

我狠狠點頭:“有道理,僵屍肯定不存在,你他媽給我舔一口玻璃上的血,以後說啥我都信!”

尤勿的臉上閃過一陣掙紮,最後還是放棄了,愁眉苦臉的對我說:“如果剛才真是老族公,那將你塞進棺材的應該也是他,可他為什麼叫你逃走呢?還有,他怎麼確定許祈會及時趕到,將你救下?就算僵屍能掐會算,他為什麼找你不找我?你倆是親戚?”

尤勿的嘴巴不止像烏鴉一樣傳遞壞消息,有時候還像烏鴉一樣聒噪,我被嚇得魂不附體了,他卻蒼蠅似的在我耳邊嗡嗡嗡嗡,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陣,最後坐起來告訴他:“我要走,我要離開這裏!”

尤勿一愣:“文靜怎麼辦?”

我喘著粗氣告訴他:“回家賣房子賣地,弄到錢就去龍虎山茅山這些地方找高人求救,實在不行,老子往天安門前一跪,看國家管不管吧!”

尤勿哭笑不得,死死將我拉住,正跟他僵持著呢,三嫂火燒火燎的跑回來,扶著門框喘息兩口,尖叫道:“王震不好了,許道長被鬼上身了。”

看著三嫂慌張的模樣,除了一聲操,再找不到任何字眼表達我的心情。

我對許祈沒什麼尊敬和仰慕的感覺,但出於對同類的友情,我還是希望許大道長健健康康的活著。

可他一龍虎山大道長,居然被鬼上身了?!

他怎麼不去死呢,別留在世界上給龍虎山丟人現眼了。

哪怕心裏再不願意,可他畢竟是名義上的師父,還要去看看情況,讓尤勿留在招待所等劉為民回來,我便一路小跑的到了祠堂,裏裏外外的圍了不少人,靠近之後,就聽到村長吼叫著讓大家分頭去找。

村長站在桌子上發號施令,遠遠看見我,便笑得合不攏嘴,說是許道長的高徒來了,讓大家趕緊挪個過道出來。

村長跳下桌子,抓著手將我向祠堂裏帶去,大聲嚷嚷著:“小王兄弟,出大事了,許道長被鬼上身,打傷了兩個人,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我看看他的表情,疑惑道:“出了這種事,你怎麼笑的合不攏嘴呢?”

村長一愣,扭頭看看身後的村民,遮遮掩掩說的自己長了張笑臉,越著急越痛苦的時候,看上去越像笑容。

進了院子,村長堵著門喊道:“行了,大家五人一組,散開了去找許道長吧,相互監督,所有人不許出村,遇到老族公就麻煩了。”

有村民問他,萬一許道長跑出村怎麼辦?看他發瘋時的樣子,很有可能會去老族公的墳地附近。

村長拍著我的肩膀,大包大攬道:“這不是有許道長的徒弟麼?最危險的地方自然是他去找了。”

我差點嚇尿了,別人還不知道老族公出現,可我卻親眼見到了,也就是祠堂與老族公離去的方向相反,我才敢出來看看情況,現在出村,和找死沒什麼區別。

我趕緊對村長說,拜入許道長門下時日尚短,難以擔此重任,而且我連發生什麼事都不知道,還是要以靜製動,我留下坐鎮祠堂才是最好的辦法。

村長哈哈大笑,老鷹提小雞似的,揪著我的領子拖進了祠堂,邊走邊說。

差不多十幾分鍾之前,留在村外,看守老族公墳地的人跑了回來,說是墳坑鬧鬼了,時不時傳出女人的冷笑,所以請許道長過去看看。

當時許祈正和村幹部商量事,一聽這話,抓起寶劍就要出門。

可誰也沒想到,他剛走幾步就抽著脖子暈倒在地,嘴裏噴著白沫,村民要抬他去看醫生,許道長卻使了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嗖的拔出寶劍轉了一圈,不讓村民靠近他,隨後捏個蘭花指,咿咿呀呀的繞著祠堂唱戲。

之所以說他鬼上身而不是精神病複發,因為許祈唱了一曲穆桂英掛帥,從他嘴裏喊出的聲音,赫然是尖細尖細的女聲。

村民認為許祈被鬼上身,一擁而上想要製服,卻被他三拳兩腳的打暈幾個。

最後,許祈捏著蘭花指,妖裏妖氣的警告村民,永遠不許靠近那口金絲楠木棺材,便跳過牆頭,不知道跑去哪裏。

聽他的語氣,上了身的應該是楠木棺材裏的女鬼,所以許祈很可能跑去墳地。

進了祠堂之後,村長便將許祈時常挎在身上的布囊拍進我懷中,鄭重道:“小王兄弟,許道長就拜托你了!”

我雙手後背,就是不接那布囊,苦著臉告訴他,我是個什麼貨色他應該清楚,我給許祈當徒弟都不超過兩個小時,讓我去救人,就是讓我去死。

祠堂裏除了我們兩個,還有兩個村幹部,那九哥死後,就是村長帶著他倆與許祈商量計劃。

聽到我的抱怨,他倆笑了起來,說是村長剛剛的一番話是官方說法,真相卻是許祈在村外等著我呢。

“小兄弟,其實許道長今夜將我們留下,就是商量他的後事,他認為老族公變成僵屍,一定有人在背後使壞,這人害了小九,還想用僵屍肉害許道長”村幹部看了看有些悲痛的村長,繼續說道:“所以他準備假裝被僵屍咬死,藏起來等那幕後人露出馬腳,卻沒想到墳地先出了事,所以許道長將計就計,使了一招假癡不癲。”

我將信將疑,問他們,許祈要我怎麼做?

村長說:“沒留下話,隻是原本的計劃是許道長今夜假死,連夜下葬,再讓你把他挖出來,誰也沒想到會插進來一檔子事,許道長中途改變計劃,也不方便當著許多人麵再囑咐我們了!”

我又問,既然啥也沒說,他們憑什麼認為許祈不是被鬼上身,而是在裝瘋?

村長信誓旦旦的保證,許祈唱戲的時候,很隱晦的給了他一個眼神。

我笑了,問村長怎麼證明,那眼神不是唱戲女鬼在對他發騷,而是許祈在傳遞信息?

村長語噎,稍後說道:“確實沒辦法證明,可無論如何也要救他呀,你這當徒弟的不出馬,誰出馬?”

我誠心實意的說:“不是我不救,是我沒那本事呀,你還不如聯係龍虎山,讓他們再派幾個道長來呢。”

村長垮了臉,唉聲歎氣一番,無奈道:“小王兄弟,不是我不想,而是不能聯係,這裏麵涉及我們官賜村的隱秘,不過你也不是外人,我就告訴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