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文治王氏

王府內的景象與外看的恢弘一般,十分不凡,假山假水亭台樓院,但唯一不太好的地方是,沒有人煙。

偌大的府邸內寥寥無幾人,童子帶著宮淩野和林冉越過穿堂,僅僅看見了兩個掃地的仆人,其餘一人也無。雖然庭中牡丹花開的爛漫,但卻西風蕭瑟沒有欣賞的人。

童子帶著二人來到大堂前,堂內僅僅擺放著桃木桌、太師椅、以及一張山水墨畫。

太師椅上坐著一個目光炯炯的老人,他兩鄂微微陷入,額上數道紋路,一席長袍馬褂文人氣節自足。

王傳斌合上茶壺的蓋子,麵色平淡道:“便是二位要來尋老夫?所為何事?”

宮淩野推了沉默不動的林冉一把,林冉頓時控製不住的往王傳斌的方向走去。

林冉自然知道師傅是希望自己和外公相認,但從未謀麵的親人,讓他此刻實在壓力不小,猶豫許久後,他才低聲斷斷續續道:“外、外公……”

這外公兩個短短的字眼,一下子令王傳斌懵了,手中的茶碗哢擦一聲掉到地上,碎成片片瓷片,細微的瓷粒打上了皮肉都恍然未覺。

王傳斌顫抖著手撫上林冉的臉蛋,小家夥一開始想躲,最終還是閉著眼睛將臉蛋兒湊上去。越是望著林冉的臉蛋,王傳斌就越是覺得悸動,這是來自血脈的牽掛與聯係,絕不會欺騙他。

“你,叫什麼名字?”王傳斌情緒穩定後問道。

“林冉。”

“那你娘呢?沒有跟過來嗎?”在確定了林冉是自己的外孫後,王傳斌便不斷的尋找林冉和宮淩野身後是否仍有身影。

王傳斌的神情太過期盼,林冉甚至無法開口告知他真相,隻是眼睛紅紅的,最後還是宮淩野麵帶愧色道:“王老先生,您的女兒在來此的時候遭遇了海盜,不幸……身亡了。”

身軀徒然一震,王傳斌猛地坐到太師椅上,椅背承受不住一樣嘎吱嘎吱的搖晃。

王傳斌一雙兒女,女兒在十多歲的時候就離開了身邊,當初心狠是一回事,但沒過多久王傳斌就後悔了,畢竟是唯一的女兒,從小寵到大的掌上明珠不是?

然而,半輩子都是官,骨氣又特別硬的王傳斌根本拉不下臉去求女兒回來,等到他用心去找的時候,卻發現完全失去了女兒的蹤影。

妻子王李氏為此成日哭泣,日漸消瘦,前兩年一場大病席卷了汾城,王李氏因身體太差,最後因病而死,文治王氏頓時更少一人。

而如今女兒的消息傳來,更是有外孫來認親,然而終究還是永遠與女兒天人分隔,這如今的相認,終究還是太遲了。

白發人送黑發人啊。

林冉將包裹內王氏的骨灰罐拿了出來,王傳斌癡迷的抱著王氏的骨灰,似乎從這罐骨灰上看見了昔日女兒的音容笑貌。

然則已遲矣——

遲矣。

……

王氏的骨灰最終被安置在王氏祖墳,和王李氏一起放置。原本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死後也是不可能入娘家祖墳的,但王傳斌執意如此,王氏一族如今也沒有多少比他輩分更大的長輩在,王氏的祖墳終究還是順利的葬入祖墳。

林冉跪在墳前,將一杯上好的陳年美酒澆在王氏墳頭,隨後恭恭敬敬的在黃土地上磕了三個頭,低喃一句“母親安好”,便站了起來。

宮淩野不禁感慨,林冉在十多天前還隻是個純粹的七歲孩子,突遭大變,心性已不止是七歲,成熟穩重了很多,宮淩野不知道他這樣的改變是好的還是不好的。

王傳斌在女兒與妻子的墓前老淚縱橫,但始終沒出聲,隻是看他迷茫的神色,明顯是墜入了往昔的回憶。

墳前的雜草飄飄,王傳斌也終於從回憶中驚醒,不舍的望了一眼林冉,對著宮淩野道:“帶著冉冉走吧,這裏不適合他呆著,汾城不適合,臨東國更不適合。”

宮淩野略有驚訝,她本以為王傳斌如此不舍林冉,帶走林冉還要廢上一些功夫的,沒想到他居然如此爽快的就答應了。

王傳斌道:“我雖今年五十有六,但頭腦還算清晰,你能帶著冉冉在沒有令牌的情況下毫發無傷的走進來,自然不是常人。更何況我文治王氏如今大難臨頭,冉冉留在這裏並不安全。”

“大難臨頭?”宮淩野奇道,“王氏不是臨東國非常重要的政治世家嗎?何來大難臨頭的說法?”

“唉……”王傳斌苦笑,“你難道沒發現嗎?此時王氏家族已經離得離散的散,我那逆子為了避禍破門而出,家中仆人也散的差不多,整個王府如今隻剩下兩名年邁的忠仆、我、管家、還有兩名女眷和舒同。”

舒同自然是先前的小童子王舒同,乃是王氏的大哥留下的兒子。

“我王氏自然是臨東國重要的政治世家,若說十年前,絕對是我王氏的巔峰,在官場上無人敢說一語,權勢滔天。但伴君如伴虎,皇上慢慢年老,疑心也大起,佞臣貪官也逐漸多了起來……唉,世上哪裏有永世昌盛的家族?王氏曾昌盛的時候自然就要接受如今的衰敗。”

林冉道:“外公,如果皇帝要開始對王家下手了,王家會是什麼下場?

王傳斌苦澀道:“抄家。”

“若是能行,把舒同也帶走吧,他是我王家不多的薪火,王家的血脈可以死亡,但不能斷絕啊。”

望了一眼宮淩野,林冉道:“師傅,你能幫我嗎?”

宮淩野笑了笑,看向愕然的王傳斌,然後又看向目光堅定的林冉,意味深長道:“冉冉,世上沒有永遠存在,並且永遠昌盛的家族。”

“但是,”林冉回道,“我希望至少現在還在。”

“隻是現在?”

“隻是現在!”

林冉真的和當初不一樣了。宮淩野默默的欣慰,也默默地為林冉感到難過,一個明明才七歲的孩子,卻經曆了世界上大部分七歲孩子所沒有經曆的,鮮血、崎嶇、痛苦、死亡,這令人成長,但對一個孩子來說,這樣的成長終究太痛太痛了。

宮淩野揉了揉林冉散亂的頭發,道:“師傅幫你,但結束後五十年內不準來臨東國!”

林冉看向始終愕然的王傳斌,深吸一口氣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