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當日覽表畢,將其付於曹操,曹操見了孔融的文表之間竟然對禰衡如此推崇,於是他使人召禰衡至。
禰衡到了後,二人禮畢,曹操有心考驗他,於是不命左右與坐。禰衡見了不由仰天歎道:“天地雖闊,何無一人!”
曹操笑著說道:“我手下有數十人,皆當世英雄,何謂無人?”
禰衡故作驚訝的說道:“願聞其詳。”
曹操如數家珍的說道:“荀彧、荀攸、郭嘉、程昱,機深智遠,雖蕭何、陳平不能及也。張遼、許褚、李典、樂進,勇不可當,雖岑彭、馬武不能及也。呂虔、滿寵為從事,於禁、徐晃為先鋒;夏侯惇天下奇才,曹子孝世間福將。安得無人?”
禰衡見曹操說完,不由仰天大笑起來,他一邊笑一邊說道:“曹公之言差矣!此等人物,我盡識之,這荀彧可使吊喪問疾,荀攸可使看墳守墓,程昱可使關門閉戶,郭嘉可使白詞念賦,張遼可使擊鼓鳴金,許褚可使牧牛放馬,樂進可使取狀讀招,李典可使傳書送檄,呂虔可使磨刀鑄劍,滿寵可使飲酒食糟,於禁可使負版築牆,徐晃可使屠豬殺狗;夏侯惇稱為完體將軍,曹子孝呼為要錢太守。其餘皆是衣架、飯囊、酒桶、肉袋耳!”
曹操聞言之後勃然大怒,他開口問道:“你有何能竟敢口出如此狂言?”
禰衡笑著說道:“天文地理,無一不通;三教九流,無所不曉;上可以致君為堯、舜,下可以配德於孔、顏,豈能與俗子相提共論!”
此時曹操身邊止有張遼在側,他聽著禰衡竟然如此無理狂妄,不由掣劍上前便欲斬之。
曹操擺手製止張遼,這個禰衡是孔融推薦來的,如果自己就這樣殺了他,豈不是要受天下人的指責,想到這裏曹操笑著對禰衡說道:“我正好少一鼓吏,早晚朝賀宴享,你可充此職。”
禰衡聽了也不推辭,他應聲而去。
張遼待禰衡走後有些不解的問道:“丞相,此人出言不遜,何不讓我殺了他?”
曹操笑著說道:“此人素有虛名,遠近所聞。今日殺之,天下必謂我曹操不能容物。既然他自以為很有能力,我就讓他做個鼓吏以羞辱他,看他還能狂妄到幾時。”
張遼聞言點頭,當日無話,第二日,曹操於省廳上大宴賓客,令禰衡撾鼓。
舊鼓吏名叫李資,他聽到相府的命令後,不由將禰衡喊來,他將鼓錘交給禰衡,看著麵前這個有些桀驁的年輕人,李資不由低聲對他說道:“我們撾鼓的時候必須要換新衣,否則就是失禮,這一點你一定要記住。”
還不等李資說完,禰衡就穿著舊衣服進了相府,驚的李資有些不知所措,他並不知道禰衡的底細,隻是感覺這個披散著一頭長發的年輕人太過桀驁不馴了!
此刻禰衡以進相府,李資雖然膽戰心驚,但也沒有別的辦法了,而禰衡進了相府後,來到樂鼓旁,他閉上眼睛,然後抬手擊了一曲《漁陽三撾》,音節殊妙,淵淵有金石聲,坐客聽之,莫不慷慨流涕。
禰衡一通鼓畢,左右這時才注意到禰衡竟然沒有穿新衣擊鼓,其中一人不由高聲嗬斥道:“擊鼓何不更衣!”
禰衡聞言一笑,當眾脫下舊破衣服,赤裸而立,渾身盡露。滿堂賓客無不驚顎掩麵,禰衡見眾人議論紛紛於是徐徐著褲,臉上神色不變,絲毫沒有羞愧之意!
曹操也沒想到禰衡竟然會在大庭廣眾之下,給他來這一出,他本來想要羞辱禰衡,現在看來丟臉的好像是他了,曹操不由冷著臉放下酒杯,他怒叱禰衡道:“禰衡!這廟堂之上,何太無禮?”
禰衡不屑一顧的說道:“無禮?欺君罔上才叫無禮!我露父母之形,以顯清白之體,怎麼能說是無禮呢!”
曹操被禰衡氣的有些語無倫次,他繼續怒道:“你為清白,誰為汙濁?”
禰衡指曹操冷眉說道:“曹操,你不識賢愚,是為眼濁;不讀詩書,是為口濁;不納忠言,是為耳濁;不通古今,是為身濁;不容諸侯,是為腹濁;常懷篡逆,是為心濁!我乃天下名士,用為鼓吏,就如同陽貨輕仲尼,臧倉毀孟子!你欲成王霸之業,豈可如此輕慢於我?”
禰衡一席話說的曹操有些麵紅耳赤,此刻孔融亦在坐席中,看著曹操那陰晴不定的臉色,他深恐曹操一怒之下殺了禰衡,於是他急忙起身對曹操說道:“丞相,禰衡罪同胥靡,但並不足以阻礙丞相的王霸天下之夢,所以望丞相在給他一次機會。”
曹操見孔融求情,於是以手指禰衡而言道:“好,今日看在孔文舉的麵上,我就在給你一次機會,你說你有大才,然而終究空口無憑,今日令你往荊州為使,勸劉表來降,如劉表來降,便用你作公卿,如劉表不來,你就是個欺世盜名之徒,到時候這廟堂之上絕無你容身之地。”
曹操說完,禰衡本不肯往,無奈曹操心意決絕,當日曹操教左右備馬三匹,令二人扶挾禰衡而行,又教手下文武,整酒於東門外相送。
當日曹操手下眾人都到了,這些人裏荀彧是聲望最高的,他開口對左右說道:“一會禰衡來了,大家不可起身。”
且說禰衡出了東門,見文武百官踐行,於是下馬入見,一見再坐之人皆端坐不起,禰衡眼角抖動,他明白這是曹操的意思,因為在做之人都是曹操的心腹。
禰衡突然放聲大哭,眾人此刻都正襟危坐,一聽禰衡一個大男人竟然無故痛哭,荀彧不由皺眉問道:“為什麼哭?”
禰衡捶胸頓足說道:“行於死柩之中,如何不哭?”
荀彧眼睛微微眯起,然後反問道:“我等是死屍,你豈不是無頭狂鬼!”
禰衡突然高聲說道:“我乃漢朝之臣,不作曹瞞之黨,怎會無頭?”
禰衡說完,荀彧一時無言,就在這時,幾名脾氣暴躁曹軍將領就要起身殺了禰衡。
荀彧見了急忙抬手製止道急:“量此鼠雀之輩,何足汗刀!”
禰衡反唇說道:“我乃鼠雀,尚有人性,你等不過是一群蜾蟲!毫無人性!”
荀彧冷笑起身,然後率先走了,眾人皆恨恨而散。
禰衡見自己竟然辯倒了荀彧荀文若,心中不由有些得意,心情大好的他於是動身前往荊州,荊州牧早已風聞禰衡之名,所以不敢怠慢,急忙宣入,待禰衡見到劉表後,二人各自施禮之後,劉表盛情寬帶,席間禰衡雖不斷稱頌劉表之德,然仔細聽之卻又句句包含譏諷。
劉表不喜,於是打發禰衡去江夏見黃祖,左右見劉表放走禰衡,不解的問道:“禰衡戲謔主公,何不殺之?”
劉表歎息一聲說道:“禰衡數辱曹操,曹操為什麼不殺他,不過是恐失人望罷了,而曹操之所以讓他作使來荊州,不過是想借我的手殺禰衡,使我受害賢之名。所以我遣他去見黃祖,也讓曹操知道我劉景升也不是愚鈍之輩。”
眾人聽了之後紛紛稱讚劉表仁德,卻說又過了幾日,袁紹遣使至荊州。劉表安頓好使者之後,不由召集眾謀事商議對策。
此刻劉表問眾人道:“如今袁本初又遣使來,曹孟德那裏又有禰衡在此,我們當如何取舍?”
劉表話音落,從事中郎將韓嵩出列說道:“主公現在兩雄相持,主公若想有所作為,我們可趁二雄相戰之事從中取利就行了。如其不然,我們可以擇其善者而從之。今曹操善能用兵,賢俊多歸,其勢必先取袁紹,到時候曹操平定了袁紹必定會移兵向江東,到時候恐主公不能抵禦;不如舉荊州以附曹操,曹操必重待將軍。”
劉表聞言之後也有些遲疑不定,他於是開口說道:“你且先去許都,觀其動靜,到時候回來再作商議。”
劉表語音一落,韓嵩躬身說道:“君臣各有定分,嵩現在事將軍,雖赴湯蹈火,一唯所命。將軍若能上順天子,下從曹公,使嵩可也;如持疑未定,嵩到京師,天子賜嵩一官,則嵩為天子之臣,到時候嵩將不複為將軍死矣。”
劉表想了一會,於是開口說道:“你且先往許都,我別有主意。”
韓嵩領命辭了劉表徑往許都而去,韓嵩到了許都見了曹操。二人言談甚歡,第二日曹操拜韓嵩為侍中,領零陵太守。
荀彧聽了消息後,入見曹操問道:“韓嵩來觀動靜,未有微功,重加此職,禰衡那裏又無音耗,丞相遣而不問,何也?”
曹操看了荀彧一眼,然後他開口說道:“禰衡辱我太甚,故借劉表手殺之,以文若之才何必再問?”
荀彧聞言之後不再多言,畢竟聰明人與聰明人之間的談話,一個字就能知道對方的意圖,所以荀彧走了,韓嵩在許都待了幾日,在曹操的命令下於是回荊州說劉表來降。
韓嵩回見劉表,稱頌朝廷盛德,勸劉表遣子入侍朝廷為質,劉表聽了之後臉色變幻不定,最後聽完韓嵩的意思後,劉表不由大怒道:“韓嵩我讓你去許都探聽消息,你竟然幫著曹操來勸我投降,你竟敢心懷二心!”
說完劉表就呼喊左右要殺了韓嵩。韓嵩見狀不由大叫道:“將軍先負嵩,嵩何有不負將軍之理!”
韓嵩話音未落,蒯良也出列勸道:“主公韓嵩未去之前,先有此言,主公豈可食言。”
劉表聽了之後,怒氣消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