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苦窮之地,在經曆了張舉張純的叛亂和烏桓人的入侵後,幽州之地更加疲敝不堪。不過隨著張純的敗亡張舉和丘力居遠遁,幽州終於結束了混亂不堪的征戰,步入了正規上。
這一日幽州城外三十裏的一處麥地上,一名老者穿著一身粗布麻衣手持鐮刀半彎著腰收割著已經成熟的麥子。
一炷香後,老者終於直起了腰,他抬手擦掉臉上的汗珠,左右活動了一下腰部,草帽下一張黝黑的臉,早已經鬢角染霜,誰也不敢相信麵前的這個如同老農一般的老者就是當今的幽州牧劉虞!
劉虞自從入幽州時正值張舉張純叛亂,他臨危受命負責討賊,然而戰亂讓本就不是很富裕的幽州更加貧窮,在看到民間的各種慘狀後,他決定要給幽州百姓一個太平富裕世道。
於是他一邊命令公孫瓚加強武備,巡防幽州邊境,一麵派出使者去丘力居那裏勸降,但是不知怎的他派出去的使者一個個都如泥牛入海,讓他一度懷疑這些使者是不是被丘力居給殺了!
“大人,休息一下吧!”說話的人一張國字臉,無須的臉龐有些黝黑,他穿著一件短衫,裸露在衣服外的胳膊上布滿了大小不一的傷疤,他叫做閻柔,現在是劉虞的貼身護衛,這個閻柔經曆也頗為傳奇,他在很小的時候曾經被鮮卑當做俘虜抓走,他在鮮卑過著俘虜的如同牛馬一般的生活,畢竟在無論在哪裏,你隻要是俘虜,就要接受各種淩辱虐待,他身上的那些傷疤也都是那段時間留下來的。
許多俘虜最終都熬不下去,死掉了,但是閻柔活了下來,當時還年幼的他不但沒有被這些繁重的勞動壓垮,反而還偷學了一身好武藝,再一次部落衝突中,閻柔趁機掙斷了鎖鏈跑了出去,本以為此去天高海闊,然而他發現他錯了,沒過多久他就被一群呼嘯而來的異族包圍了,不過看裝束應該不是鮮卑人,後來他才知道再次將他俘虜的部落叫做烏桓。
烏桓和鮮卑兩部曾經都同屬於一個部落那就是東胡部落,東胡當年為匈奴所破後,東胡遊民開始了大遷徙,退居烏桓山的一支稱為烏桓而退居鮮卑山的一支稱鮮卑。
所以說這兩個部落本就是同屬一個部落。
當這隊烏桓人看到閻柔身上的鮮卑俘虜印記後,這群烏桓人開始嘲諷他,羞辱他,然後準備殺死他!
或許是命不該絕吧,正在閻柔閉目等死之時,烏桓首領丘力居路過此地,當丘力居看到閻柔眼中的不甘之時,他遞給了閻柔一把刀,閻柔至今還記得當時丘力居對自己說的話,太陽永遠眷戀有勇氣的人!後來丘力居與他有了一場比試,閻柔雖然輸了,但是也贏得了丘力居的滿意,丘力居給了他自由民的身份,後來他作為一名烏桓戰士參加了石門關大戰,可惜這一次他戰敗成了俘虜!
然而或許正如丘力居所說,太陽永遠眷戀有勇氣的人,他看到了劉虞,劉虞再次放了他,最後他竟然稀裏糊塗的成了劉虞的親衛了。
自從跟隨了劉虞之後,閻柔被劉虞這一心為民的精神所深深的觸動了,閻柔知道像劉虞這種一心為民的官,在大漢帝國已經不多了。
此刻他將劉虞從麥田裏攙扶了出來,他輕聲對劉虞說道:“大人,您要多注意身體啊,這些事交給我們就行了。”
劉虞一手扶腰從麥田沒走了出來,他不斷揉捏著早已經酸痛不堪的腰部,然後歎息的說道:“唉,我若不這樣做表率,其他人也隻會陽奉陰違罷了!”
劉虞接過閻柔遞過來的水饢,咕咚咕咚的大口喝了起來,喝完之後,劉虞坐在路邊的一株大樹邊,對閻柔說道:“督察隊回來了麼?下麵的官員怎麼樣?有沒有真正的投入到實際工作中去?”
閻柔一邊給劉虞揉捏著,一麵開口說道:“督察隊剛剛回來,下麵的官員都很賣力!”
劉虞臉上露出一絲欣慰,他輕聲說道:“那就好,隻有這樣我們才能對的起身上的這一身官服,才能對的起幽州那數萬萬的百姓!”
閻柔沒有說話,作為劉虞的親兵,他知道劉虞的裏襯如今早已經打了一個又一個的補丁,這才幾年的功夫,原本一頭黑發的劉虞如今竟然鬢角斑駁如霜了!
劉虞如今的俸祿除了日常的米麵花銷外,全部拿出來給了貧苦百姓,誰能想到一個皇室血脈,一方重臣竟然愛惜百姓到如此地步,幽州的各地官員在劉虞的帶領下,不斷推行寬厚仁政,幽州如今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觀了!
劉虞歇息夠了,他站起身,扭動了一下脖子,然後若有所思的問道:“他還在生氣麼?”
閻柔一愣,但隨即反應過來劉虞口中的他是誰了,閻柔默默點頭說道:“恩!”
劉虞二人嘴中所說的他不是別人,正是讓烏桓人聞風喪膽的白馬將軍公孫瓚!
當初公孫瓚於石門關大勝張純張舉二人的數十萬大軍,張純雖然身死,但是張舉卻跑了,公孫瓚一路追殺張舉到烏桓境內,最後遭遇丘力居大軍,不得不困守管子城,兩軍相持不下數百天,最後丘力居糧盡退兵,而公孫瓚的部下更是十不存一,這一仗不但讓烏桓人膽寒,公孫瓚更是憑借這兩戰直接被封為奮武將軍,薊侯。公孫瓚從此一躍成為大漢帝國冉冉升起的新星,照耀幽州邊境!而且公孫瓚因為丘力居幫助過張純之事,頻頻與烏桓人兵戎相見,一時間烏桓人人人懼怕,不得不向北遷徙!
大戰之後,劉虞為了穩定民心改善幽州百姓的生活,在幽州內不斷實行仁政,而且對於異民亦是實行懷柔政策,他的初衷很簡單,就是減少無謂的殺戮,然而這一切公孫瓚不同意,因為張舉還沒有死,殺妻之仇不共戴天,在公孫瓚心裏張舉必須死!
當公孫瓚聽說劉虞派出使者去丘力居處勸降後,他不斷的派出刺客將這些使者一一劫殺,更是不斷出兵攻打烏桓部落,讓劉虞的懷柔政策遲遲不能成功!
後來還是丘力居派出使者繞道並州,冀州才見到了劉虞,經過商討之後,丘力居決定臣服大漢,但是他有一個條件就是不殺張舉,他雖然不喜歡張舉的為人,但是做為烏桓勇士,太陽神是不會背棄自己的朋友的!
劉虞答應了丘力居的要求,為了約束製止公孫瓚,劉虞親自向朝廷寫了一封信,要求裁撤邊軍,隻留兩萬步兵和一萬幽州突騎由公孫瓚統領駐守右北平!
當公孫瓚知道這件事後,他親自找到了劉虞,二人發生了一次劇烈的爭吵,一個是為了億萬黎民的生計朝之棟梁,一個是被仇恨衝昏了頭腦的將才新星,這一次爭吵過後,兩人不歡而散。
公孫瓚雖然心有不甘,但聖旨已下,他隻能統帥剩餘的部隊駐紮在右北平!
右北平,一個讓公孫瓚傷心的城市,當年的戰火,早已經慢慢褪去,原本死氣沉沉的古城,如今在劉虞政策的實行下,竟然煥發出了一絲生機,這裏幸存下來的百姓漸漸有了笑容。
公孫瓚一襲白衣站在城頭之上,風吹的他的白袍獵獵作響,右北平的改變他看在眼裏,劉虞的事跡他聽在耳裏,可是這一切又和他有什麼關係呢?
他來到一處荒墳前,墳頭之上荒草萋萋,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看著墳內躺著的那個自己深愛的女人,如今紅顏早已變枯骨,然而張舉竟然還活的好好的!
這些他不能忍,也忍不了,沒日沒夜的折磨,讓他原本清澈的眼神變得陰狠異常,他轉身離去,他發誓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他都會不惜一切的去殺死張舉,哪怕與整個世界為敵又如何?
白袍翻飛,他目光望向南方,白雲悠悠如蒼狗,在幽州城外的劉虞亦在此時抬起頭向北望去,一抹白雲從北方而來,原本惺惺相惜的二人在這件事上越走越遠,或許這出現的裂痕將再也無法彌補了吧!
劉虞回過神來低聲說道:“走吧,今天就先到這裏吧,我累了!”
“恩。”閻柔輕聲應道,扶著這個日間蒼老的老人緩緩朝幽州城走去。
劉虞不向其他官員那樣,他沒有馬車,隻有一匹破舊的牛車,閻柔扶著劉虞進了牛車,然後翻身坐在牛車上。
“駕!”
閻柔渾厚的聲音響起,牛車緩緩開始朝來路走去,等二人回到幽州城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黑了。
此刻州牧府外,劉虞的妻子穿著一身和劉虞如出一轍的粗布麻衣,在翹首以望,當她看到劉虞的牛車出現後,她的臉上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劉虞下了牛車,開口對閻柔說道:“走吧,一起去家裏吃些吧!”
閻柔急忙推辭,在劉虞的再三邀請下,閻柔隻好跟著劉虞進去了。
兩人分賓主落座,當看到桌上的飯食之後,閻柔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從他的臉上滑落,一州之牧,每天的飯食竟然隻是些黍米,野菜!
劉虞似乎早已經習慣了,他一邊吃著碗裏的黍米飯,一麵對閻柔輕聲說道:“伯圭,是個難的的將才,有他在幽州邊境無虞了,但是他對異民的態度太過強硬,這一點是他的缺點,幽州苦窮,再也經不起接連不斷的折騰了!”
閻柔抬手抹去臉上的淚珠,他對劉虞說道:“我聽說公孫將軍的妻子在上一次大戰中死於亂兵之手,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一直耿耿於懷,其實我們可以將張舉殺了,也算是給他一個交代了!”
劉虞無奈的搖了搖頭,他放下碗筷說道:“丘力居不會同意的!”
閻柔離開桌子單膝跪地說道:“卑職不才,願赴烏桓刺殺張舉,到時候張舉一死,生米煮成熟飯,也由不得他丘力居不同意!這樣一來,既能緩解您和公孫將軍的矛盾,也能給烏桓人一個震懾,既然他們要依附大漢,那麼他們就要有所敬畏!”
劉虞第一次認真打量起麵前這個跪在地上的男子,想不到看似凶神惡煞的閻柔竟然有如此細膩的心思!
州牧府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良久之後,劉虞那略帶疲憊的聲音響起,他輕聲說道:“辛苦你了,等你回來之後,去當烏桓校尉吧!”
閻柔驚訝的回道:“可是公孫將軍那裏?”
劉虞擺了擺手說道:“這件事不用你擔心,我會解決的。”
閻柔沒有繼續說下去,他出了州牧府,抬頭看繁星點點,在這一刻他決定將自己這條命,賣給屋內的那個男人,夜色中一匹快馬絕塵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