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悅阻止了他,道:“梁健,你歇會。我有話要對你說!”梁健這才從忙忙碌碌的狀態中停下來,滿臉都是遮都遮不住的幸福感,問道:“好吧,我先聽你說話!”
事後回想起來,梁健覺得餘悅說出那幾個字時,說的異常費力、異常痛苦。
餘悅幾乎不敢看梁健的眼睛,隻是有點麻木地一字一頓的道:“梁健,對不起,我不能搬過來和你一起住!”
這樣簡單的一句話,轟得梁健雙耳齊鳴,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此,他還是笑著,又問了一句:“不能搬過來?”餘悅道:“是的,不能搬過來。”笑容凝固了,心裏有一種隱隱的不安,梁健問道::“你是說現在不能搬過來吧?那沒關係,過些日子再搬好了。我也知道,我們的確太倉促了,說實話,我也覺得挺抱歉的,其實,我欠你一個正式的求婚儀式,而且,我們也沒有舉行典禮,如果你覺得等典禮之後再搬過來會更好,我也同意的。反正……”餘悅看著他幾乎有些緊張的表情,心裏翻江倒海,淚水順著臉頰落下來,打斷道:“梁健,不是這樣,你別說了。我不是現在不能搬過來,我是說,我永遠不能搬過來,我不能跟你一起住!”
這會已經說得夠清楚、夠明白了,梁健也已經聽得夠徹底、夠明了了。梁健看著餘悅,想著這一整天自己忙乎的一切,想著自己忙碌時那種溢滿心田的幸福感覺,梁健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麼。他看著她,看著她臉上如雨水般蜿蜒的淚痕,問道:“餘悅,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嗎?”餘悅看看他,又低下了頭:“你能不問我嗎?”
梁健有些暈頭,他很想喊出來:“這他媽到底是怎麼回事!”他還想說:“你不想跟我生活在一起,為什麼要同意跟我結婚呢?!”梁健想要說:“原來,是我感覺錯誤了!”
但瞧見餘悅備受折磨的樣子,他還是咬緊了牙關,道:“好吧,我不問。”
又是一天的下午,天氣正在轉暖。老領導黃少華打了電話來:“梁健,你小子又結婚了,怎麼都不告訴一聲!”梁健已經從餘悅給他帶來的消沉狀態中恢複了一些,他喝了一口茶道:“老領導,不好意思,我覺得這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我就沒說。而且也是臨時起意,倉促中辦的。”黃少華無語,想到梁健已是第二次婚姻,便道:“你也太隨便了吧,結婚都能‘臨時起意’!晚上到我家裏來吃飯,我要好好教訓一下你!”
梁健也正想找人消消心裏的鬱悶,就答應了黃少華的邀請。晚上讓駕駛員送他到了黃少華家所在的小區。按下門鈴的時候,才突然想起了黃少華的女兒黃依婷,隨之又想了與黃依婷的幾次接觸。他心裏暗道:“不知黃依婷聽說我又結婚了,會是什麼感覺?”
敲了門,開門的竟然正是黃依婷。黃依婷見了他,微笑道:“梁健哥,請進。恭喜你,聽說你又結婚了。”梁健沒有想到,黃依婷會說得如此直接,不過,小女孩看起來還是那副快樂的模樣,這倒讓梁健放心了。他苦笑了一下“謝謝。”
這次,黃少華還邀請了原鎮財政總會計丁百河。大家坐了下來,戴姐給大家每人一個小盅子,喝得是白酒五糧春。丁百河道:“梁書記,自從你當了領導我們就沒坐下來喝過酒了!”梁健笑道:“丁會計,你看來是在批評我啊。”丁百河道:“哪裏敢批評領導啊,另外,我已經不是會計了,你還是叫我老丁吧。”
黃少華離開了十麵鎮後,丁百河沒有競選上財政辦主任,之後又發生了被人捉奸在床的事情,丁百河在單位就徹底被晾了起來,變成了徹徹底底的一般幹部。梁健知道,丁百河在會計工作上還是很有辦法和經驗的,把他晾起來其實是一種浪費,梁健也很為丁百河可惜。梁健道:“你永遠都是很出色的會計啊!”
這時黃少華開口了:“梁健說得不錯,百河的會計工作能力是很強的。所以,這次我要好好利用一下了。”梁健聽說,趕緊問道:“黃局長,你要調丁會計了?”
黃少華像想起了什麼,道:“哦,對了,你還不知道吧。我先來說一下,今天請你們來我家一起吃飯,因為有三件事情值得慶祝:第一嘛,當然是梁健與胡書記的秘書餘悅結婚了……”
梁健聽黃少華這麼一說,不由看了黃依婷一眼,黃依婷也正看著他。梁健忙把目光移開了,因為,他還是從黃依婷的眼中看到了些許失落。不知為何,梁健感覺有些辜負了黃依婷,但他隱隱又覺得自己是對的,黃依婷這個女孩子,應該有更好的歸宿,一個更年輕、更單純、更有活力的男孩子來陪伴她走過一生,而不是像自己這樣的“二手貨”。這麼想了,梁健心頭的霧霾也稀釋了點,臉上的表情也放鬆了下來。
聽著黃少華繼續說下去:“第二件事情,就是百河馬上要調到我們區體育局來工作了。我局裏原來的財務出納正好退休了,百河在鎮上也沒承擔什麼重大工作任務,我通過分管副區長,跟十麵鎮進行了溝通,十麵鎮也同意了,這不正好,到我這裏來發揮作用。”
梁健道了聲:“丁會計,祝賀你,你又成為丁會計了。”丁百河也甚是高興:“呆會我們喝一杯。讓黃局長繼續說第三個好消息吧。”
大家都等著黃少華說出第三個好消息。黃少華轉而看向了自己的女兒。戴姐臉上更是露出幸福的笑容。
黃少華道:“第三件事情,就是我們家黃依婷,已經通過公務員的筆試麵試,順利考上了省經貿委的公務員了。”
梁健記起來,在年前一個下雪天,黃依婷說過正在報考公務員,沒想到就一舉考上了,還是省政府部門的公務員。梁健舉起了手中的杯子:“依婷,真要恭喜你了。”丁百河道:“這才是真正值得慶祝的好事情,我們一起來恭喜依婷。”
依婷笑得很靦腆,明眸皓齒、膚色如脂,活脫脫一個小美人。
在坐的除了黃少華,每個人麵前都有一個小酒盅。黃少華自發生過腦溢血事故之後,就發過誓再也不喝酒了,他說到做到,一直堅持不喝酒,大家也沒人勉強,黃少華就用綠茶代替。大家舉起了杯子:“慶祝今天這個好日子。”
鎮上駕駛員不出車的時候,就都擠在駕駛員辦公室,不是打牌、下棋,就是聊女人。這時候梁健的駕駛員小吉正在跟另一老駕駛員下象棋,全神貫注。
石寧的駕駛員有意無意地道:“小吉,你以後幹脆把梁書記和餘書記一起接送得了,反正他倆都是夫妻嘛!”小吉正顧著下棋,說話也沒經大腦思考:“誰說的,餘書記沒和我們梁書記住在一起!”他這一說,大家都感興趣了:“他們不是結婚了嗎,怎麼沒住一起?小吉,快說點新聞來聽聽!”
小吉自從跟著梁健,一直小心謹慎,這會意識到自己無意中說漏了嘴,很後悔:“你們想聽新聞,就去看新聞聯播好了。”說著就扔下棋子走出了駕駛員室。其他駕駛員看著小吉的背影,有一個道:“有什麼大不了的,神經病!”
石寧敲門進入了鍾濤辦公室,屁股剛坐下來就道:“餘悅和梁健,一直沒有住在一起。他們倆結婚好像不過是個形式。”鍾濤道:“不管是不是形式,我都已經向區委提出了申請,希望盡快對他們實行回避原則。”
石寧開心地道:“這麼說,他們兩中,必然會走掉一個?”鍾濤道:“當然,我希望梁健這家夥早點滾蛋,這樣對我們有好處。”石寧道:“我想,也肯定是梁健滾蛋,畢竟餘悅才剛剛來。”鍾濤點著頭,叼著香煙笑了出來。
金凱歌再次來到了梁健辦公室。
這段時間由於搞規範權力運行的事情,金凱歌來梁健辦公室的次數,也比以前多了。
金凱歌進來,梁健也不覺意外。他停下手中正在處理的材料,招呼道“金鎮長。”金凱歌道:“在忙什麼?”梁健低下頭道:“還能忙什麼?我要把全鎮上下所有的隱性權力都梳理出來。”金凱歌道:“梁健,先停一停,我跟你聊個事。”梁健聽金凱歌說得認真,把手裏的筆放了下來:“好。”
金凱歌道:“你都不給我倒杯水?”梁健道:“不好意思,我這人啊,都忘記給領導倒水了。”梁健忙站起來,給金凱歌倒水。金凱歌倒也坦然地坐著。
梁健把茶端給了金凱歌,給自己杯裏也續上水,跟金凱歌一起坐在了沙發裏。梁健這才感覺到了一絲聊天的味道。他這才意識道,金凱歌剛讓他倒茶,是看他整個腦袋都還沉在材料裏,通過倒茶,讓梁健靜一靜,找點聊天的感覺。梁健意識到金凱歌真想跟自己聊些什麼,就問道:“金鎮長,難得有時間,這麼坐下來聊聊天。”
金凱歌道:“時間是有的,隻是我們都忙著工作,把自己的生活都放掉了。今天我來,就是想來聊聊你的生活。”梁健頗為尷尬地道:“我的生活啊?有什麼好聊的啊?”
說實話,梁健這段時間的生活,真沒什麼好聊的。自從跟餘悅結了婚,兩人的關係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結婚證非但沒有將兩人連接起來,而是如一層紙遮住了兩人的眼睛,使看對方的眼神變得迷蒙不清。梁健之前也擔心過,如果與餘悅走得太近,那就會失去一個無話不說的女友。
這種事情果然現在發生了,梁健除了可惜還能說什麼?
金凱歌今天來找梁健,也不是無緣無故,他是聽到了鎮上有關餘悅和梁健的種種傳言。他知道梁健和餘悅結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跟規範權力運行這項工作有著緊密的關係。而從鎮上的流言聽來,餘悅和梁健之間,並沒有因為結婚而變得幸福,反而是鬧著很大別扭。從這點上來說,他認為自己也有責任,何況他本身覺得梁健是他鎮上最好的盟友和朋友,他從心裏真的也關心他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