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拆遷工程招投標的事,是鍾濤授意章華替趙弓的公司作弊,也可以說是鍾濤的軟肋,他不太願意觸碰,因此也隻好退讓一步道:“既然金鎮長方案都拿出來了,大家看看,是不是需要做這個事情?”
許多班子成員看到這份材料,就意識到金凱歌帶來的是濃重的硝煙味。在這場即將開始的戰爭中,大家不用權衡都認為,金凱歌的勝算實在太小。於是不少人,大搖其頭:“我們認為,鎮上黨政權力的運行還算是規範的啊!”有人說:“去看看別的鄉鎮,會更加嚇一跳的,‘一言堂’的不在少數,我們這裏,鍾書記還是比較民主,堅持民主集中製的,所以這個規範權力運行的東西,不搞也罷啊!”另有人說:“製度再好,也要人執行,我們做了就行,搞什麼製度啊!”
幾乎所有的意見都成了一邊倒。金凱歌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黃一陣黑一陣。鍾濤臉上則慢慢綻開了笑容,隻要一聽剛才班子成員的發言,就知道這個班子裏到底誰說了算。
新進班子的餘悅第一次參加班子會議,就見識了這個班子內部的鬥爭,她對情況還不了解,當然不會發言。
這時,鍾濤總結道:“金鎮長,大家的意見也都發表了,按照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這個提議還是暫時緩緩吧。”金凱歌卻仍舊不願放棄:“還有些同誌沒有發言。”
這分明就是指梁健了。金凱歌似乎非在這個會議上,讓梁健表態不可。餘悅也朝梁健看了過來。
鍾濤道:“哦,還有我們的紀委書記梁健同誌,你的意見怎麼樣?”
梁健也已經料到可能自己會被逼發言,如果他支持金凱歌,那麼勢必會被孤立起來,遭受眾人反對,如果他不站在金凱歌這邊,金凱歌對他的誤會將進一步加重,他如何回答才好呢?他腦袋給快運轉,就如在大海中打撈鑽石,渺渺茫茫。然而,這時一個念頭,就如天上的流星一樣閃了下……
梁健忽然笑了起來。梁健一笑,大家都感到驚訝,朝他看了過來。領導班子會議上,本來就少有人笑,每個人都板著臉,以示會議的嚴肅性。何況,這會兒兩個主要領導正在角力,笑出聲來實在有些太不嚴肅了。
副鎮長常戚與石寧耳語道:“這個梁健,他笑什麼啊!”石寧也在他耳邊道:“我看他是被逼急了,看他怎麼處理。”常戚點了點頭,不言語了。
鍾濤見梁健笑得異常,板著臉道:“梁書記,你笑什麼?”梁健這才停止了笑聲,道:“鍾書記、金鎮長,我笑,不是笑大家,而是笑我自己。今天是該我這個紀委書記,向兩位領導作‘檢討’啦!”
梁健這時才把“檢討”這個詞,重新還給了書記和鎮長兩位主要領導。其餘人聽到梁健說要作“檢討”,有點雲裏霧裏。餘悅也一直盯著梁健,心下有點替他擔憂,梁健到底怎麼度過這一關?
梁健看了眾人一眼,道:“規範權力運行,是紀檢工作一直在探索的一個主題。今天,我沒有提出這個題目來,反而是金鎮長替我提了出來,是我工作不夠靠前啊,所以我要向兩位主要領導作檢討。下一步,我會好好考慮這個問題,對於可行性也要進一步論證,不管如何今天金鎮長是提醒了我,大家也都發表了好的意見,我再深入研究研究,並向上級紀委做好請示,然後專門向黨委會做一次彙報。”
梁健這麼一說,把矛盾攬了過去,似乎是沒事找事,但卻也讓金凱歌有了台階下。鍾濤因為梁健把事兒攬去了,也不便再說下去,金凱歌有了台階下,也就不再糾纏,會議總算平穩地結束了。
散會時,餘悅跟梁健走在最後麵,餘悅道:“你算是替金鎮長解了圍了。”梁健道:“可是我把自己圍進去了,下一步你要支持我啊。”餘悅笑道:“力所能及,全力以赴。”梁健道:“今天,看你怎麼這麼可愛啊。”餘悅道:“我哪天不可愛嗎?”
兩人的調情僅限於此,如今兩人都在一個鎮上擔任領導幹部,言行舉止也就多了一份自持。
金凱歌回到辦公室後,心裏還是非常鬱悶,坐在椅子裏狠狠地吸了口煙。剛才班子會議上,所有班子成員的反對,已經明確告訴金凱歌,他在鎮上的地位很不牢固。所幸的是,由於梁健說了那番話,他才沒有鬧到臉麵盡失的地步。
由此看來,梁健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他說搞規範權力運行時機沒有成熟,也就是說班子裏那些人,都不想改變當前的狀況,在這種情況下,大家都還覺得有利可圖。要在十麵鎮改變現有狀況,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金凱歌又想,梁健說下一步還要提出規範權力運行這個問題,恐怕也是解一時之圍的托詞,也許他再也不會提起了。
不過,從心底裏他還是感謝梁健的,畢竟他沒有完全站在鍾濤他們一邊。
晚上,餘悅說請梁健一起去吃飯,梁健說:“應該我請你才對啊。你第一天來鎮上,應該我請你。”餘悅道:“你的那頓飯,先欠著吧,我會記得的!今天主要是有人要請我,我推不掉,所以你還是跟我一起去吧。”梁健問:“是誰啊?你都推不了?”餘悅道:“是市紀委一個常委,還有市委組織部的一個處長。都是江中大學的校友。”
梁健一聽是江中大學的,就問:“叫什麼名字?”餘悅道:“一個叫趙明華、一個叫範平,你認識嗎?”梁健道:“不認識。”餘悅道:“呆會見了就認識了。”梁健道:“紀委常委應該是副處級吧,處長是正科級吧?我算混得最差了。”餘悅笑道:“怎麼樣?自慚形穢,不敢去了啊?”梁健道:“怎麼可能,孔子有句話,‘無友不如吾者’,也就是說不跟比自己差的人打交道。說的有點過,道理還是有的。跟比自己強的人吃飯,才會有進步嘛!”
餘悅道:“你有這點認識就好。不過,我覺得,職位高低,跟平台有關係,並不是說你就不如他們,我覺得你能力很強啊。”梁健笑了:“沒想到,你第一天作我領導,就會激勵我奮發向上了啊!”餘悅嫵媚地晃了下腦袋道:“那是。”
晚飯安排在一家離市政府不遠的小酒店,酒店的小海鮮在鏡州市蠻有些名氣。除了市紀委常委趙明華、市委組織部處長範平,還有一個美女據說是市圖書館某個部的副部長,人微胖,但臉的輪廓還是蠻可愛的。
趙明華和範平看到餘悅帶著梁健進來,起初都有些驚訝。梁健一下子就感受到了,他們沒有想到還另有他人。從男女搭配來看,他們是有意安排了兩男兩女的格局。如果說,這是兩位市裏的領導安排的一次“花酒”也不為過。
梁健感覺,自己是不受歡迎的電燈泡。他很想轉身就走,可來都來了,就這麼走,非但自己沒臉,也會讓餘悅尷尬,於是他隻好硬著頭皮坐了下來。
餘悅介紹:“今天我給大家介紹一位新朋友。這位是十麵鎮的紀委書記梁健,也是我們江中大學的校友哦!”
趙明華招呼道:“哦,梁書記,請坐請坐。”
梁健道:“謝謝。”他轉而看市委組織部的範平,那人臉色有些古怪,明顯對他的到來不太歡迎。
人齊後,酒和菜也很快上來了。大家開吃。
市委組織部範平處長道:“這裏的小海鮮挺有特色的,貨都是當天從舟山直接運過來,這些小海鮮,從海裏捕起來,到上餐桌,總共不到8個小時的時間,所以特別新鮮。兩位美女,趙常委,嚐嚐啊。”就是沒有提到梁健。
趙明華道:“是啊,海鮮一定要吃得新鮮。來來。”
梁健也不稀罕範平的招呼,他想既然來了,也就既來之則安之,他要變人家不歡迎,為人家歡迎他。梁健道:“現在物流業發達了,海鮮從舟山到鏡州8個小時也不算快了。我知道雲南香格裏拉,有一種鬆茸從采摘到日本東京餐桌上,也就6個小時,隻有這樣才能保持新鮮度。”
趙明華道:“據說這種鬆茸好吃得不得了,營養價值特別高,而且用碳烤的方式吃,最好了。”範平最喜歡嚐試新鮮東西,對於這種鬆茸已經垂涎已久,一聽說就流口水,他道:“我們這種好東西,都被小日本吃了,如果我們能夠嚐嚐該多好?”圖書館的美女尹佳道:“哦,我也聽說過,真想什麼時候嚐嚐這種鬆茸。”
梁健道:“如果大家有興趣的話,也不難嚐到啊!”範平有些興趣了:“梁書記,知道哪裏有這種好東西嚐?”梁健道:“我知道我們鏡州郊區有個驢友俱樂部,那裏有碳烤鬆茸,不過,我也沒去過,但聽說口碑不錯,如果大家有興趣的話,我們什麼時候去嚐嚐。”
趙明華、範平和尹佳對梁健的邀請都很感興趣,範平道:“擇日不如撞日。”尹佳道:“撞日不如今日。”
餘悅起初還擔心,自己擅自把梁健帶了來,趙明華和範平會對梁健不歡迎,讓梁健也覺得沒麵子。可沒想到,梁健一下子抓住鬆茸的話題,幾分鍾內讓在座的人都接受了他。她這才放心下來,不過對於他們說今天就要去嚐鬆茸,她反對道:“吃這種珍貴的東西,我想,起碼也要做些準備吧。不說一定要餓著肚子,起碼嘴巴要清爽才行。我們現在都吃了這麼多海鮮,嘴巴早已經‘鮮’壞了,味覺辨不出鬆茸的鮮美,不是暴殄天物啊!我覺得,還是下次約個時間,大家先讓嘴巴清淡了,再去,據說吃鬆茸前,還要喝杯礦泉水潤唇清喉,才不致於浪費天下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