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昏迷中娥子心底還有一線希望,盼著她的那位大哥哥玉生能夠出現。人們看她太可憐,不時有人給她扔些食物和瓶裝水。她每天都堅持吃喝一點兒。
到了第四天早上,她已神智不清,水米難進。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可是她的命不該絕,偏這個時候,他的大哥哥玉生來了。
玉生臨進候車廳,見她從冰涼的水泥地上躺著,身上蓋著自己給的大衣。吃驚地說:“你咋從這兒躺著?會凍壞的!”
見到大哥哥,娥子來了精神,竟掙紮著坐起來,嘴張合半天,發出贏弱的兩個字:“哥……等……”
玉生見她異樣,關切地摸摸她的額頭,感覺很燙,“哎喲”一聲說:“小弟弟,你病的好重!”
娥子渴求地看著他,又微聲說:“哥,……病。”
玉生眼睛濕了,問:“小弟弟,你願意跟我走嗎?”
娥子挺興奮:“跟、跟……哥。”
玉生說:“你站起來,哥帶你去醫院。”
娥子掙紮著,可她站不起來。玉生忙抻手攙她。一股臊臭味撲鼻,她身下幾片紙殼全是濕的。她已經幾天不能自理了。
玉生見她身上髒濕,忙拾起地上的大衣將她裹上,抱起來走。下了台階兒,打了輛三輪車奔醫院。途中玉生又覺不妥,叫司機改道去他家裏。他是怕醫院嫌髒。他帶娥子來到一處新樓舍。這是他為結婚準備的新宅。白天是鎖頭看家。
付了車錢,玉生就把娥子抱進樓,先把她放進一隻皮沙發裏,轉身就去張羅吃的。一會兒,娥子就吃上了她記事兒以來最正規、最好吃的早餐,那是:油條、燒餅、煎蛋、鹹菜和大米粥。樓裏暖和,又有玉生在身邊,娥子精神了許多。飯也吃得下了。
飯畢,玉生又讓娥子吃了幾片退燒藥。休息一會兒,玉生就攙她進了浴池間。玉生見她能站住了,就說:“小弟弟,自己好好洗洗,衣服脫了扔牆旮旯,洗完哥給你換幹淨的。”
玉生說完就要出去,娥子拽住他說:“哥,別……別……”玉生見她晃悠悠的,怕她摔了,隻好動手幫她。摘去她的破帽子,是被髒泥糊著的長頭發。脫去她髒衣髒褲,是瘦骨嶙峋的黑身體。玉生眼睛無意間掃過她的前胸,見有一對小桃子大的凸起物,驚得“媽呀”一聲跑了出去。站在外麵喘粗氣。接觸半年多的男孩子,突然變了性,讓他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
這時,浴室裏吭哧著叫哥哥,這無疑是在求助。玉生心裏明白,這女孩兒身體虛弱,無法自己洗。怎麼辦呢?出外找人,新樓沒住進幾戶,又不認識,誰會答應給乞丐孩子洗髒身子?浴室裏的求助變成哭泣了,玉生無奈,隻好“唉”一聲推門進去。心想,全當她是自己的孩子吧。
娥子已癱在地上。玉生顧不得難堪,忙過去扶起她,隨手打開淋浴噴頭。玉生給她洗頭時眼平視著,洗身上時頭盡量轉過去,洗幾處敏感部位,叫她自己洗。她身上太髒,洗了兩遍才幹淨。玉生遞她浴巾圍上身子,無意間還是看到她已除去汙垢的身體,原來是白白的膚色。玉生找來自己閑置的內衣和冬裝,衣褲袖和腿都卷了卷,將就讓她穿上,可還是太大了。滑稽得象打鑼的。沒辦法,先湊合了。
娥子那陣兒吃了飯又服了藥,還洗了熱水澡,身體狀態有些恢複。她晃晃悠悠走幾步,笑笑說:“哥、哥的……衣……”
這時,玉生拿起沙發上的髒大衣要扔掉,可娥子上前攔住翻衣兜兒,從裏麵掏出個手絹包兒遞給他:“哥,給……”
玉生見是自己手絹,打開包兒,裏麵是張百元大票。他想起這是自己遺落在大衣兜兒的。這孩子,心地是金子做的!自己病得要死也不動別人的錢。他很感動,把錢塞進娥子衣兜兒說:“這錢你揣著,是哥給你的。”
玉生又給她梳了頭,這時才仔細看看她,嗬!好俊俏的一張臉兒,就是太瘦,臉色蒼白。女孩兒這個兒頭,該有十一二了。
之後,玉生就帶娥子去了醫院。檢查的結果很嚴重,是中毒性肺炎。大夫責備說:“這是你妹妹吧?看把孩子折磨的!怎麼才來?”玉生也不好申辯。上下樓一陣忙活,安排她住了院。
玉生陪護到第二天早上,娥子的病情得到了控製。他給廠裏打電話,叫個女工來護理,交待幾句就要回廠。可娥子拽住他,淚眼汪汪地說:“哥,別……丟……”
玉生憐惜地摸摸她的頭說:“哥認下你這個妹妹了。咋會丟了你呢?有這位姐姐護理,哥明天再來看你。”她頭緊貼在玉生胸前,很親昵。
苦裏熬過的孩子經磕碰,娥子住院十來天病就好了,而且少了清瘦,白嫩的臉上泛著微微紅暈。大眼睛也不再憂鬱和呆滯,變得清澈明亮,充滿歡快。連長頭發都柔順有了光澤。她變成漂亮的小姑娘了。
更讓人驚奇的是:她竟恢複了語言能力。大夫說:“從這孩子頭頂疤痕看,是受過撞擊,腦語言區受損,治療肺病用藥,起了一石二鳥的作用。加之營養和環境好了,就加快了腦傷恢複。”
玉生為女孩兒康複而高興。就問她:“小妹,你家在哪裏?叫什麼名字?”
娥子轉著眼珠,怕哥把她送老家去,就說:“我腦子給撞了,家和名字全忘了。”
玉生想想問:“哪你隨哥姓陸行嗎?”
娥子高興地一仰臉兒:“行,我跟哥姓陸。”
“哥給你起什麼名字呢?”玉生一時想不好,就問:“小妹,你喜歡叫什麼?”
“娥子!我喜歡叫娥子。”娥子脫口而出。
玉生考慮一下說:“行,那你今後就叫陸玉娥。”
“好,我叫陸玉娥。”娥子眼珠又轉著,“哥,我能在這兒上戶口嗎?”
玉生笑了:“小東西,淨心眼兒。戶口能上,哥給你辦。”
娥子高興得從床上蹦起來,抱住坐床邊的玉生,在他臉上“啪”地親了一口。又親切天真地說:“謝謝哥,那我可是城市人啦!”
有關娥子的老家情況,直到她上中學時才向玉生透露。她知道這時候哥已不會把她送回去了。這是後話。
兩天後,玉生來接她出院,她緊緊地拉著哥哥的手,滿臉充漾著喜氣。玉生先把她領進百貨商店。她眼放異彩,在服裝櫃前流連忘返。女孩子愛美的天性沒有泯滅。玉生按她喜歡的買了幾身衣服,她忙去試衣室。出來時,玉生都看愣了,小丫頭變得更加美麗漂亮,就象個小仙女!
從百貨商店出來,玉生可犯了難。把這無依的苦孩子送哪裏去呢?帶回新樓肯定不行。這些天,未婚妻鄒燕燕鬧了幾場了。先是嫌撿的乞丐丫頭給髒了新房子,累得她衝洗了大半天。後來玉生和她商量留下這個孩子,認做妹妹了。可她無論如何也不同意,吵嚷:“咱這也不是福利院,挺大丫頭住家裏是咋回事兒?”而眼睛又狐疑地盯著玉生,對小丫頭在家裏洗澡過程追問不止。他哪敢說是自己給洗的。……把娥子送父母家呢?父母年老多病,沒能力照顧一個孩子。
想來想去,玉生隻好把娥子帶到廠裏。條件是差點兒,可沒人對這苦孩子說東道西。
玉生在挨女宿舍騰出一間房,安排娥子住。裏邊有廠裏統一燒的暖氣,不冷。吃飯就在廠食堂。玉生又向廠裏人交待,說娥子是他認的妹妹,不許欺負,要多關心幫助。
娥子就在廠裏住下了,有玉生在,她沒感覺陌生。吃穿不愁,更沒人欺負和跟她爭搶什麼,她高興得象在天上了。
她退學時是小學三年級,玉生給買了課本,等她追學一段日子,就送她上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