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書記姿態

(一)

楊衝鋒回到安貞家裏和家裏人打過招呼後,就趕緊回到自己的房間,給黃瓊潔打起了電話。

今天黃瓊潔要回柳江市,把今天的稿件和照片交到市委宣傳部,讓市委宣傳部整理出資料對這次抗洪進行宣傳和向省裏彙報。兩人通著話,黃瓊潔說要怎麼向李隊長彙報今天的情況?楊衝鋒當即說:“你是領導,決定權在你。”黃瓊潔就在電話裏笑出聲來:“算你乖,過幾天回柳澤給你發個獎。”楊衝鋒便纏著問獎什麼,黃瓊潔說還沒有想好,乖乖地等著吧。

兩人正說著,房間門被敲響,楊衝鋒以為是陳玲琳,回頭見是張馨,指著手機要張馨先到房間外等自己,張馨揚起手對他進行威脅,做了怪臉下樓去了。黃瓊潔說有事下次再說,說了聲拜拜就掛了。楊衝鋒鬱悶地看著手機。

楊衝鋒放下手機下樓來,看到安貞、張馨、陳玲琳都在,正要說什麼,這時,大門的銅質大環被扣響。安貞明顯一震,眼裏有些驚恐的神色。張馨也感覺到老媽的情緒,伸手和安貞拉著一起,陳玲琳同樣站到安貞身旁。楊衝鋒看著三人心驚膽戰樣子,也不知道要怎麼說才好。張應戒家裏以前客人不斷,楊衝鋒偶爾來一次,都會遇見幾撥客人。可這兩三個月來,沒有人登門了,這時有人敲門,肯定有什麼事。如今的張家還會有什麼事?按這時張家的處境而言,最有可能的就是把安貞帶走。

這段時間對家裏可能發生的事都想到了,這時要真正麵對,也有一定的心理準備和心理承受,要來的終究會來,就算不開大門,也是無法躲過的。大門的銅環還在有節奏地扣響,楊衝鋒和安貞對視後,見安貞點了頭。楊衝鋒走向大門,開了門,楊衝鋒見門外站著兩個人,燈光不好,來人卻很麵熟,一時之間卻沒有想起。

“安貞嫂子在家吧。”來人說。

“在家裏呢,快請進。”楊衝鋒見對方沒有什麼惡意,得快些讓屋裏3人安心才好。3個人走進屋,帶頭的人說:“嫂子。”楊衝鋒跟在提著禮包的那人身後,見安貞一下子站起來,有些激動,說:“吳書記,您……您坐。”

楊衝鋒一下子想起這人是誰,柳澤縣縣委書記吳德慵,柳澤縣目前最大的領導啊。楊衝鋒感到腦子有些短路,縣委書記到家裏來還提了禮品,這意味著什麼?這個提禮品的人,應該是縣委專職秘書或縣委辦主任之類的人吧。

“嫂子,還跟我客氣。”吳德慵說著就坐下來,陳玲琳忙著去泡茶,楊衝鋒也走去幫忙。楊衝鋒耳聽著那邊說話,隻聽安貞說:“毛主任,請坐,請坐。”那主任說:“不客氣、不客氣。”

楊衝鋒和陳玲琳把茶端過來,放到茶幾上,陳玲琳就拉著張馨到樓上去,免得吳德慵說出什麼話來讓她受不了。楊衝鋒走到院子外站著,卻在仔細聽著裏麵說話。吳德慵說話聲音大,有點男中音的磁性,在院子裏聽得很清楚。吳德慵先問了洪災中是不是受災了,有沒有損失。安貞便把情況說了,她們家基本上沒有損失,然後表達了對書記關心的感謝。安貞如今還在縣委裏上班,去不去沒有人管,可她一天都不敢落下,也不敢像以前那樣隨意先走了。

“嫂子,這段時間縣裏忙,一直都想來看看嫂子,可縣裏的事情一樁接一樁啊。縣裏如今是多事之秋,計劃經濟遺留下來的那些廠子,都成了無法解開的繩索,捆著縣委要縣委幫他們解決。今天到嫂子這裏來訴訴苦,心裏就踏實不少了啊。嫂子,張馨還在市裏讀書吧,家裏讓嫂子一個人操勞,老領導又不在家,辛苦嫂子了。我要向嫂子請罪,對嫂子一家關心不夠啊。”吳德慵一番話說下來,就是來敘舊。

安貞便說縣裏的大事多,縣裏最忙的也就是縣委書記,責任重大。接下來吳德慵和安貞兩人說了些以前的往來和他們之間的情誼。說到後來,吳德慵就表態說“嫂子,在工作上、生活上有什麼困難,直接跟我提。”安貞讓張馨下樓來和吳德慵見見,楊衝鋒也走進客廳裏。吳德慵和張馨說了幾句話,說了張馨小時候的兩個故事,就問她現在的學習情況。之後見楊衝鋒在屋裏,就問安貞楊衝鋒是誰。楊衝鋒才做了自我介紹,安貞把楊衝鋒誇了一陣,說到楊衝鋒在抗洪中獲得了獎,吳德慵說:“小楊,真是好樣的,英雄啊。值得驕傲、值得培養。”

“謝謝書記鼓勵。”楊衝鋒說。吳德慵對楊衝鋒沒有多搭理。

吳德慵話說了後,和毛主任就告辭離開了。安貞、陳玲琳和張馨都走到大門外相送,楊衝鋒一直送到大街上,等兩人上車後,楊衝鋒才折回。大家回到客廳,安貞默不作聲地在想著。楊衝鋒進來後,安貞說:“衝鋒,你說他是什麼意思?”

“阿姨,我想,叔叔就要回家了。”安貞等人聽後眼睛便亮了起來。安貞想了想,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很淡卻顯得輕鬆,陳玲琳也想通了吳德慵到來預示的信息,臉上更多一些期盼。倒是張馨,歡喜之餘有些壓力,清亮的眼裏多出一絲暗淡。張應戒的事對張馨說來,終是與她的認識觀和接觸的教育相背離的,要讓她坦然接受還需要時間。楊衝鋒看在眼裏,對人生沉浮的認識又提升了一層。

“衝鋒,我們都要謝謝你啊。”安貞說。在最淪落的時候,楊衝鋒一直能幫著她們讓她們有個主心骨,才是最讓人感動和感激的。陳玲琳也表示了謝意。“阿姨,嫂子,說謝謝就見外了啊,我有今天是叔叔幫我在先。叔叔可能是這幾天就會回來了,張強哥也應該沒有什麼事的。”

楊衝鋒估計煙廠那邊也會有動靜了,吳德慵兩三個月來都沒有上張應戒家門,這時突然提著禮品看安貞,哪會有這樣好的心?就算他心裏還掛記張應戒一家,也決然不敢上門的。張應戒問題解決了,煙廠會不會也得到解決?從張應戒被他們帶走後,煙廠就用不同的借口拖延著沒有上班,工人責問時總是推托沒有一個肯定的答複。

(二)

楊衝鋒走進煙廠,門口處聚集十幾個人,有兩三人說話聲音很高,正在明目張膽地大罵煙廠領導腐敗,聲音也是越來越高,更沒有什麼顧忌。

楊衝鋒走得慢,聽這些人罵得痛快。他心裏想著,煙廠怎麼會走到這一步,怎麼好好地就敗落了。他們說的都不錯啊,楊衝鋒對煙廠裏的內幕不怎麼了解,可從銷售這一塊也能看出些,更能推想出點真實的內幕來。自己也就參與一次真正的銷售,獲得的利益足讓其他職工恨得生吃了肉吧。

楊衝鋒慢步走到銷售科,銷售科裏的人起哄讓他請客。他本想著領完獎金就請他們吃飯,卻不想付副書記叫他去辦公室。這是第二次見付副書記,楊衝鋒也不知道什麼事,隻要表現得恭敬謙遜就對了。結果去了,付副書記就是鼓勵鼓勵,又說了些無關痛癢的話。

楊衝鋒從付副書記處出來,獨立思索著煙廠的未來走向,照煙廠目前的狀況,不知道怎麼樣才能扭轉困局了。他心裏想著先請銷售科的人吃飯吧!走一步算一步吧!

吃過飯後,楊衝鋒尋思好些天沒去一剪梅了,今天趁空去看看,順便問問黑牛上次說的做裝修的事怎麼樣了。如果他做了,自己也好給他參謀參謀,隻要黑牛能走上正途,這比什麼都好。

楊衝鋒走進一剪梅,自己徑直找到黑牛,正好黑牛也沒什麼事,倆人坐在一起就聊起來。

“衝鋒,我已經按照你說的,讓他們組成兩個公司,一個主要做裝修,另一個主要做建築工程。公司還沒有注冊,算是一個搭夥吧。兩邊都找了些事做。”黑牛說。

“那就好,黑牛,還是要注冊成正規公司,找些技術業務熟悉的人帶著,錢多錢少今後總可以發展。”楊衝鋒對於公司的概念,是方芸告訴他的,方芸對目前形勢把握得很準確,眼光也長遠和犀利。“房地產在大城市裏已經有發展了,柳澤縣未來這方麵的發展前景應該也不錯。聽人說,這是因為亞洲金融風暴帶來的經濟衰退,國家要做出一些政策調整,說什麼刺激內需。這些事我們也說不明白,但國家不會就這樣看著大家吃虧的,我們先走一步,雖說艱難,可比跟在人家屁股後麵要強啊。”楊衝鋒說。

“不錯,衝鋒,要不你出麵來管理?我手下的弟兄都服你的。”黑牛說。

“還是讓熟悉的人來管理比較好,當公司管理者每做一件事都決定著是賺錢還是虧本。我們哪算得來?黑牛,你兩頭都請些行家來做,等著賺錢這樣多好?”能不能賺錢還難說,讓那些小崽子有事做,有個去處那是好事。“衝鋒,這樣吧,公司裏算你一股,怎麼樣?”“行啊,我弄些錢過來入股。”楊衝鋒說。

“衝鋒,說什麼錢不錢的,我們兄弟之間不說這些。兩夥人也沒給他們什麼錢,買材料都是先賒賬欠著,完工後再結算。那些小崽們這些主意多得很。”黑牛說。

“親兄弟明算賬,要成立公司,就要有一套管理法子,由不得平時的性子。這樣吧,我出10萬,公司算我一股。”“10萬才一股,我哪有90萬來陪你玩?衝鋒,這樣吧,10萬算三成,就這樣定了。”

“好。”楊衝鋒說。黑牛那些人隻要收斂住,走向公司化,總比現在收保護費強。

“是不是再弄一個石料場?自己有建築公司,辦一個石料場應該不錯,隻要安排幾個人管理著,機器的成本又低,賺多賺少總比沒有要強。”楊衝鋒把剛想的想法說出來。

“不錯啊,小崽裏有些人就是城外附近村子的,讓他們先找地方。”兩人算是把要做的事情拍板定下來了。

楊衝鋒心裏也為黑牛高興,總算將來有個正經營生做了,反而自己現在處境有些尷尬,安貞阿姨家去還是不去?張應戒回來自己還在他家住嗎?

(三)

到8月中旬,柳芸煙廠停工整整3個月。

柳芸煙廠工會主席孫定才已經57歲,還有3年就退休了。他自認為自己是老黨員,覺悟比普通工人要高,所以在其他職工思想懈怠、怨氣衝天的時候,他還能心平氣和地勸解工人體諒煙廠的困難,煙廠領導,縣委總會想辦法幫著解決目前煙廠困局的。孫定才主席按著自己一貫的思想堅持著,每天如往常一樣上班,心裏想著,自己是工會主席要做好帶頭榜樣作用。

8月17日,孫定才主席一如既往來上班,走進煙廠大門時,感覺到周圍的氣氛與往日不同,有種往日上班的感覺。大門內站著不少人,比他還早。這些人都一種表情,見到他後都和他打招呼,臉卻看向另一方。孫定才見工人們打招呼有些應付,都想要他快些離開。孫定才心想他們肯定有什麼事。大洪水以前,就聽說一些人在私下串聯要大鬧一場,讓縣裏甚至讓市裏對煙廠重視起來,看今天這樣子,不會是他們要鬧吧。

孫定才不敢有絲毫遲疑,走到自己的辦公室後,馬上給保衛科科長打電話,讓他時刻注意著廠裏的情況。保衛科科長聽後,連聲應著,說馬上去辦。其實他也沒把孫定才的話放在心上,隻是讓保衛科的值班人員注意一下情況,有什麼及時去看。他自己又繼續幹他的事去了。

孫定才掛了電話後,還是不放心隨即給付副書記打過電話,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付副書記聽到孫定才說廠裏的異常狀況後,要孫定才先穩住,並時刻監視著廠裏的情況,他立即就到廠裏來。

柳芸煙廠這時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工人們都站在過道、走廊、小坪院和車道上,也有人進了辦公室。相互之間,見麵後都很默契的各自到自己的位置,沒有說什麼話,也沒有議論什麼。孫定才見人多了,卻還沒有見到廠裏的領導,也沒有見保衛科科長,心裏就有些著急,想到付副書記給的任務,便走到廠大門處,心想工人們要有什麼異動,自己就立即攔住他們,一定要等付副書記到後來處理這事。

等付副書記急匆匆趕來時,廠裏聚集的人更多了,孫定才見付副書記到了,總算吃了顆定心丸。付副書記到後,第一句話就問,保衛科的人到了嗎?孫定才說,值班室裏有兩三個人。付副書記看著廠裏人群的樣子知道事態嚴重,罵了一句,忙用手機打給保衛科科長。付副書記命他十分鍾內把保衛科的人都召齊到廠大門口集中,否則,等著處分吧。

保衛科科長這才意識到事態嚴重,急忙趕回廠子,途中打電話詢問保衛科值班的人才知道,工人聚集,他一聽更是嚇出一身汗。

付副書記立即給廠裏其他領導打電話,他隻是希望把事情控製在煙廠裏,要是真鬧到縣委縣政府,縣裏領導會怎麼看自己?煙廠是處級單位,自己要是成功控製了這次事件,會不會把自己這副處的級別提半級?五十幾歲了,再不提就沒有了機會。大門外還在不斷走來工人,付副書記有種想哭的感覺。自己怕是控製不了了,要是張應戒在廠裏,他應該能處理了吧。

付副書記想了想,猶豫著決定用更穩妥的方式來處理,拿出電話,撥給縣委,彙報了廠裏的情況。

九點鍾,工人們漸漸往廠門口聚集。看著人越來越多,一、二車間的主任走到眾人前麵,先要出煙廠大門。孫定才一把拉住兩個車間主任:“你們兩個先給我站著,我有話找你們說。”

“老主席,我們一直對您都很尊敬,您有什麼話說,等明天吧,現在我們有事。”兩人被老主席拉著,也不好強行掙開。

“聽我的,有什麼事有什麼要求我們和付副書記一起到廠部去談,什麼事都可以溝通的。你們這麼鬧,那是違法的。”孫定才手抓得很緊。

“老主席,請您放開,我們是尊敬您的,也尊敬付副書記。但今天是大家的事,廠裏隻要把欠我們幾個月的工資發下來,讓我們從今天起開工上班,什麼都好說。”兩車間主任說。

旁邊就有人喊起來:“幾個月沒有工資,我們老婆孩子要不要吃飯?”“老主席你幫我們要來工資,哪怕是一半我們都聽您的。”大家七嘴八舌地說。

付副書記這時知道自己去攔也沒有用,孫定才這樣強拉住帶頭的兩個車間主任,自己又如何躲開?要是躲開了縣委到時候能不知道?這時去說服工人,是不可能的了,去說話鐵定要被罵的,可還是得去。付副書記走到孫定才身旁,高聲說:“大家請安靜,我是付副書記,你們聽我一句話。縣委縣政府對我們廠是非常關心的,對大家的困難也非常了解和同情,正在想盡一切辦法解決,要相信縣委縣政府。再說,你們這樣出去,也不就是要縣委縣政府給你們解決嗎,你們的情況我會向上級反映,隻有你們不出去,我馬上到縣委尋求解決的辦法。”付副書記用盡全身的力氣喊著,這時工人哪還肯聽?

楊衝鋒得到消息前正準備去黑牛那裏,半路上肖成俊打來電話,說廠裏出事了,工人們集合起來要到縣委去討說法,讓他馬上過來。

楊衝鋒聽後連忙打車趕回廠裏。當他下車後就看到,一隊不規整的隊伍正在走出廠門。隊伍前舉著橫幅,上麵寫著“還我工作,懲治腐敗!”“強烈要求清查柳芸煙廠的腐敗分子!”“讓我們活下去!”

楊衝鋒看見保衛科的人和一些領導在行走的人群兩邊維持著,不讓隊伍失控。楊衝鋒急忙跑到保衛科科長跟前,科長要他帶一些人負責前麵開路。肖成俊和楊衝鋒兩人見麵後一陣苦笑。走一段路,兩邊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場麵有一觸即發的感覺。

隊伍還沒有到新橋,就聽到警笛聲朝這邊來。新橋還在修建中,橋的支撐架是密密麻麻用螺絲固定在一起的鋼管架,高高聳立,橋下有通道口,通道口不大隻容一輛卡車通過。要保證煙廠的車能自由出入。離新橋橋下還有十幾米,就見兩輛警車齊刷刷地停在路口,把要走向城區的人的路給堵死了。要想通過,就必須從警車邊擠過或從車上踩過。後麵還有警車開過來,正走著的人們突然看見前麵的警車擋住去路,情緒就激動了。楊衝鋒拉著肖成俊往人群後走。現在鬧起來就算再怎麼努力勸說,人們都不會再聽了。人在憤怒中,往往容易失去理智,弄出事來。兩人走到人群尾部,孫定才和付副書記跟在後麵,想等時機再做工人們的思想工作。楊衝鋒見到付副書記後,忙把橋下的情況跟付副書記做了彙報,這樣,兩位領導就不會認為楊衝鋒和肖成俊兩人是臨陣逃跑消極怠工。付副書記認為楊衝鋒彙報非常及時,便讓楊衝鋒和肖成俊兩人與他們一起,到人群前去做工作,看能不能把工人勸回廠裏。

憤怒的工人已經失去理智了,楊衝鋒陪著兩領導往前擠,兩耳都是高喊的罵聲和叫聲。警車堵了去路,請願隊伍過不去,群情激憤,大有要和警察幹一場的架勢。現場局麵越來越難以控了。憤怒像淤積的洪流,情緒越來越波動,已經有人在喊把警車砸了。果然就有人撿起路邊的石塊往警車上摔去,沒有砸中,碰上橋支架上的鋼管,發出清脆的響聲。更多的人撿起石塊向前麵投擲,想砸了警車。

楊衝鋒帶著付副書記走到人群最前麵時,群情正到爆發的頂峰,付副書記出現後,爬到停著的警車上。人們見到付副書記,不再投擲石塊,吼聲卻更大起來。肖成俊也把孫定才扶到人群前,爬上警車前蓋。

突然有人從橋上跳到水裏,橋下的水有一兩米寬的地方不深,也就一米多,而水深處也有橋鋼管支架。大家見找到新的出路,其他人也往下跳,從水裏淌過從支架間穿過。上年紀的人則留在路上,等年輕人過後,也想從那條路走。

楊衝鋒見了,跟付副書記說:“書記,快向縣委彙報吧。要是有人出事,那事情就更大了,也不是領導們想要看到。”付副書記才急忙給縣裏打電話,十分鍾後,警車邊的警員接到命令,撤出路口讓工人們通過。

楊衝鋒正要跟著去看看,手機震動起來,他是安貞阿姨打來的。問楊衝鋒在哪裏,楊衝鋒就說了自己的情況。安貞要楊衝鋒千萬不要和別人一起去鬧,說他是領導,無論怎麼樣都不能參與。楊衝鋒要安貞放心,說他正陪著廠裏領導們在一起。他剛掛了安貞電話,又震動起來,是黃瓊潔來的電話,忙問有什麼事。黃瓊潔同樣囑咐楊衝鋒不要參與鬧事。黃瓊潔打算來這裏采訪報道此次事件。

楊衝鋒擔心黃瓊潔獨自一個人會很危險,他讓肖成俊保護付副書記和孫定才主席,他急忙趕去接黃瓊潔。

(四)

楊衝鋒接到黃瓊潔,勸說她現在太危險,不適合去,黃瓊潔卻堅持要到現場報道。楊衝鋒無奈隻得陪著她又趕到現場。

兩人小跑到縣政府大門外,大門外站著很多人。有些是看熱鬧的人。

縣政府大院站滿了人,院子本來就不大,七八百人往裏擠還有不少看熱鬧的人,哪裏還有空間?人擠在一起,那種凝聚力卻更強烈了。隻要有人吼起來,立即有更多的人呼應,比起一出廠時稀稀落落的口號聲不同,這時更多的是種強烈的憤怒。口號聲越來越整齊,吼聲也越大。楊衝鋒等黃瓊潔在外麵拍了幾張照片後,帶著她想往裏鑽。這群人心裏的怒火得有人及時疏通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正在這裏,就見警察圍了過來,有的人以為是要抓人,頓時大聲嚷嚷:“抓人啦……”煙廠職工的情緒更加不穩定。

這時,有警員從外走來,拿著擴音器對著院子裏的人群喊話,下了保證,說明了他們隻是來維持秩序,不讓個別別有用心的人插到煙廠職工隊伍裏來。並說縣委書記和縣長隨後會過來與大家見麵,共同協商怎麼樣解決煙廠問題。

喊話進行了幾遍後,騷動的情緒得到緩解,不過人們沒有這樣容易被說服,很多的質問聲響起。楊衝鋒拉著黃瓊潔讓她緊跟在自己身後。兩人走到縣政府辦公樓下台階,汗水已經濕透了衣裳。兩人相對而笑,台階上站著不少的人,有煙廠職工代表也有縣政府的人,不知道是什麼樣的領導,班長也站在上麵台階的高處。黃瓊潔想往台階高處走卻被人攔下,楊衝鋒和那警員說,對方沒有同意。班長對那警員說,才放兩人上去。

擴音器裏不停地安撫著職工們的情緒,職工們聽著這些不鹹不淡的話有些不耐煩,偶爾有些還起哄。縣長李耀強終於從大門外走進來,喧囂的人群暫時安靜下來,等待縣長給他們的答複。人們讓出一條路,李耀強和另兩個人一直走到台階高處,接過擴音器,開始向工人們做說服工作。

楊衝鋒覺得沒有必要去聽這些領導講什麼,對煙廠今後會怎麼樣自己分析得很準了,已經給煙廠判了死刑。隻是看縣裏會怎麼樣來處理煙廠的善後工作,他便把注意力放到黃瓊潔身上,密切注意著人群裏的動態,要保證一旦亂了起來能保護住黃瓊潔不受傷。

職工直鬧到下午三點,縣政府用車送來了滿車的簡易盒飯,激憤了大半天的職工們早就餓得肚皮相貼,見送來了盒飯,有人就準備去搶。縣長李耀強用擴音器喊著每個人都會有一盒的,大家不用亂。

警察維持著秩序,職工們輪流著去拿飯。黃瓊潔拍了些照片,楊衝鋒估計吃過盒飯後,煙廠的人也沒有心思再聚集大鬧了,畢竟這樣也鬧不出結果來。

楊衝鋒和黃瓊潔趁大家吃飯的空當兒,兩人也去外麵隨便墊了點。

吃過飯,楊衝鋒說:“還去縣政府嗎?”黃瓊潔點點頭,這是柳江市的一件大事件,說不定會驚動省裏,她敏銳地感覺到一定得全程跟蹤。“我陪你到縣政府去,先看看那裏的情況。”兩人又到縣政府,發現那裏的人已經散開,有一些人在,都是些來看熱鬧的人。

黃瓊潔要對今天的事對縣政府領導進行采訪,楊衝鋒一看也沒什麼事了,就和黃瓊潔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