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劉建成怎麼就感覺到極為不一樣呢?可這種不一樣到底是什麼,劉立海直到大家都喝得迷迷糊糊,散場也沒有弄明白原因。而且直到散場,也沒人說今天為什麼要吃飯,仿佛真是為了吃而吃一般。
隻是這次喝酒之後,牛嚴亮竟然給劉立海打來電話,說是要去市裏見一下劉建成市長,問劉立海願意一起嗎?
劉立海從牛嚴亮的語氣口似乎感覺到這是劉建成的意思,便應允著。畢竟他的傷口已經沒什麼,隻是一直沒出院而已。而且陸曉陽也回到市裏去了,就在劉建成離開林縣的時候,他也跟著回去了。
劉立海想去見劉建成,也是想明白,那次莫明其妙的飯局是為了什麼。
牛嚴亮和劉立海一起到了劉建成的辦公室後,讓劉立海奇怪的是,姚海東也在劉建成的辦公室裏。秘書水慶平過來給姚海東劉立海和牛嚴亮倒茶,劉立海在喝茶的時候,一抬頭看到牆上一幅字,是柳體的毛筆字,筆力蒼勁,頗有幾分功力,寫的是孟子的話:“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隻是這幅字下麵沒有署名。
劉立海便站了起來,端著茶杯,出神地站在這幅字麵前,半天沒有移動腳步,水慶平從一見麵就不太喜歡劉立海,因為他和劉立海是同年齡的人,可劉立海顯然得到了重任,而他現在僅僅隻是一個秘書,而且還是一個副市長的秘書。秘書這種工作,需要細心周到耐心和能力的綜合體,是領導的傳聲筒,也是領導形象的代言人,當然更是領導的傭人和奴仆一般。
水慶平27歲時才從秘書科劉建成選中,當了他的秘書,當時他已經在秘書科呆了三年,沒有任何一個領導賞識,所以他對劉建成的知遇之恩心中懷有深深的感激。隻是讓他一直心中不安的是,劉市長盡管對他還算不錯,不過始終沒有把他當成心腹,總有一種淡淡的疏離之感。那天去林縣喝酒,一見這麼年輕的縣委常務,林縣的宣傳部長時,水慶平就對劉立海有說不出來的厭煩,或許他不願意承認的是,他其實是嫉妒劉立海如此年輕就得到了重用吧。這人與人之間,一旦有了對比,關係就變得微妙起來。其實上一次去林縣,是牛嚴亮要劉建成市長過去指導一下工作的,因為林縣出了這麼多事,官員們個個都謹小慎微,牛嚴亮覺得壓力很大,就讓劉市長過來鼓鼓士氣的。一聽說,齊強和劉立海在綠草地,劉建成便要求牛嚴亮也去綠草地,他主要是想會一會劉立海,結果發現陸曉陽也在一起,所以,晚上除了喝酒外,什麼都沒說,沒談。
回來後,劉建成思來想去,還是想見一下劉立海。於是便有了牛嚴亮帶劉立海來到了他的辦公室。
人的心理有時也確實奇怪,就是因為水慶平感覺劉立海當上縣裏的宣傳部長時,比他強多了,心態就不免有些失去平衡。當劉立海傻呆呆地站在一幅字畫麵前,隻顧不合時宜地入迷地欣賞之時,他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他一邊給劉建成和牛嚴亮續上水,一邊說:“劉部長這麼年輕有為,是不是覺得到了市長辦公室就與自己家一樣呢?不過,劉市長一向寬宏大量,對年輕人指導有力,我在劉市長身邊進步很快,可我不敢有任何失禮的地方呢。”
水慶平一番話既不動聲色地給劉建成戴了高帽,又好象好心地替劉立海說話,同時又暗示了他跟了劉建成很長時間,至於劉建成和姚海東如何解讀,他當然希望是讓劉市長記起他的功勞。
劉建成笑而不語,姚海東一臉怒氣,正要開口訓斥劉立海幾句,不料劉立海先承認了錯誤:“對不起,秘書長,一時走神了。對不起,劉市長,讓您見笑了。主要是這幾個字寫得格外傳神,頗有柳體的神韻,雖然沒有署名,不過好象是一位書法大家的手筆。”
劉建成饒有興趣地打量了劉立海幾眼:“小劉也懂書法?說說看,這些字有哪些優點和不足?”
劉立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可不敢在劉市長麵前賣弄,再說我也隻是喜歡書法,隻知道一些皮毛,怎麼敢在領導麵前亂說?”
姚海東一臉狐疑地看了劉立海幾眼,想說什麼又忍住不說,他知道劉立海不是惹事添亂的人,也許他另有目的。劉建成寬厚地笑,以十分寬容大度的口氣說道:“海東啊,我們都從年輕的時候走過,也知道年輕的衝動,正是因為衝動才顯得真實,所以要允許年輕的同誌犯一些錯誤,要寬容,要愛護他們,對不對?尤其是劉立海,剛才不過是愣神,這根本就不叫犯錯誤,誰還不允許下屬在領導麵前愣個神不成?要真是這樣的話,我們在上麵開會的時候,下麵有的同誌打盹,難道我們還要把他們趕出去才行?要允許小劉同誌說實話,說真話,對不對?”
劉建成的話說得既有官腔,又隨意,讓姚海東無話可說,隻好衝劉立海點點頭:“今天的任務,就是和劉市長見個麵,認識一下,請劉市長對我今後的工作多多支持。不過既然是坐到一起說話,說些題外話也沒什麼。”
姚海東的言外之意是想告訴劉建成,他希望聽到他的表態,他對他工作上的支持。劉建成卻好象沒有聽見一樣,又衝劉立海說道:“來,今天不談工作,隻談書法。說來聽”姚海東努力掩飾自己的失望,低頭喝茶。
劉立海露出了的笑容,回頭指著牆上的字說道:“這副字貼,筆筆酣墨飽,勾劃飽滿,極有氣勢,中間筆鋒一轉,又寫得筆走龍蛇,筆勢變為雄健灑脫,最後幾筆鐵畫銀勾,給人以力透紙背的淋漓之感。就算讓當代大書法家見到,也要評為上乘之作。”
劉建成聽得目瞪口呆,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采,幾乎要拍案而起大聲叫好,強行壓下內心的欣喜和不安,努力表現出一臉的平靜:“小劉點評得倒是有模有樣,是不是自幼愛好書法?”
劉立海謙虛地說道:“劉市長過獎了,我哪裏會點評書法?隻不過是看到好字有感而發罷了。劉市長好眼光,我確實從小就學習書法,不過字寫得不強,倒是見多了許多書法家的名帖,就養成了一個不好的習慣,一見到喜歡的書法就走不動,讓劉市長見笑了。”
“過份謙虛就是驕傲了,小劉,年輕人要保持朝氣,要敢於開口要多開口,別怕有失誤,隻有敢說敢做才會有進步,是不是?”劉建成目光炯炯地看著劉立海,臉上浮現出自得的笑容。
劉立海看在眼裏,心中更加篤定自己的猜測,說道:“我今後一定要在劉市長和秘書長的領導下,努力提高自己的工作水平,不辜負領導的重托。”
劉建成假裝不高興地說道:“剛才不是說過了,今天不談工作,隻是聊天說說話常,對了小劉,今年多大了?學的什麼專業?”
劉建成放下市長的身份,如同一個長輩對晚輩的關心一樣,問了一大堆無關緊要的問題,甚至還開玩笑似地問他有沒有女朋友,姚海東在一旁心中莫名其妙,不知道劉建成到底是個什麼意思?而劉立海有問必答,十分恭敬地回答了劉建成的每一個問題,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好象就在一問一答之間,拉近了不少。
劉立海豈能不清楚劉建成心中所想,所以在感覺到火候差不多的時候,就又不失時機地將話題引到了牆上的字上:“對了劉市長,對國內的書法大家我都臨摹過他們的作品,對他們的筆跡也能看出一二,這牆上的字已經有了大家的氣象,但沒有署名,不知道是哪個名家的作品?”
“什麼名家?嗬嗬,書法界的無名小卒罷了。”也不知是不是興奮過度,劉建成滿麵紅光,說話時眉毛抖動,一臉的神采飛揚,“是我的一個多年的老朋友的字,我覺得寫得還過得去,馬馬虎虎,就拿來掛在了這裏,用來自勉。說起來掛在這裏也有不短時間了,別人頂多說幾個好,具體好在哪裏,又說不上來,隻有小劉你還算有些見解,點評得倒是頭頭是道。不過依我看,雖然還算中肯,不過還是過了,還是過讚了,嗬嗬……”
姚海東低下頭,臉上慢慢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水慶平在一旁陪著笑,不過笑容有些僵硬,眼神冷冷地看著劉立海,恨不得上前一腳把他踢開,讓他離得越遠越好。他跟了劉建成好幾年了,劉建成從來沒有如此談笑風生和他說話,從來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偶而開開玩笑,也是在熱情之中總透著一股淡淡的刻意保持距離的感覺,哪裏象現在和劉立海說話,簡直就和拉家常一樣親切,不禁讓他妒火中燒。
水慶平的神情劉立海盡收眼底,也看出了他的不快。劉立海暗暗替水慶平惋惜,身為秘書,不是不能有自己的原則,但至少和領導在一起的時候,一切要以領導的喜好行事,就算不明顯流露出諂媚和討好的舉動,也要不和上司唱反調才行。水慶平的假笑連他都能看得出來,劉建成浸淫官場多年,目光如炬,心裏肯定和明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