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婉容說完,麵色也是愁容一片,倒叫徐明薇不解了,好笑道,“她周姨娘猖狂成甚樣,也是大哥哥家的糊塗事,怎地你先發起愁來?”

婉容扯了扯嘴角,淡聲道,“奴隻是想到了些舊事,也替大少奶奶心焦罷了。”

徐明薇溫聲道,“我素日知道你是個好的,也隻有你們這幾個屋裏的,把我的事情,全當成自己的愁苦。這樁子卻不用多思多想,午間我已經寫了信讓人捎去華瀛縣,隻問大哥哥是不是要在自家後院裏寵出一個香姨娘來?他看了自然會有處置,隻等著看便是。家裏我過會兒也要寫了信去,這會兒天色晚了,等明兒再讓回京的小廝捎帶了去,隻叫大嫂心裏也有個掂量,也顧著些自己後頭,別叫些個狐媚子給占了窩去。”

傅恒從裏間出來,聽見後頭這一句,忍不住笑了一聲,說道,“你大哥哥那樣的為人,自是曉得分寸的,你們這些個婦人家,往常聽著風便是雨,也值得這般大驚小怪。”

徐明薇心想,男人又不是那般食愛為生的後宅婦人,自然不曉得其中緊要處,也曉得同他多說也是無益,當下也隻笑道,“別的也不打緊,隻是通個音信罷了。這會兒是要睡了,還是再叫廚房送些點心來?”

傅恒搖頭,說道,“不吃那些個了,一會兒倒走了困,沒得空睜眼。你不一樣,問問廚房有什麼備著的,多少再進一點,歇過了再睡罷?”

徐明薇見是如此,便說道,“也好。”

穆氏聽著話音,朝兩人點點頭便朝後頭廚房去了,一時送過酒釀丸子,徐明薇淺淺用了一盅,又去刷牙洗漱,才同傅恒撒了帳子歇下。

迷迷糊糊之際,倒聽見他呼吸聲如常,似是一直清醒未睡著的樣子。心下也奇,平常睡下這麼些時候,他是早睡熟了的,因而翻身來問,說道,“可是前頭碰上什麼為難的事兒了?”

傅恒心裏還丟不開日間黑炭說的父親被收了虎符一事,腦子裏隻亂糟糟的,隻理不出個頭緒來。這會兒聽見徐明薇帶了些困意的問聲,卻無意拿這事兒惹得她煩惱,當下隻伸手在她背上輕輕拍著,哄道,“沒事,你放心睡吧,有我在呢。”

徐明薇心裏是不信的,但想著男人好強,既不願說了,這事兒沒準也是自己沒得出力的,因此隻貼身靠在他懷裏,輕輕說了一句,“你也有我們娘仨哩。”

傅恒聞言一個怔楞,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可不是娘仨兒,肚子裏還藏著一個哩。一時心裏也覺著壯實起來,倒不似之前全無章法,隻顧茫然了。

徐明薇困得快點頭睡著了,恍惚間似聽見他哽咽了一聲,又似什麼都沒有說,第二天早上起來,床鋪卻空了。問了當值的碧桃,才曉得傅恒一大早已經去了前頭,心想大概也是無事了,便趁著日頭好,叫丫頭們搬動了桌椅,到院子當中用早飯。

且說那周姨娘,昨晚好不容易到了縣衙,也是在家猖狂慣了,想著不過是爺的妹妹,出嫁了畢竟又是隔了一層,便未曾將徐明薇放在心上,隻一味地耍著威風,竟不想這傅家大(奶)奶如此做派,連著上門的客也是不顧了,連著麵兒都不讓見,後頭也隻打發了個笨頭笨腦的小丫頭來問,如何叫這周姨娘心裏不惱火。

當下隻使了個眼色給貼身丫頭藍兒,半真半假地將自己在家如何受徐明柏重視給說了一通,心想著這回總該體麵待了她。哪想這一晚上全無動靜不說,到第二日早上,連個婆子都不曾打發來見。周姨娘到底沉不住氣,便同屋裏伺候的婆子說要見妹妹,順便替大爺傳個口信。

那婆子心裏冷笑一聲,真是狐狸聞不著自個兒身上的騷,甚麼貨色,也敢張口就稱呼妹妹!好大的臉兒。那婆子早得了主院裏的意思,當下也隻好聲好氣地應了,全不理會她,自去外頭做了一通夥計,隻捱過了半個多時辰,才慢慢悠悠地往姨娘院子裏找櫻桃去了。

姚嵐和璃虹那處消息也傳遞得快,知道家裏來了這麼一尊佛,肚裏還不知道怎麼發笑呢,連著抹牌也不去了,隻坐在自己屋裏等,防著櫻桃一時來叫她們,反而錯過了。

櫻桃得了婆子的通傳,讓小川齊齊整整地打扮了一番,梳的是眼下最時新的飛天髻,身上手上掛的戴的也不多,隻一副徐明薇賞她的東珠頭麵,卻不是外頭市麵上尋常能買著的大路貨,顆顆都有小指甲蓋一半那麼大,生得又是一式的圓潤,看著又年輕,又端莊罷了。

姚嵐不放心,還跑到櫻桃屋裏看了一眼,見她一身周正打扮,看著也似模似樣的,一時捂嘴笑道,“姐姐不如帶了妹妹去,也好有個幫襯。”

櫻桃心想亂拳才打得死老師傅,便點了點頭,也叫姚嵐跟著過了周姨娘的院子。兩頭甫一見麵,各自暗中一番打量自且不說,周姨娘見櫻桃通身氣度,一時竟真以為來的便是徐明薇,半做了個禮,笑嘻嘻地說道,“妾在家中時常聽爺提起,妹妹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今日見著,倒覺著妹妹同爺不太像哩。”

這話說得模棱兩可,往好處聽是說她生得好,往壞處聽,卻是說她模樣差徐家人差得遠了。櫻桃心裏念一聲,果真是個糊塗人,竟真以為堂堂正室,會屈尊降貴地來聽她喊一聲妹妹。

姚嵐在邊上看著熱鬧,上前插科打諢道,“這位便是大少爺家的,真真是個妙人哩,難怪大少爺這般著寵。”

周姨娘麵上受用得很,看著姚嵐身上打扮,便不似個受寵的樣子,因而得意笑道,“咱們做女人家的,能得了爺們實惠才最是要緊,妹妹若是有空便來屋裏坐坐,趁著這幾日還在家,指點你一二罷了。”

姚嵐越發肚裏笑得厲害,隻勉強撐住了才沒當著周姨娘的麵兒噴笑出來。心裏也奇,這大少爺家的姨娘,怎地特特地跑到她們這兒送生辰禮,卻似是討債來了?說句不像樣的,知道的還當是她來瞧瞧男人的妹子,不知道的還當她是來膈應男人的外室。竟同稱呼櫻桃一般,也叫自己做妹妹,分明是把正室當成小妾一樣來應對,也難怪奶奶不肯理會了她,隻打發了櫻桃來應付哩!

櫻桃見周姨娘這樣不知莊重,麵上稍稍冷淡下來,說道,“周姨娘到底是大少爺家的人,奴二人是傅家的妾,算不上姐姐妹妹,還請莊重著些,別渾叫了,教人聽見了,還當大少爺府上門風不好,連個臉麵都不曉得要哩!”

周姨娘這才明白眼前站著的兩個都隻是傅家的妾,一時又氣又惱,渾說道,“哪個耐煩同你們說話?那徐明薇呢?且叫她來見了我,卻是什麼待客道理,更別說我還是她長輩,長嫂如母,念過幾年書的,竟連這道理都不曉得嘛?”

櫻桃懶懶看她一眼,正要出言諷刺了,不想姚嵐搶話搶得快,翻了個白眼笑道,“同是一樣做妾的,倒分出個三六九等來了,也真矜貴!可惜啊,就算是男人再疼你,也不過是個不要錢的東西,來日肚裏出來的也叫不得娘,捧著做了奴才罷了!什麼稀奇?憑你,也配要我們奶奶來見了你?去了陰間也不怕折了壽!”

周姨娘隻被氣得滿麵通紅,說不出話來,一旁的藍兒上前要撕姚嵐,反倒被小川一腳給踢開了。櫻桃見再鬧也不好看,主子的意思反正也帶到了,便叫小川住了手,朝那周姨娘冷笑道,“且不知你是為何而來,隻等著這次回去吃掛落,也嚐一嚐坐等良人至天涼的滋味罷。人貴自知。”

一時領著來時的人一同去了,囑咐丫頭婆子們將周姨娘的東西都扔上馬車,又叫人堵著嘴綁了人出來,叫人怎麼送來的,怎麼原樣送了回華瀛縣去。

姚嵐也隻敢嘴巴上扯扯,這會兒見著櫻桃動真格的,麵色都唬白了,擔心道,“姐姐,到底上門是客,咱們是不是先同奶奶招呼一聲,再行定奪?”

櫻桃回頭看她,淡聲道,“你放心,這事全在我,便是奶奶問起,也沒你半分幹係。”

姚嵐麵上一紅,遲疑道,“我也不是那個意思。”

櫻桃不管她,隻目送著馬車遠遠去了,才領著小川到主院裏報信。

徐明薇逗著貓兒,懶洋洋地說道,“你做得很好,這回還是有你,才沒叫我吃了虧哩。”

櫻桃並不貪功,溫聲道,“奶奶說笑話了,便是婉容姐姐她們隨便去一個,也自能料理了那周姨娘。”

徐明薇笑笑,並不說話。丫頭們去,身份上卻是差了一截,倒顯得有些欺客了,是而還是櫻桃她們用著正好。

櫻桃見她懶怠,也曉得是懷有身孕的緣故,不敢多擾,當下便要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