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徐明薇教他看得有幾分不自在,略撇過臉去,說道,“兩口子過日子,都是份內該做的事情,說什麼辛苦不辛苦的,讓丫頭們聽見了,還要笑話哩。”

傅恒不以為然道,“若是什麼都看做是理所當然,倒顯得沒良心了。你往日在家所為,我都暗自看在眼裏。這辛苦兩字,你是絕對稱得上的。”

徐明薇見他滿眼認真,便不再同他在這個話題上辯解,隻提醒道,“既然不要嬌嬌在咱們屋裏睡了的,還是早點叫婉容抱了回去,免得那頭人又睡下,又要叫起麻煩。”

傅恒想著的確是這個理兒,抱起嬌嬌又親了親,回頭倒又想起件事來,等婉容接了孩子過去,他同徐明薇說道,“前兒你說過想尋個能看貓兒狗兒的,偏那時陸家的管事跟著商隊往關外去了,什麼時候回來也不定。陸家的也有心,還一直記著這事兒,昨天才送了信來,說是管事的已經回了京,要用什麼隻管給了信捎了話便好。”

徐明薇也想起這一樁來,笑道,“原是想著貓兒到了時候免不了要鬧春,想問個可靠的閹了貓兒。雪團是無事,自小便跟和尚廟裏養的一般,全無動靜,隻是飯團,先前若不是叫人時時看管住了,指不定這會兒跟在哪家的小母貓屁股後頭哩!”

傅恒說道,“早知道是為著這個,也不必專等了他來啊。京裏販賣這些個花鳥走獸的,閹牛都閹得,貓兒更是小事。我還以為你要問了那管事得手的兩味藥丸哩,那是他看家本事,不傳之秘,因而家裏也從不留有餘貨,免得教擅藥的給揣摩出門道來。”

這話倒引起了徐明薇的好奇,忍不住追問道,“什麼藥丸,這般緊要?”

“是他家傳的,專門治這貓兒狗兒身上的蟲子,打過兩回,尋常蟲子就沒什麼大礙,往後隻要注意著些別吃了生骨肉。若是看守不住的又放心不下的,就隔著幾個月吃個一回藥丸子,平日裏要親要抱的也沒什麼緊要了。”傅恒笑道。

徐明薇不禁歎道,“難怪能成了他獨家生意。這京裏頭養貓養狗的貴人多了,隨便要上幾丸,也夠他出息的了。”

傅恒說道,“那陸家的怕我問的是那藥丸的事情,免得一來一去的倒廢事兒,直接送了兩丸來,說是讓拌在貓飯裏一同喂下就好。可不巧,我又把那藥丸忘在前頭了,明兒叫冬子給你送進來,你叫婉容她們喂了試試,看真能打下蟲子來不?若是好,我再寫信要幾丸來。”

徐明薇點頭記下,心想有了這個倒好,至少嬌嬌再要抱著雪團玩的時候,自己不用那麼提心吊膽了。

夫妻兩個說過這會兒話,見時候也不早了,便各自洗漱了上床歇息。往常回屋來,不是徐明薇已經等他等得睡著了,就是傅恒累得沾枕就睡,像今天這樣兩人還能躺著說話的時候並不多。徐明薇低聲說著嬌嬌的趣事,傅恒時不時發出些沉沉的笑聲,兩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隻是醒來業已東方大白,原本並排躺著的,這會兒早睡成了兩把勺子,相擁相貼著。

傅恒比徐明薇早醒一會兒,心裏明白自己該是時候起了往前頭辦公去,奈何懷裏抱著的軀體那麼柔軟誘人,隻是這樣輕輕抱著,都覺著異常滿足,哪裏舍得起身離了這溫柔鄉,隻低頭在她後頸處吻了又吻,滿是眷戀和不舍。

徐明薇被他的動靜鬧醒,迷迷糊糊轉過身來,嘟囔道,“什麼時候了,可是大到了上衙門的時候?”

傅恒替她拂去沾在鼻上的一縷頭發,微微笑道,“不急,你管自己睡著,我自起了穿衣。”

徐明薇聽他這樣說,眼皮子實在沉重起不來身,便又放心睡去。

傅恒歎一聲氣,輕輕撥開她抱著自己腰肩的手,拿了換洗的幹淨衣裳,自去淨房洗漱。好在六月的平陸縣,夜裏還算涼快,不然兩人這麼抱著睡去,非熱出一身汗來不說。

等他收拾完出來,見床榻上她還睡得香沉,傅恒對自己心裏那個猜想越發篤定,出了屋子還不忘交代婉容一聲,別進屋擾了徐明薇睡覺,隻讓她睡到自己醒來,再送了早飯。

一時又讓冬子叫了潘子過來,囑咐他過了早飯,聽見奶奶屋裏說叫起了,再往縣裏去尋個妥帖大夫來,若是真的有了喜訊,別管前頭再忙,也先送了口信來。

潘子連連點頭,堆了笑臉應聲說道,“爺自管放心,小的都記在心裏了,等奶奶起了便去請大夫去。”

潘子這邊回著話,冬子立在一旁冷眼看著,那一雙眼睛就跟帶了刀子似的,時不時地便往他身上紮個窟窿。潘子壓根不在意,喊他一聲哥兒,隻笑嘻嘻地去了。落在傅恒眼裏倒好笑,踢了冬子一腳,說道,“怎地,都打過一架了,前兒不是還見你們兩個勾肩搭背的,我還當你小子同人不打不相識,卻原來也不過麵上交情,還恨他恨得牙癢癢的?”

冬子連忙換了笑臉,回道,“爺,小的可沒他那樣大的弟弟,人都說同行是冤家,見麵便是三分仇,誰能同他認真勾結搭背的。再說那老小子心眼可多著哩,跟泥裏藕似的,看著灰撲撲一段,切開了一看,裏頭全是黑乎乎的洞眼兒!”

傅恒被他逗得一樂,搖頭便往衙門上去了,嘴裏還嘟囔了一句,“同是東湖荷花根,相互倒嫌棄得慌。”

冬子雖沒有聽清楚,但看他臉上神色,也曉得不是什麼好話,麵上仍做了那副無賴笑臉,奉承道,“爺說的自然都是對的。”

傅恒教他一噎,倒真沒話了,好笑道,“好了,閑話莫扯,還不快去套了車,請了縣尉大人來。”

冬子還不肯動,又被傅恒踢了一腳,這才笑嘻嘻地去了。

“真是個無賴小子,誰要真被他瞧上了眼,也是孽緣。”傅恒心裏歎一句,負手信步進了衙門,果真見著段雲平已經坐在書房裏等著他了。

“雲平起得倒早啊。”傅恒同他招呼一聲,換來段雲平似笑非笑地往他身上看來,他心虛摸摸鼻子,問道,“你這是幹嘛?我身上可有什麼不對的?”

段雲平搖扇笑道,“還道你沉醉溫柔鄉,今兒不來了哩。”

他本是玩笑,不巧正說中傅恒心事,說得他紅了臉,這下哪裏還忍得住,爆出一陣笑聲來。

“你這狹促的性子,果真一點沒變。”

畢竟是好友的屋裏事,段雲平也不好再取笑,當下拿扇子掩麵歇住了,才繼續說道,“適才吳主簿家的小丫頭來送了口信,說是身體不適,怕傷風過了人,就在家先養著,等好了再來。又問我還有什麼公文要轉抄了的,讓一並帶了回家去。”

傅恒說道,“既是病了,隻叫他好生歇著了便是,這些個公文也不急在一時一刻,他倒是有心。”

段雲平笑道,“我也是這般說的,且打發她回去了,若是明後日還不好,再往衙門來說一聲。”

傅恒點頭道,“沒昨夜那一回,這裏還真短不了他,如今事情都已經差不多定了,讓他歇著也無妨。可見這人啊,一勞累就容易教邪風入了體,咱們也得悠著些,別同那吳主簿一般倒了才好。”

兩人說過一陣,廚房裏正送了紅油抄手來,大大的一個海碗,上頭飄著一層紅汪汪的辣油,教人光是瞧著都忍不住咽一口口水,隻覺著嗓兒要被辣化了去。

“你家廚子竟還能做這一口。”段雲平驚喜說道,要說京城裏有什麼最叫他魂牽夢繞念念不忘的,就是那紫竹閣的紅油抄手。雖說後來在川蜀之地也吃過正宗的紅油抄手,卻總覺著紫竹閣裏的味道特別一些,後味餘香。

“她原也不會的,嚐過一回,自己漸漸琢磨出來的。你嚐嚐味道,是不是同紫竹閣的差不多。”傅恒笑道,也不相讓,自己先撥開紅油潑子,舀了厚皮大肉餡兒的餛飩吹涼。

段雲平哪裏還顧得上同他說話,兩人都隻埋頭吃著,一碗紅油抄手下了肚,眼裏鼻子裏都是辣出的眼淚鼻涕水兒,嘴唇都紅腫著,不知道的,還當兩人這是怎麼著了。

“痛快!”段雲平摸摸飽足了的肚子,又一次感歎道,“你這廚子真是請得好,若是來日能帶著走了才好。”

傅恒忍笑道,“旁的翩翩公子,拐的是纖纖小姐,你倒好,一雙賊眼隻落在我宅子後頭的半老婆子身上,真是出息。”

段雲平還來不及回話,卻聽見冬子在外頭傳話道,“爺,縣尉大人來了。”

兩人連忙正了衣冠,出門相迎。一時寒暄過,傅恒請了人往書房議事,同段雲平一起,將兩人昨夜在地方山水誌裏尋著的線索說了。

縣尉武嵐生也是個二十四五的年輕人,正是熱血好事的年紀,一聽能有法子對付了為禍鄉鄰多年了的賊患,也是十分關切,當下拍板應道,“上頭既然已經點了頭,這事兒就包在我身上,一等摸清了山路,便是那賊匪喪命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