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宿在農戶家,主人家新蓋的泥土房子,幾個丫頭婆子稍微一打掃,也能住得人。
練秋白和賀蘭嘉善住在另一戶人家裏,晚飯倒是和她們湊在一塊兒吃的。農戶家也沒什麼好東西,徐婆子使了些銀錢要了地裏新鮮出的,又問村裏人買了兩隻雞,沒多少功夫便做出了兩桌子菜,主子一桌,下人一桌,全在一處擺了,倒也熱鬧。
席上徐明薇第一次見著傳說中的段雲平。離京的時候他是半道才來的,女眷早上了馬車,不好隨意掀了簾子偷看男客,顯得不莊重,因而徐明薇一直沒瞧見他的模樣。
這會兒傅恒在飯桌上正式同眾人引見了,徐明薇才好好地打量了他一番。果真如傅恒所說,生得黑黑瘦瘦的,個子也不高,隻一米七上下,一雙眼睛卻是晶亮,給他那平淡的五官增添了不少神色。
她正打量著,段雲平笑著起身,拱手朝她做禮道,“雲平在此見過嫂夫人,沒能趕得上你們的喜酒,想來都覺著可惜,便自罰一杯,算作遲來的賀喜。”
說著,仰頭喝幹了杯裏的酒,朝徐明薇露出個坦蕩的笑容來。
果真是在外頭行走慣了的,見著後宅女眷也沒半點拘謹局促,態度大大方方,看人的眼神中也無淫邪之色,十分自在。這甫一見麵,徐明薇就對段雲平的印象十分不錯,微側著身,舉杯笑道,“久聞君之名,得償一見,果真端方君子,明薇也敬你一杯。”
段雲平麵上閃過一絲訝異,回頭朝傅恒看一眼,後者隻含笑點頭,顯是不意外她會如此行事。段雲平心裏驚歎,原本以為好友妻子隻有一張臉麵,同其他閨中女子並無不同。這一杯酒敬下來,才曉得好友為之折心,原在情理之中。
光是見了外男這不躲不避,落落大方的姿態,便勝了無數。少之一分,是為露怯;多之一分,又嫌輕浮。段雲平又朝傅恒點點頭,眼裏滿是讚許的意思。
賀蘭嘉善在這些都看在眼裏,嘴角輕勾,心裏不無得意。他們賀蘭家的女兒,總是差不到哪裏去的。
練秋白是自小就認識段雲平的,也算是舊識。兄妹兩個同他三年未見,賀蘭嘉善又是和他一樣習慣了四處雲遊的,因此飯桌上眾人不乏話題,晚飯的氣氛相當愉快。
等賀蘭嘉善和段雲平說過兩廣地界的趣事之後,傅恒歎道,“原本還以為你能趕得上春闈,或許還能一試,不想你果真拋卻功名前程,流連不返……”
語氣中不乏惋惜之意。段雲平聽了隻輕輕一哂,笑道,“反正也考不上,何苦浪費光陰。別忘了,我家老頭子還等著我回去接了他的位置。左右也就這麼幾年能肆意玩樂,功名塵土,讀萬卷書,還不如行萬裏路罷了。”
傅恒是知道他的底細的,考個進士也不是什麼能力不及的事情,隻不過南陽段家並不需要一個小小進士來光耀門楣罷了。
賀蘭嘉善這時開口說道,“既然心不在此,就無拋卻之憾。男兒誌在四方,未必隻寄廟堂之高。卻不知這回雲平是要往哪裏去?”
段雲平搖扇笑道,“暫時沒想著落腳處,且跟著燕真到處看看。”
徐明薇抬眼看來,淡聲道,“雲平兄在外遊曆經年,見多識廣,若是無掛心之地,不如留下與燕真做個幕僚,與緊要處提點一二?”
傅恒和段雲平臉上都閃過一絲驚訝,相看一眼,倒都笑了。
一個說道,“這個主意倒好,有個落腳地方不說,還有俸祿可領。”
一個說道,“想不到有生之年,我還有幸能得個小王爺做師爺,痛快,痛快!”
徐明薇隻知道段雲平是南陽段家人,卻不知道他就是南陽王的兒子,麵上難掩驚色。她剛剛說的話,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冒犯,但看傅恒和段雲平兩人不以為意的模樣,心裏才稍稍安定了些。
徐明薇連忙起身朝段雲平做了個禮,歉意道,“臣女不知小王爺在此,言語上不知進退,多有冒犯。”
段雲平責難地看了一眼傅恒,才朝徐明薇說道,“我有意欺瞞在先,嫂夫人何來冒犯隻說,快快請起。”
練秋白這才接嘴說道,“段哥哥本名叫段安明,雲平是他的字,在外怕行走不便,才瞞了身份,我們是習慣了,一時倒忘記同你說明。”
傅恒也笑道,“你別跟他客氣,雲平這人最煩的便是那套虛頭巴腦的,往後就是咱家的師爺了,教旁人看見了縣太爺夫人朝個師爺行禮,豈不是要惹人笑話。”
眾人聞言一時都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