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傍晚時候,徐明薇屋裏正準備擺飯,傅恒竟夾著風雪回來了。原先穿著的大毛衣裳也不見了,身上穿的卻是家裏不曾有過的紫貂皮鬥篷,內造的,非皇族不能用。徐明薇再往他手上一看,攏著件灰鼠皮子的罩衫,這會兒早就濕透了,想必是為了遮擋裏頭這件才穿的。
她心裏一合計,猜到了幾分,卻也不問。隻叫婉容收了他的衣裳,又叫婉柔遞來是手爐,碧桃倒是不用她吩咐,自己跑了去廚房要熱水。一屋子靜悄悄的,等傅恒換好了衣裳從裏頭出來,徐明薇才朝他說道,“寧慧回門來了,這會兒應該還在娘屋子裏吃飯,你去見見吧,也是難得回來一次。”
傅恒聽了下意識便要站起來,忽地又一屁股坐下,冷哼道,“先前叫了幾回都不肯回來,心裏既然沒這個家,我也不必巴巴地去見了。”
撒過氣話,他倒暖了臉色,握了徐明薇的手摸了摸,見是暖的,放心了些,又說道,“你今兒在家做了些什麼,娘那邊也來叫你了?”
徐明薇衝他笑笑,親手倒了杯茶給他,回道,“家裏不過這麼些事,還能玩出花來,說與你聽,隻怕也嫌無聊罷了。娘那邊中午去過一回,陪著吃了頓飯。你也曉得的,我這兒都是另外做了夥食,去了倒給娘添亂。再說下午路上吹了風,身上便有些不爽利,早早讓老賴家的去傳了話,晚上我也就不過去了。”
傅恒皺眉道,“她這樣大的人了,也該知道禮數。你大著肚子不方便,連娘那頭都省了規矩的,她倒支使起你來。以後也少和她往來,心眼都歪了的。”
徐明薇笑笑沒說話。傅寧慧再不好,那也是他傅恒的妹子。他說一句罵一句都沒事,隻有自己說不得。
傅恒摸摸她的發,“這些日子,苦了你了。我外頭忙過了,往後在家日子也多,你要受了委屈,有事情別憋在心裏,隻與我說。”
徐明薇笑看他一眼,淡聲道,“家裏都好好的,我能有什麼委屈?在外頭可吃了飯?丫頭們正要擺呢,你回來得正是時候。”
傅恒便說自己還沒吃過,廚房便又加了兩個菜。好在平日裏都是預備著的,反正有碧桃在,再多也吃得幹淨。
老賴家的後頭來報,卻是王氏留了新姑爺和女兒一晚,說是怕風雪天裏趕夜路,放心不下。王氏也曉得傅恒回家來了,使了薛婆子來叫過一回,教傅恒軟棒子給擋了回去。這手心手背都是肉,窩裏頭打了架,王氏到底還是緊著兒子一些,不敢威逼了,隻好隨他去。
傅寧慧原也盼著兄長來見一麵,聽薛婆子說他不肯,暗地裏早氣得跳腳,心想今天不肯來見,日後也不必見了,因此又把傅恒看淡幾分。倒是秦簡瑞,吃罷晚飯便叫傅銘領著去書房見了傅恒。
傅銘也是個乖覺的,看他們有話要說的樣子,尋了個由頭自己先走了。
傅恒道,“怎麼揀了今天忽然來了?先前也沒聽你說起。”
秦簡瑞苦笑道,“你妹妹那個脾氣,和你差不著幾分,平日我就攔不住你,又怎麼攔得住她?”
傅恒道,“也就你這脾氣能受得了她。遠山兄,我到今日都覺著虧欠了你,以你的文采,要不是上次春闈沒能下場,如今也是天子座上客,丞相門下婿……何至於此。”
秦簡瑞肅色道,“婚事豈可兒戲,成言便是承諾,自然要相守了。再說寧慧並沒什麼不好的,自從她過門來,家中諸事她打理得井井有條。說來也是慚愧,家裏隻靠著祖上傳下來的那幾畝薄田度日,原本也不覺著苦。如今再看她身上穿戴的,比往日在家時候隻怕已經算是窮酸,也不曾聽她抱怨了零星半點。人孰能無過,前頭她做的事情我雖然不曾問過,但看她在家這些時日的一言一行,我始終不信她是真心實意地要害了別人,隻怕其中還有什麼苦衷,未曾明說罷了。“
傅恒教他的迂腐聽得頭疼,傅寧慧是他嫡親妹妹,難不成他還會特地誣陷了自己妹妹?秦簡瑞一個外人,倒是無條件地信了傅寧慧,說來也正是諷刺。但不管怎樣,他們兩口子能好好過日子,也好過天天吵架拌嘴,永無寧日吧。
傅恒便不再提傅寧慧的事情,和秦簡瑞說過一陣話,見天色也晚,便要起身送客。正好碧桃這時候打了燈籠來催,問他晚上要睡在上房,還是歇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