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惦記著糕點,傅恒對秦簡瑞此刻的心情全然不知。秦家攏共也沒幾個下人,他也是使喚得熟了,四下一張望,見著在門前打掃的老李便伸手招了過來,笑嘻嘻地求道,“今個兒出來得急,連著個跑腿的都往了叫上。老李叔您受累,就替侄兒跑了這趟如何?”
老李搖頭笑著接過,“罷罷罷,就替你跑了這趟。也難怪你出門都惦記,上回老奴替你回家取換洗衣物,真真是又和氣又妥帖的一個人,誰娶了是誰的福氣哩。”
傅恒臉上微紅,說道,“您莫把她給誇壞了。這東西不急,路上可慢些走。”
老李嗬嗬笑著,提了東西慢悠悠地往傅家方向而去。秦簡瑞這會兒才回過神來,引了傅恒往書房走,說道,“晚間偶得了一首詞,等了你來把把眼。”
傅恒眉峰微挑,做了相請的手勢,“願觀其詳。”
待到書房,鎮紙正壓著堪堪半闕詞。傅恒湊近看了,忍不住讀出了聲,“去年秋,今年秋。湖上人家樂複憂。西湖依舊流。”
卻看詞曲,赫然一首《長相思》。傅恒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眼秦簡瑞,眉自憂愁,眼自橫,分明心有所寄的模樣。忽地又想起他幾次見著徐明薇時的異樣,心裏便有些不自在。若是平常也就罷了,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發乎情止乎禮。
可兩家即將結為姻親,秦簡瑞以後就是他的妹夫,他這樣心裏有別人,又怎麼能做到對傅寧慧好?前頭傅恒雖然對著她發了狠話,但這麼多年的手足之情,又豈是說斷就能斷的?
傅恒一時猶豫不決,他拉攏的這門親事,究竟是對,還是錯?
秦簡瑞見他半天沒動靜,也不以為意,說道,“你也覺著好,是不?我這還隻是得了上闋,聽見個采蓮蓬的唱的,心裏覺著有趣,暗自記了。卻沒落著下闋,思來想去的,試著填了幾闕,都覺著小意了,這後半闕就一直空著,不如你來試試?”
傅恒一聽原來是別人作的,頓時解了心中疙瘩,笑道,“這又有何難,但看小爺填了!”
秦簡瑞定神看他。傅恒今日穿的一身絳紅長袍,腰間係著一條墨綠絲滌,底下打著金色的絡子,越發顯得豐神俊朗,意氣風發。但看他提了筆,連沉思都無,瀟瀟灑灑地便是半闕詞一揮而就,隨手就將毛筆扔回了桌上。
“吳循州,賈循州。十五年前一轉頭。人生放下休。”(宋詞,無名氏作)
“好一個吳循州,賈循州。十五年前一轉頭。人生放下休!”上闕說的小意情懷,詞是委婉好詞,傅恒卻用了天順帝還是龍潛時,吳賈兩位士大夫因貪贓枉法而被貶循州的典故,應了詞牌不說,又針砭了時弊,頓時將詞意跳脫出了,讀來又有“人生看得幾回清明”的蹉歎。
秦簡瑞心中歎服。傅恒不論是文才樣貌,家世財力,無一不在他之上。她與他,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命中相屬。宛若參禪一般,秦簡瑞在瞬間解了心結,忘卻求不得之苦。